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侠!”
骆忠老脸阴鸷可怖,两道目光森然对准少卿。
“少侠武功大成,骆某甘拜下风。只是如今这天罗地网既已布下,少侠不妨扪心自问,且看你今天到底能有几分胜算!”
少卿脸色铁青,鬓角微微渗淌汗水,面对四下数百严阵以待,如虎狼般的强敌环伺,眉宇间竟无丝毫畏惧之色。
他挺胸阔立,环顾周遭,最终却又兜兜转转,将目光落在少女一张精致面庞之上。
“他说的不错。”
少卿眼蕴微光,语气虽平静至极,却又别有一番笃定决绝。
“你我若走,或许能活。可若留下……他却一定得死!”
此话言讫,他遂向楚人明抬手一指,旋即手上乌光连纵,将锵天平平递至楚夕若面前。
耳听锵天呜呜轻鸣,少女不由失声惊呼。然待抬起头,同少卿彼此四目相对,一股融融暖流竟在心底萌发滋生。一时但觉纵然前方乃是火海刀山,万丈悬崖,只要二人携手同行,自己便殊无半分畏惧。
何之遥察言观色,心中登时暗呼不妙。情急之下扯开喉咙大叫:“小姐!你忘了之前我所说过的话了么?”
怎奈楚夕若性素坚决,凡于心中认定之事,岂会轻易再行更改?几在何之遥开口同时,一只白皙素手便已缓缓伸向前方。
二人十指相扣,丝丝凉意蔓附微沁。虽不曾有只言片语相付,却又分明心意相通。款款深情自锵天之上汇引如织,恰逢头顶日光炜炜,恍惚将一层清辉缀洒剑上。
“好!”
二人犹未出手,遽闻远处伍老三赞不绝口,扯直脖颈,放声大叫道:“老子平生最是敬佩英雄好汉!你两个小娃娃这般有情有义,伍老三能同你们死在一处,那也算得上光彩壮烈!”
少卿微微一笑,并未开口回话。反倒是楚夕若面泛微红,又忽的忆起何事,忙向他抱拳为礼道:“伍前辈放心!青绮如今正被我娘照顾周全,一切安然无恙。”
“好极!好极!既然如此,咱们今日就干脆来杀个痛快!”
伍老三哈哈大笑,一桩心事总算尘埃落定。刹那间又转作怒发冲冠,便朝骆忠等人挥刀猛砍。
广阳众人义气当头,见伍老三业已出手,遂无不在后紧跟。二十余人虽个个衣衫褴褛,但口内杀声震天,手中刀光霍霍,竟如硕浪排空,纵横席卷,汹汹又往楚家阶上冲去。
少卿心头一懔,又与少女对视一眼。电光火石关头,一道寒芒暴涨如流星飞逝,在场固不乏武功出超入微之人,却也只觉双目大眩,眼前一片五光十色。
刹那间,少卿已如鬼魅般欺身掠近。双掌疾崩交相发力,朔气罡风肆虐汤汤。慕贤馆中数人不及躲闪,被其掌力先后扫中,顿时横七竖八,接连躺倒一地。
见少卿独在敌阵厮杀,楚夕若玉容流绯,实难袖手旁观。左手骤动,暗在身后捏个剑诀,锵天云举划破青冥,甫一出招,便是天枢三机剑中最为凌厉绝伦的无上法门。
她两睫扑簌,紧咬纤唇,无疑已下定决心舍却血脉亲情,誓与楚人明彼此不共戴天。
“小畜生朝这边来了!你……你们把她拦住!赶紧把她给我拦住!”
锵天之威,人所共睹。而今楚夕若仗执此物,剑气披靡大开大阖,正气势如虹直奔自己而来,顿将楚人明吓得脸色剧变,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急忙向后闪退。
楚家众弟子得令,遂纷纷拔剑迎上。其中固然不乏悍不畏死之徒,却皆不是少女所执锵天对手。往往二者不过剑势一错,便立刻高下自判。
一时间,鲜血横飙,沥沥雾散,在四下弥漫阵阵浓烈腥气。
“小妹妹,你这把剑可着实厉害的紧呐!可否拿来教我这做姐姐的好生端详端详?”
楚夕若正挺剑势如破竹,猝然却听身边媚语绵绵,竟是辛丽华笑靥如花,不知何时已倏倏掠至近前。
她脸色剧变,知辛丽华出身南疆巫神殿内,浑身皆被毒物浸染。无奈只得身形腾挪,锵天斜横剑破长风,意图将其顺势逼退。
辛丽华风姿妖娆,脸上倩笑殷殷。等翩然避开迎面剑气,这才好整以暇,重开玉口道:“诶?你不借便不借,何必动如此大的肝火?”
“像这般凶巴巴拒人于千里之外,便不怕将来再也嫁不出去了么?”
楚夕若气往上涌,奋挥锵天连番攒刺,裙裾下摆飘扬曼舞。只是辛丽华武功倒也不俗,此刻虽两手空空,然前后十余招斗罢,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她足下腾蹈,如闲庭信步。似笑非笑间晃动小臂,一把毒瘴纷纷扬扬,如一面墙壁般直逼楚夕若口鼻。
楚夕若未敢托大,平平掠开丈许,踏着身边一人肩头猛然借力,自漫天剧毒中飞身逃离。旋即又一抖手,锵天剑鸣大作,激起回音袅袅,扶摇直上云天。
“好厉害的剑法!可惜你这样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今日却要化作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啦!”
