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五 上官(1 / 1)

下了雨的城市,陌生得令人害怕。看来她以前虽然在这个城市住了很久,却从来没有认真生活过。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融入这世界的血液。任何事情的脉动也许左右着她的喜怒哀乐,却始终得不到她的灵魂。

她像是吴宫中的西施,身体陪伴着夫差,但心里还是想着范蠡。更像陈国司马的夏姬少,通臣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如金莲般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又如苏女以妲己,祸国殃民;美而辩,用心邪僻,夸比于体,戚施于貌。

跟以往不同。

这一次,她只想用平常的方式平常地回到那里。见一位非常重要的人……

隔着车窗,行人像一尾尾游过的鱼,只有动作,没有声音。好安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困在黑洞里。

黑洞,能困住所有的物质和能量,甚至是光。曾经有位伟人说过,只要能安全穿过黑洞,便有机会时光回溯。

那么,自己算是跨过了黑洞了吗?

“你好小姐,火车站到了。”

她扶了扶鸭舌帽,甜甜地笑着,“好的,谢谢司机师傅。”

司机这会儿才看清女孩儿的全貌。

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身素白衬衣秀丽绝俗,合身的牛仔裤把长腿曲线勾勒得雅致婀娜。一路上飘满车厢的幽香,早就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了,如此芳兰竟体,却一点也不俗,还能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旷神怡、神情舒畅。

回过神,付了车钱。抓起手提包,也不管发呆的司机,关上车门,像个开心的小孩子般,她冲进车站。排队买票的人群,似乎把时空带回了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真可谓摩肩擦踵。

脱下那身漆黑行头后,如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不想耍手段,可也不想浪费时间,便到自动售票机买了张月台票,挤进月台。

她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有方向。

回“家”。

月站台上的人当然比车站大厅的人少,不过因为空间小,所以更显拥挤。

车站大厅的人通常焦急,月台上的人则只是等待。

而她呢?

却是又焦急又无奈地等待。时间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等待的时间总像是失眠的黑夜一样,无助而漫长。跟以前一样,这该死的火车竟跟回学院的公车一样,越是急着等待,车子就越是晚来……

傍晚时分。

熟悉的路,熟悉的景,熟悉的……小县城。

身后是渐浓的夜色,街道上开始多起了人流,下班归家的行人在小道上行色匆匆地赶路,小车时不时滑过一两辆,热风燥起,各家的铺子和店门都闪亮亮地开着,溢出兴隆的热气。晚饭过后的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着跑来跑去,年轻的男女相挽而去,似曾相识的场景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呃……都不一样了呢。

深呼吸一口,不由得转了一圈。俏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她的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

多久之前,也是长街,她还是一个人怅然若失地慢行,身边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热闹非凡却一个也不属于自己。而现在她已经融为其中的一份,在熟悉的街头举着双手,毫无顾忌地发疯打闹。

轻抚着路旁的防护树林,它们似乎惬意地在打着趣,没有什么风,空气温暖而干燥,甚至还洋溢出花粉的清香。

她永远最喜欢这里了!

时间平静地向前滑行,生活充实又让人期待。

再次转了趟车。

顺着蜿蜒小道前行。

她“回来”了。

傍晚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平静的碧海;强烈的火烧云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巨浪;山脚下片片的稻田时时摇曳着丰硕的穗头,好似波动着的金水;而衰黄了的叶片却给田野着上了凋敝的颜色。

明媚缥缈,这里,不是焦土和灰烬,这是千万座山峰都披着金黄色稻田的小山村。那满身嵌着弹皮的榕树、松树、柏树,仍然活着,傲立在高高的山岩上,山谷中汽笛欢腾,在稻田里缓缓飞翔。

当峭厉的西风把天空刷得越加高远的时候;当充满希望的孩子望断了最后一只南飞雁的时候;当辽阔的大野无边的青草被摇曳得株株枯黄的时候。

当在这个时候,她便会归乡。

直至那个人不在……

眼前,是一栋不大不小,凿着“上官”字样的牌楼。

她嫣然一笑,迈开步伐。从三步并成两步,从快走变成小跑。那层层叶子的缝隙中透过点点金色彩霞,林子中映出缕缕的透明薄光。于曲折的村落小巷中穿梭自如,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方才罢休。

她,终于来到门前了。

这是一间类似于四合院的屋子,不算新也不算旧,青色的方砖与黄瓦很是古色古香。

大门打不开,但是没有关系。

这女孩儿自有办法。

门后有一个小花园,叫前庭。前庭后面就是一间比较大的房子,一般是用来迎接宾客的,叫济堂。之后经过一个露天的天井,便到了用来供奉祖上的后堂。最后,便是在天井左边的住房区了。整个格局都是平面的,没有几楼之分。

总体来说不算很大,但是感觉也已经不小。

挟着凉爽的微风,吹过滴着晚露的水稻叶,吹过哗哗作响的小树林,吹过闪着光亮的河水,也吹过她浑身发热俏美的面颊……

晶莹的星星开始在无际的天宇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内屋里的人貌似感觉到门外有声响,便打开了木门。

走出一位一身朴素的年轻少妇。

只见其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相貌娇美,肤色白腻,别说农村罕有如此佳丽,即是城市里也极为少有。她身穿一件普通衬衣,颜色甚是淡雅,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普通的面料也已显得绿柳烟纱。

她手执饭勺,缓缓向庭院走去,口中哼着小曲,只见那少妇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透明一般。

“雪霏?是你来了吗?”

