天亮之后,袁玉堂一行十几个人全被由澹台乐亲自带队赶来的人员带回擎天峰。
对于澹台乐的出现,袁玉堂并不觉得突兀。
虽然月州城距离擎天峰将近三百多里外,但作为擎天峰的势力辐射范围,就算山泽大君手脚再干净,也总会有蛛丝马迹被察觉到的。
相较之下,他更在意乃木尔泰留下的警告。
山泽大君居然是针对擎天峰而来的,那么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活腻歪想解脱吧?
要知道当代剑首可是实打实的地仙剑修,属于人间最顶峰的至强战斗力。
若无足够的筹码,打死他都不相信山泽大君敢太岁头上动土。
不过线索太少,再加上境界太低,这种层次的博弈,也不是他现在可以涉足的。
所以想不通后,他索性不想了。
趁着支援还没赶来,他便化身回周安混入昏迷人员之中等待救援,轻松过关。
回到核心区域,申屠杰亲自来戒律堂探望,澹台乐心系爱徒,寸步不离地守护在百里英华身边,连‘周安’这个‘乖徒弟’都来不及管了。
申屠杰对袁玉堂好生安慰几句后便不再逗留。
半夜时分,袁玉堂偷偷溜起,再三观察无人发觉后偷偷掏出一个类似埙的古怪乐器,悄然吹奏。
也不知道是不是坏了,他鼓吹了半天,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但他丝毫不恼,不紧不慢地吹着无声曲律。
半响后,他神色一动,耳畔旋即听到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一只只蚂蚁从屋梁上,门缝下,窗台边钻出,快速汇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足足有成千上万只,几乎遮挡了桌面。
这般触目惊心的画面如果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非丢半条命不可。
袁玉堂笑容满面,似辛作一夏的老农即将迎来秋天的收获。
毫无预兆地探出手插入蚂蚁堆里,任由蚂蚁肆意啃食他的血肉。
血肉被噬,疼得脸颊在抽搐,他却死死咬牙不肯抽回手。
直到过了一炷香,吃饱喝足的蚂蚁才总算心满意足地散去,他整只手都血肉模糊了。
随意包扎几下,袁玉堂急匆匆地盘腿坐下,闭目冥想。
他之所以会做出近乎自虐的举动,自是有所目的的。
不知大家还记得不,当初在伏龙山战役过后,他在周洛妃战死的侍卫胖子身上利用奇门神通摸出一部《杂门秘术》。
这门功法乃是五花八门的市井江湖法术大全,记载了不少江湖下九流门派的看家秘法。
其中就有一种极为实用的盗门奇术——蚁噬术。
众所周知,蚂蚁乃是世界上数量最多的生物,没有之一,且力大无穷,善于挖掘,无处不在,简直就是天然的侦察兵。
有鉴于此,便有盗门高人苦思冥想开发蚂蚁为己用。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开发出一门极为实用的奇术蚁噬术!
蚁噬术,顾名思义,便是通过血肉喂养蚂蚁,让其按照自己心意行事,可用于监视、潜入、破坏等各种广泛用途。
此术虽实用,但是却有凶险,因为单一蚂蚁智力愚钝,需要大量喂养方可随心所欲,且越复杂的指令,之后需要消耗的血肉就越多。
而一个人的血肉又是有限的,稍一不慎便可能被蚂蚁反噬自身。
擎天峰核心区域戒备森严,袁玉堂不能像在山脚公共区域般随意查探,所以蚁噬术就派上用场了。
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施展蚁噬术控制蚂蚁遍布整个核心区域,时刻查探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风险与收益成正比,苦心布局日久,终于要在今晚收获回报了。
刚刚蚂蚁啃食他血肉的时候,也把这些天存储的记忆反馈给他。
一运功,他便看到上万个‘屏幕’在播放画面。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些画面里读取有用的线索。
只是很遗憾,当他看完所有的画面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是没发现,不代表没收获。
根据排除法的原则,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肯定就是真相。
那些蚂蚁几乎监视了核心区域,唯独珍宝阁无法涉足。
如此说来,参童子被藏在珍宝阁的可能性起码高达八成以上。
既然大概确定了参童子的位置,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只需找到合适的潜入办法和逃生路线,其他的都不成问题。
……
夜,风凌阁,剑首申屠杰的居所。
风凌阁是一栋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农家小院,与剑首的位高权重完全不相符。
申屠杰盘膝悬浮半空,与清冷的圆月下下吐纳太阴之精华。
一道人影自远处而来。
是澹台乐。
澹台乐显得忧心忡忡,似有困扰。
“澹台,何事闷闷不乐?”
