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却是呆呆愣愣的看着那个被锦书翻开了衣襟的小人,背后那片触目惊心的红激得他老泪纵横。
他看向萧婉容的眼神,再没有锋利冰冷。起身过去搂了萧婉容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老泪纵横的道了一声“好女儿。”
萧婉容就哭得更伤心了,她倒在侯爷怀中,一叠声的喊着“父亲,父亲,女儿身上流着你的血啊,女儿就算死也绝不会诅咒父亲……”
侯爷也是一阵动容,待哄着萧婉容停了哭才转头看向依旧躺在地上装晕的桂姨娘,冷冷的道“既然分明了是桂姨娘所为……”
此时,原本晕在原地的桂姨娘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怨气迸发,一双眼睛都泛着血光,不知从哪里变出来把匕首,索命般的朝萧婉容冲去。
桂姨娘冲得急,可萧婉容知道她是装晕时时防备着她,她要躲开并不困难。
可侯爷就搂着她站在身侧,她要是躲开,桂姨娘定然会被侯爷反手制住。
桂姨娘没伤着人,侯爷和她又恩爱了那么多年,再看着萧敬娴和五皇子的面子,说不定就轻纵了过去。
响了这么多,也不过就数息之间。
眼看着匕首到了跟前,萧婉容赶忙拥住侯爷往边上一闪,后背却是完全递给了桂姨娘“父亲小心。”
与此同时,吓得气都不敢大喘的锦书也是声嘶力竭的喊着“小姐”。然后用尽了全身力气朝桂姨娘扑去。
‘噗嗤’一声闷响,匕首划过萧婉容的肩膀,直直的插在了锦书的手臂上。
大夫人也乱了阵脚,赶忙厉声喊道“桂姨娘发了狂,还不快上前绑了她。”
小厮们怕被血咒的事情连累着灭口,争相展现着自己的忠诚。也不去管被桂姨娘拔出来的匕首会不会伤着他们,一窝蜂的扑上去,扭手的扭手,按腿的按腿三两下就将桂姨娘按跪在了地上,动都动弹不得。
侯爷先是紧张的查看的萧婉容肩膀上的伤口。发现只是破了点皮不严重,却也依旧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跨步上上前一脚将桂姨娘踢翻,骂道“无德妇人竟如此心狠手辣没有良心,拖出去打死了都不为过。”
侯爷气急,当时是真有要杀了桂姨娘的心思。
大夫人被桂姨娘抢夺丈夫二十余载,心里也早就恨不得她去死。见着侯爷发了话,大夫人也不管这是不是气话,赶忙就朝边上的小厮使眼色。
小厮得令,不敢耽误,上前拖了鬼哭狼嚎的桂姨娘就要去外面行刑。
倚着树干装虚弱的慧净见了,心里不停的泛寒,脚趾头都快抠穿了鞋底。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她贪图桂姨娘钱财和桂姨娘狼狈为奸,要是桂姨娘真的因为血咒之事死了,她也别想落个好下场。
她越想越害怕,眼看着小厮就要将疯狂踢打的桂姨娘拖出去了,她赶忙给陪着桂姨娘的丫鬟使眼色,让她去求大小姐过来救命。又真的呕出口血来,‘噗’的喷在桂姨娘脸上,敲着木鱼念念有词“厉鬼退散,破……”
反复念叨的同时,又朝桂姨娘挤眉弄眼,传递信息,意思简明扼要别再装疯了,咱们落了下成,你赶紧想办法朝侯爷求情保命罢。
桂姨娘原本想弄一出厉鬼上身的戏码,以期证明弄出血咒来陷害萧婉容并不是出于她的本心,还能趁机要了萧婉容的命。
谁知她没伤着萧婉容,甚至还唤起了侯爷最深沉的爱女之心,直接就要她的性命。
慧净给她找了台阶,桂姨娘变顺势翻了白眼,做了晕乎得天旋地转的模样之后,再看向侯爷的眼神就是清亮又懵懂的样子。
她眨巴着大眼睛,无限委屈无线迷茫的带着哭腔看着侯爷的喷火眸子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妾身怒极攻心晕了过去,怎么才一醒来就被人绑成了这样。”
说着话,又贞洁烈妇一般的推开制住她的小厮,涨红了一张脸胡骂道“下贱东西,还不快放开,敢碰本姨娘,一会儿打烂你们的手。”
看着这一副做派,侯爷的脸色终于松动了一些。他将萧婉容扶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又让豆蔻就地撕了衣摆为锦书包扎上伤口,然后才看着桂姨娘道“你做了些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桂姨娘脸上一紧,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侯爷面前,一连磕头道“妾身果真不知,若刚才又什么冒犯的,还请侯爷责罚。”
萧婉容好不推辞的坐了侯爷的位置,然后冷眼看着桂姨娘做戏。可她看着看着,就觉出了不对劲。
若不拆穿了慧净和桂姨娘的那一套鬼把戏,是不是她连做了巫蛊之术想要自己性命的事情都能推脱在鬼神身上?
萧婉容冷声一笑,俏生生的看着跪在地上哭得狼狈的桂姨娘疑惑的问道“如此说来,姨娘刚才是被厉鬼缠身,无论身子还是意识都被厉鬼控制了?”