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

“噔噔!”女孩儿拉起鸭舌帽,从旁边的花圃中蹿了出来,试图吓少妇一跳。

可是她没有成功。

“哈哈哈哈,你吓到我了,”少妇一边晏笑一边拿饭勺狠狠地敲了女孩儿脑袋一下。

“嘿,轩姐,很痛的。”

“叫你吓我,哼。”

乍一看俩人的容貌却极其相似,甚至达到了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程度。于外人的眼中,就犹如一人站在镜子前一般。哪怕是双胞胎都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出现,只是少妇这边却多上一分成熟韵味罢了。而神经大条的她却也久久没有留意到这个非常诡异的问题……

她转头指着里厅又说道,“我刚煮了饭,你要吃吗?”

“嗯嗯,”女孩儿赶紧点头,笑着挽起了少妇的手臂,“要吃要吃。”

“你下次记得走门啊,要不然我还以为进贼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上官村这边民风淳朴得很,怎么会有贼。就算有,不是还有隔壁小舅他们在嘛,你怕什么。”

当然不会有!其实村里口碑稍微差一点的流氓、霸王,基本上都被她暗中教训过了。还敢不敢惹事是一回事,人家如今都恨不得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算了……

“啊,对了,阿翔他最近还好不?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少妇问得略带幽怨。

女孩儿抬头看了她后,一下愣住了,面前的这个女人明眸皓齿、柳弱花娇,一言一语是那么的可爱、美丽。

一时间竟忍不住骗她,但是,有些事情,确实是不能明言。轻抚着门口的古典桐木屏风,也只能笑了笑。

“教授?呃……暂时还不行吧。不过也快了,他说做完这个研究就回来了,”看着屏风,虽然框架有点破旧,但是图案还是清晰可见。女孩儿叹气一口,转而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钞票,递给少妇,“这是教授的经费,是他叫我转交给你的。”

“唉,都说了多少次了,”绕过屏风,少妇说得遗世独立,“这儿是农村,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再说了,也不用每次都叫你送过来的,跑一趟这多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女孩儿顿时紧张地解释道,“我想见轩姐你嘛。”

说完还吃吃地笑了起来。

“就你丫头嘴甜。”

“等我们研究所那边稳定了,他便打算接你过去。反正会安排好,你放心好了,安心养病吧。再说了,那边四面环山、风景优美,也挺适合你的。”

“呃……”少妇边勺饭边思考,很是犹豫,“我不习惯陌生环境的,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不会,肯定不会。”

“那边有工作么?”少妇把饭递给女孩儿,接着问,“我闲不下来的。”

女孩儿转头一想,笑了笑,“那带孩子怎么样?”

“幼儿园?”少妇这下子更幽怨了,“我最不擅长就是带孩子了,你还叫我负责这个……”

还是那个古典的布局,或者说这里一直都没变。用石砖铺的地板,朴实而不失大气。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周围的桐木椅子围绕着它。

放香炉的神阁,摆花瓶的古式镂花框架,隔开寝室跟客厅的绣花吊帘……

那熟悉的味道……

那亲切的感觉……

“啊,真怀念。”

“呃?雪霏你刚才说什么?”少妇一时没听清,歪头问道。

“没,没有,”她赶紧掩饰起来,“我说轩姐你做的菜真好吃。”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禁让女孩儿发自内心地感叹出来。回忆、回想,时间过得真快。一切,都宛如昨天发生的一样。

蝈蝈、蟋蟀和没有睡觉的青蛙,在草丛中、池塘边、树隙上轻轻唱出抒情的歌曲。

胸口狠狠地被揪了起来,外面优雅的清虫交响曲却撕裂般刺耳,强烈刺激着她快要绷断的神经,无尽的阴霾如过境台风般滚滚压上来,那些本该已经忘掉的片断,像是恶梦一样突然布满脑际,清晰到如同昨日才发生。怎么也拿不走的影像,似是被按了定格键,占据了脑子整个空间。

最亲近的人,明明就在眼前……

过了一会儿,女孩儿握着碗筷开始呜咽,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只见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颤抖的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她再一次试图用手去掩盖她的痛苦。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

少妇突然反应过来,慌了,“怎么了雪霏妹妹?哎呀……你,这……我……”

她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手背,想竭力制止抽泣。

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辽阔的田野在静穆的沉睡中,那碧绿的庄稼,那潺潺流动的小河,那弯曲的伸展在黑夜中的小道,那发散着馨香气味的野花和树叶,那浓郁而又清新醉人的空气,都在这不寻常的夜里显得分外迷人,给人一种美的感受。

弱小的人儿……哪抵挡得住?

终于哭出了声音!

一种撕心裂肺的哭!

尖厉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苦涩,仿佛在黄连水里泡过似的。

少妇这下可更慌了,六神无主。下意识绕过八仙桌跑到其身旁,一把搂住了女孩儿。

而娇小的女孩儿能做的,也只有掩着鼻子,泣不成声。枕在少妇的小腹上;她只有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落在瀑布般的黑发上,落在纯白色的米饭上……

哭,在夜色笼罩的陋室里……

哭,在刚刚还充满欢笑的小屋里……

少妇轻抚着女孩儿的秀发,声声念念地安慰,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说什么。

她,眼睛泪汪汪的,泪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眼睛已迷糊不清,瞳孔若隐若现。

一到夜里,又高又蓝的天空稀疏地缀着宝石一样的星辰,天边时不时扯着鬼睐眼似的火闪。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雾露和稻子的清新气息。山谷特有的像梦幻一样的安逸,使得一切生物似乎都安然入睡。虽有草虫的丝丝叫声,但声音那样的细弱、遥远,也像是在说梦话。

那永远都做不完的,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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