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虽然三山道内的斑斓江只是分支流域,但至少养活了将近五十万的渔民,尤其是在连年大旱不断的艰难年景里。
桃花村是一条偏僻的渔村,世代靠打渔为生。
吴老汉是村里最有经验的渔夫,同时也是这条与世无争的小渔村的村长。
日坠西卸,皮肤长年累月晒得乌黑光泽的吴老汉慢悠悠地撑着小渔船靠岸。
“吴老爹,今儿收获如何?”
临近渔船上有一个黝黑汉子向吴老汉打招呼。
吴老汉叹了声,弯腰从船舱里提起三条半只巴掌大的鲢鱼苦笑道,“劳累了一天,就这点收获,唉。”
黝黑汉子也愁眉苦脸道,“您算好了,我今天就捕了一条鲳鱼勉强能下锅,这狗直的年月,不但地里种不出庄稼,连江里的鱼都快吃光了,这让咱们这些老百姓怎么活?”
“呵呵。”吴老汉乐观地宽慰道,“莫说丧气话,人活着总不能让泡尿憋死,没准明儿就有大收获呢?”
黝黑汉子楞了下,心情豁然开朗道,“哈哈,那就承您贵言,如果明儿真捕到大货,保证短不了您那份儿。”
“德行!”吴老汉笑骂声,“赶紧回家吧,婆娘娃肯定早就盼着你回去吃饭呢。”
“好勒,您也回吧,明儿见。”黝黑汉子绑好固定船只的绳索,然后提起自个那个只有一条鱼的竹筐把家回。
等黝黑汉子走后,吴老汉也收拾妥当,回到自家那栋三房茅屋。
“阿爷~您回来啦~”
才刚进门,便有个粉雕玉琢般的小萝莉哒哒跑来,一头冲到吴老汉怀里。
吴老汉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接住小萝莉,嘴里连声道,“慢点慢点,莫摔了~”
爷孙俩温存片刻,这才分开。
吴老汉命苦,早年媳妇难产而死,好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娘才把儿子拉扯大,眼看着儿子成亲后能享几天清福。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前儿子和儿媳妇出水打渔遇到大浪,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只留下他和五岁的小孙女相依为命。
日子虽苦,好在小孙女很懂事,这才给了连番受到打击的吴老汉活下去的希望。
“阿爷,今天有啥收获呀~”
望着小孙女满怀希翼的童真大眼,吴老汉心里莫名有点酸痛。
强打精神笑道,“呵呵,爷爷可是村里最厉害的渔夫,当然有收获咯!你看~”
“哇,阿爷好棒,三条鱼够咱家吃三天了~”小孙女开心地跳着拍掌。
听到这话,吴老汉心中的酸涩更甚了。
三条不到巴掌大的鲢鱼吃三天,这是人该过的日子吗?
狗直娘的贼老天!
这一刻,从不怨天尤人的吴老汉突然好想狠狠地骂一骂老太爷。
小孙女开心一会,猛然想起什么,扁着嘴道,“呶呶差点忘记了,家里还有小哥哥呢,那三条鱼就吃不了三天喽~”
吴老汉闻言一拍脑袋,懊悔地想道,对啊,差点忘记家里还有一个人呢!本来勉强够爷孙应付三天的口粮,现在恐怕就不够用了。
看着吴老汉为难的模样,小孙女呶呶急得快哭出来了,拉着吴老汉衣角小声道,“阿爷,您不要生气,要不,要不呶呶少吃一天也可以的,呶呶很能挨饿的,您可千万不要把小哥哥丢到外面去~”
听到呶呶懂事到让人心疼的童言后,吴老汉顿时心如刀割,急忙蹲下来一把抱住呶呶小小的身子,含泪心疼道,“呶呶真乖,放心,爷爷不会把小哥哥丢出去,也绝对不会让呶呶挨饿,阿爷明天再出船,保证能满载而归。”
呶呶这才化啼为笑,喜滋滋地接过那三条鲢鱼去收拾。
吴老汉抹去眼角的泪花,叹了口气,在桌上拿起昨天摘的剩余草药往西屋走去。
昏暗的简陋房间一推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鼻而来,隐约可见有道人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吴老汉心疼地点燃菜油灯,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床上那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只是少年郎身上被一条造型怪异的铁链锁住上半身,脸色苍白得吓人,哪怕昏睡中依旧眉头紧锁,似时刻备受痛苦煎熬。
吴老汉叹了叹,举着油灯掀开少年郎身上盖着的薄被,顿时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疤暴露在空气中。
少年郎是昨天早上呶呶在水边发现的。
发现他时已经奄奄一息,浑身上下被水泡得发白,一身伤势骇人听闻,想必应该是在激流礁石间磕碰出来的。
呶呶心善,不忍见死不救,苦苦哀求吴老汉施救。
吴老汉没办法拒绝呶呶的菩萨心肠,只好硬着头皮把少年郎捡回家。
他家早就揭不开锅了,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举债请郎中看病,只能尽人事地用些土草药来帮少年郎治伤。
本来吴老汉都没有太大信心,没想到少年郎的生命力那么顽强,一夜之间伤情非但没有恶化,反而稳定下来了。