辛丽华啧啧叹息,一副盎然笑意蓦地僵死在脸上。还不等先前那毒瘴消散,但闻嗖嗖数响自其袖里传出,赫然竟是数条金蛇风驰电掣,吐信朝楚夕若周身要冲飞来。
而自那金蛇咄咄逼迫之外,辛丽华本人也同样快如电闪,劈手往楚夕若颈间发难。
楚夕若心念一横,再度较力拔地飞起,锵天之上剑气充盈,又将自身门户牢牢护住。左手间嗤嗤连发指力,正是向那众多金蛇激射,两者针尖麦芒。
辛丽华神情微妙,眼见锵天直奔自己眉心刺来,当下身姿婀娜,旖旎万方,将原本手上攻势全然舍弃不用,转而招招式式但求自保。
而趁楚夕若一剑落空,她又彩袖连翻,挥出阵刺鼻腥风,嘴里咯咯娇笑不迭。
楚夕若花容失色,强忍干呕放眼一望,又见那众多金蛇犹在半空飞驰不辍。为保全自身性命,只好急转右腕,将锵天横在当胸,脚下则连退数步,总算堪堪化险为夷。
“这小畜生眼看就要败啦!你们全给我上!谁若能取下了她的脑袋,我便赏给他十万两黄金!”
见侄女自辛丽华攻势下风雨飘摇,楚人明着实大喜过望。忙又向身边众人许愿封赏,一只仅存老眼凶光毕露,咄咄放出精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既闻主子此话,他身边众多爪牙无不精神大振,顷刻间便有二三十人吐气开声,拔剑一跃加入战团。
本来凭借锵天之威,楚夕若或可与辛丽华战至平手,只是如今更添群狼环伺,则难免左支右绌,骤然险象环生。
而尚不俟她稳住局势,背后一记高亢清啸又如雷鸣万壑,蓦地响彻云霄。
“小娘们!你四叔既开口出了十万两黄金,那你脖子上的这颗人头,姓廖的可就实在非要不可啦!”
话音未落,但见寥一刀满脸阴笑,挥刀便往楚夕若下盘斜劈。
他虽自生来时便是个畸形侏儒,手下却着实颇有几分霸道功夫,再加此刻求财心切,一口钢刀竟愈发势不可挡。楚夕若不及躲闪,眨眼只觉肌肤冰凉,正是已被一刀刺中小腿,鲜血登从伤处汩汩直往外涌。
少女腿上吃痛,顾不得许多便朝一旁急让。只是她动作虽不算慢,寥一刀竟犹比之更快一步。每每如影随形,好似附骨之蛆,任凭楚夕若使劲浑身解数,但却始终只是徒劳。
“顾少侠!你又究竟是要到哪里去?”
骆忠口吐长啸,声若铜磬悠悠。瞥见少卿因惦念楚夕若安危,脚下似有朝彼处靠近之意,又岂会教他轻易如愿?不假思索一掌贯出,虽看似绵绵无甚力道,实则却是暗含变数无穷。
少卿救人心切,无暇同他纠缠。右臂猿伸,同样发掌借以招架。二者气势相碰,发出一声轰然巨响,骆忠但觉满腔气血逆行,整张老脸倏地转作发白。足下蹬蹬,一连踉跄退出两三丈去,才算堪堪站定身形。
他心脏狂跳,低下头来一看,竟见脚下青石方砖已被自己生生踏得粉碎。秋风一过,扑簌簌宛若漫天飞雪一般。
另一边厢,少卿虽也同样退出三五步去,但其面色红润发亮,眼中两团爝火熊熊不熄。二者之间内力高低强弱,已无需再行赘言。
少卿一招虽胜,却不敢有片刻迁延,青城身法疾若驰鹜,数缕残影自战群中穿梭奔驰。楚家与一众慕贤馆人声势虽奢,到头来却无一人可堪阻挡,眨眼间反倒又有数人遭其放倒,此刻便委顿在地,高声痛苦哀嚎。
楚夕若本已绝望,却被少卿猝然杀到,举手抬足教面前众人纷纷辟易。而还未及她自喜悦中转醒,左边肩头反而蓦地一紧,正是少卿探手如风,五根手指已在悄无声息间搭在自己肌肤。
他运劲一提,口中喝声:“走!”,就此猛然奋劲,便将少女向着人群之外飞掷。
楚夕若大惊失色,一条娇躯宛若秋水浮萍,在半空疾飞半晌,这才总算平平落定。转而再看垓心,少卿双掌齐发,正朝楚人明飞扑而去。眉宇间更似颇多释怀,仿佛终于了却自身莫大一桩心事。
“姓顾的!”
少女如梦初醒,方知少卿从最开始之初,便有心要教自己逃出生天,只是自己又怎忍心舍了他独活?当下咬破舌尖,手上锵天寒芒大奢,重新往战团里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