桂姨娘脸色一白,求助的看向胸前满是血光的慧净。慧净也是上道,赶忙打了个佛号道“侯爷莫怪,五小姐莫怪,桂姨娘适才的反常的确是厉鬼所为。”
萧婉容就冷声笑了起来,她起身端方的走到慧净跟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哦,刚才扑向我的厉鬼青竹不是被慧净师太收了吗?你为了收她还伤了功力吐了好几回血,那刚才上了桂姨娘身子的又是何方妖孽呢?”
慧净一张老脸立马僵硬起来,她看着面前的不动声色连声音都依旧甜糯的萧婉容,半个字都打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其实她没有收了青竹?那青竹对萧婉容怨气那么大怎么不去上萧婉容的身让萧婉容招了血咒的事情求死,再带着满院子的人一起去是?
可若不是青竹,那侯府又哪来那么多厉鬼怨魂?堂堂侯府难道是动不动就出人命的地方?别说侯府后院的女人虽然心狠手辣,人命却当真不敢多犯。便是真的怨魂无数,她一个老尼姑又怎么敢随便说出口。
萧婉容看她答不出来,唇边的笑就又冷了几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瞬间就让她从脚趾头冷到了头发稍“还有啊,我查了经文,古木匣子上面的梵文不过就是句‘阿弥陀佛’,半点深意都没有。
你一进院子怎么就探出了这里满是血腥气,一看那匣子就敢喊血蛊,还说拘了青竹的魂魄怨气要克死里面的人物呢?
你是依据什么算出来的呢?好生说一说呗。”
白胖的慧净就更是有苦难言,这些都是她和桂一宁设计好的,提前喊出来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法力高强,谁能知道中间出了变故,扎满针的布娃娃变成了为人祈福挡劫的刺绣绢帕呢。
侯爷坐到小厮新搬出来的乌木雕花椅上,一边听着萧婉容拷问慧净,一边拿过锦书递过来的梵文经书对比绢帕上绣的字。
一一看来,发现所有的绢帕上果真全都是绣着金刚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再看着萧婉容被自己打得红肿的侧脸,心里就内疚得不行。
再从匣子底部的古籍上看见了破解血咒的方法——“不足四十九天,血咒不能生效,只消绞碎布偶包裹经文供奉佛前化解怨气即可。若有诚心,命纯阴(处女)女子绣了金刚经等置于施咒之地,日日叩拜念佛方可逢凶化吉。
若犹自担心不能化解,可寻人挡劫,但凡心甘情愿,劫难皆能转移。”
看到这里,侯爷就顺利成章的想起了锦书掀开的那个布偶后背,用一片写着萧婉容生辰八字的红,晃得他的心那么重,那么痛。
萧婉容是他的女儿啊,真正流着同样骨血的女儿,无论他怎样漠视她、轻视她,她都将一腔孝心全数奉献的女儿。
他再抬头看向萧婉容的时候,眼神就炽烈温暖起来,心中更是暗下决心婉容,你做好了女儿的本分,现在也该我这个父亲为你做些什么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这府中一日,必不叫你受了委屈。
经历了这番心路历程,侯爷再看慧净答不出萧婉容的话,脸色有沉了下来“说,若是不说,往后也就不用再开口说话。”
慧净吓得腿脚发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口齿不清的匆忙回道“侯爷饶命,五小姐饶命。
其实这府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血咒,是贫尼被猪油蒙了心想显摆自己的法力,也顺道在府上多骗一些香油钱。
巫蛊之术是朝廷禁术,别说一般人不敢轻易就用,便是想用也没有器具啊。”
她一边蹦蹦的朝萧婉容可响头,一边用眼神朝桂姨娘求助,说道朝廷禁术的时候,眼中更是精光一闪,赶忙又接着道“胡乱找个修行的来看就知道。那古木匣子上的字不过是句佛号。
里面装的东西更没有什么大碍,五小姐各位家主祈福的绢帕经文自不必说。就连那插满细针的布娃娃也算不得是巫蛊。
真正的巫蛊,是要滴进去人血,养着巫族蛊虫的。单是个写了生辰八字的布娃娃,不过就是没事扎着泄愤罢了。半分用处都没有。”
萧婉容看着她,心里没来由就是一阵赞叹。
还一个精明的出家人!撇清了血咒一事,便无论如何都最不及死了。偏生血咒是禁术,别说不是,就算是,侯府众人也要想办法撇清以免当真惹来杀身之祸。
果然,那些原本就害怕因为知情而被灭口的奴才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跪地应和道“正是此理,奴才早前也听老人说过,真正的巫蛊门道可多,光是个扎了针的娃娃算不得事的。”
侯爷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转头看着萧婉容问“你觉得呢?”
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萧婉容一句话,如果她觉得那是血咒,那他豁出去侯府十几个下人的命也一定为她出了气。
大夫人也皱着眉头朝萧婉容看来,她想要桂姨娘的命,为着自己的贤良名声以及侯府的前程,她不敢说慧净撒谎,只得小心的看着萧婉容,别有深意的引导道“五小姐聪明,定然知道收礼收情谊,看人看人心的道理。
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人命更是丢了就再也回不来。你是熟悉经文佛法的,是与不是可得想好的再下结论。”
这话高明,表面听着好像是贤惠的在替桂姨娘和慧净求情,实际上却是让萧婉容想清楚了。是不是巫蛊不要紧,要紧的是桂姨娘想借巫蛊的事情要了你的命。
她心肠恶毒,你的命却只有一条,你这次饶了她的命,下次却还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她的索命伎俩。千万要想好。
萧婉容看了眼大夫人,又看了看一脸坚毅的看着她的父亲,果真就偏着头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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