才刚踏入风凌阁外围,深度冥想的申屠杰立即回过神来,轻笑发问。
“剑首,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澹台乐苦笑着一步踏上虚空,宛如登天梯般,逐步高升,直到与申屠杰平齐。
“澹台,庸人自扰,无为方可保持剑心纯粹。”
申屠杰气态从容,宛如聚会上的老好人,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澹台,你也老大不小了,遇事怎能这般急躁呢?如果不能斩去心猿意马,恐怕你迈不过‘轮回道’这道大坎。”
“是是是,你是剑首,你心中有静气处事不惊,是我毛躁行了吧!”澹台乐敷衍道。
顿了下,话锋一转,“但是你也太不当一回事了吧?要知道……”
说着下意识左右顾盼,像怕被偷听到般,澹台乐压低声音凝重说道,“……要知道当年说不定大师可是给你批过命,‘十七不过十八,过得了尾顾不了头’,今年正是太康十八年的年头!说不定大师一生从未失算过,再加上你的第七次天劫将近,我担心……”
“……担心你会渡劫失败!”
申屠杰平静地听着,仿佛澹台乐所说的与他无关,眼神不见半点波澜,安静地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
澹台乐闻言一噎,恼羞成怒道,“你可别那么自信,要知道这则预言可是有不少人知晓,没见昨夜有大妖莫名潜入月州吗?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好等你渡劫失败后抢夺你的剑胎余韵!
若是换做平时,区区一个大妖有这个胆子吗?
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关乎整个擎天峰的生死存亡!”
越说越激动,最后澹台乐几乎是吼出来,“拜托你好歹着紧一点,别整天像个没事人般!”
申屠杰一边歪着脑袋躲避澹台乐的飞沫攻击,一边苦笑着说道,“冷静点冷静点,还没到那一步呢,何至于此。”
见申屠杰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顿时就急得澹台乐心如火燎,这时候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之分,一把揪住申屠杰的衣袖猛往下拽,大声囔囔道,“如今百里还没成长起来,擎天峰不能没有你坐镇,赶紧跟我走,去把参童子给吃了!”
“澹台,你先冷静点听我说……”申屠杰苦笑相劝着,可惜澹台乐牛脾气一犯,根本就不管不顾。
申屠杰蔚然一叹,猛地一股剑气以轻柔却又霸道的气势将两人震开。
澹台乐愣愣地看着手中拽着的衣袖碎片,终于冷静下来了,忐忑道,“剑首,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申屠杰淡然笑道,“这么多年的朋友了,难道我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你么?”
“我知道你为我好,也是为了宗门着想。但是呢,有事情事情不能只计较一时的得失。”
申屠杰背负着手凌空而渡,夜风吹起他的发鬓,一双星目比之天穹星辰还要璀璨。
“你得明白,在剑首这个基础上,首先我是一个剑修!”
“你从小就教育英华,身为剑修,当要有无畏出剑的勇气与担当,怎么到我这就不一样了呢?”
“诚然现状下我对于擎天峰还有一定的作用,但也没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哪怕我渡劫失败而兵解当场,也会有人能背负起宗门重担的,要么是你,要么是英华,要么是其他长老……嗯,总会有人的。”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少了谁而顿滞,从来就不存在谁是无可取代的。”
“所以啊澹台,英华长大了,而且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又何须忧虑至此?”
申屠杰眼眸简直像要发光般,一种名为无畏的气势从他身上迸发,几乎搅动风云。
“或许服用参童子精血后我的渡劫胜算增加不少,但是如此一来,就会让我的剑心蒙尘。”
“你知道的,我这一生,除剑之外别无他物,那样的结局是我死都不愿看到的。”
“所以啊,请再像年轻时那样,再容忍我一次任性,最后再容忍一次吧!”
听出申屠杰话语间不容动摇的决心,澹台乐不知不觉已然泪流满面,恍惚中他好似回到了刚入门时的情形。
那个意气风发,那个豪情万丈,那个无所畏惧的持剑少年,他的剑心仿佛一直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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