吴老汉手脚麻利地帮少年郎洗去上身伤患处的旧药,再仔细地涂抹上新的草药。
忙活完后,他轻轻地拭去汗水,惋惜叹声道,“多俊的少年郎,可惜了这幅好皮囊了,估计伤愈之后也会留下大量的疤痕。”
说完他就轻轻松开少年郎的裤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猛地散溢而出。
少年郎脐下三寸的位置居然一片血肉模糊。
吴老汉轻手轻脚地把药草敷在那恐怖的伤患上,苦笑道,“你小子福大命大,就差一点便伤了子孙祠堂,老汉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能不能痊愈就交给老太爷决定吧。”
收拾好东西,吴老汉便吹灭油灯,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回到厅房时,呶呶已经准备好晚饭了。
说是晚饭,其实菜少得可怜。
一条鲢鱼被分成三份,鱼头拿来熬汤,是给那个少年郎补身子喝的,鱼尾加了大量水藻熬成糊糊,鱼身留着明天早上再吃。
这便是爷孙俩的晚餐了。
别嫌寒碜,这年月有口吃食已经算很不错了,总比那些食不果腹的饥民好多了。
吃过晚饭后,呶呶乖巧地收拾了碗筷,然后就洗脚上床睡觉了。
吴老汉难得有了片刻的空闲,拿起老烟枪和烟袋子,坐在门槛上便抽烟便遥望星空发呆。
其实有一件事吴老汉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他失去的老伴和儿子儿媳。
这片水域,有一条鱼王!
何为鱼王?
但凡是深水老谭,时间久远,其中就有可能诞生鱼王。
鱼王不单止活得久,体型远超同类,而且智力也很高。
吴老汉年轻时出水捕鱼时,就有幸亲眼目睹了鱼王的身影。
那是一条体长超过一丈的庞然大物,躲在水下若隐若现,寻常的渔船都比不过它。
第一次遇到鱼王时吴老汉人都快吓懵了,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鱼王,那可就要船毁人亡了。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鱼王只在吴老汉身边游弋数圈就翩然遁去,这才让吴老汉捡回一条命。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敢对外人透露过当天的秘密,就是怕鱼王有灵,随意亵渎会引来大灾。
而且过去这么久,他以为鱼王早就老死了。
只是没想到就在遇到少年郎的前一天,他再次见到了梦牵魂绕的鱼王踪影。
这次比上次的距离更近,吴老汉清楚地看到鱼王探出水面那颗堪比石磨,长满坚硬鳞甲的大脑袋。
一人一鱼隔空对视良久,鱼王才缓缓地潜下水底。
那时候吴老汉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感觉。
鱼王很虚弱,鱼王快要老死了。
从那以后,鱼王的影子就像梦魇般缠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吴老汉眼神空洞地望着晴朗如洗的夜空,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开。
想到死去的老伴,想到不幸薨难的儿子儿媳,想到城里有钱人的繁华生活,想到自己劳碌大半生的穷困潦倒。
再想到呶呶天使般可爱的笑脸。
霎时间,吴老汉脑海中生出一个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
捕杀鱼王!
这种体型的鱼王一旦成功捕杀,必定价值连城。
到时候呶呶就不用跟着他过苦日子了。
越想越激动,本来劳累一天昏昏欲睡的困意一下子不翼而飞。
吴老汉魔怔般开始挑灯制造一个大号的鱼竿,磨利补刀的勾镰,为此不惜把家里留着下蛋的老母鸡宰杀充当诱饵。
准备妥当后,他便连夜出发,誓要改写自己和呶呶的命运!
离他家七里外有一个离水面高出四五丈的小悬崖,今夜是涨潮日,从这里下饵,不管下游隔多远都能闻到水里肉鸡的血腥味。
选好地方后,吴老汉就开始固定那根大号鱼竿。
像鱼王这样的庞然大物,非他一介年老体衰的老汉可角力,想要将鱼王钓上岸,只能用非常规的办法。
累得浑身臭汗,终于固定好大号鱼竿,接下来就是布饵抛竿,然后把鸡杂鸡血从上游撒落,这样就能保证万无一失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至于能不能成事,就看老太爷给不给面子了。
吴老汉心情忐忑地在岸边坐下,开始漫长的枯燥等待。
时间一点点地流失,眼看快要天亮了,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吴老汉以为今夜注定要徒劳无功时,不曾想远处水面上的竹漂猛地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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