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似乎在金红色的彩霞中滚动,开始沉入阴暗的海平线后面。通红的火球金边闪闪,迸出两三点炽热的火星。
于是远处树林暗淡的轮廓,便渐渐浮现出连绵不断的浅蓝色线条……
虽然只是静静地躺着,但已经不想睡了。
轻轻动下手腕,那插在静脉里的注射针头让她很是纠结。
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叹气一口。
“好点了没有,”李森走过来,把药放在床头。
“好很多,给你们添麻烦了。”
上官雨霏点点头,即使是不舒服,也不想大伙再为她操心。
李森豪迈大笑,“不用见外,大家都是同学,没有什么麻烦一说。我们男生本来就有责任去照顾女生,你多休息一会。”
“谢谢,”她只好微笑。
咳嗽两声,看出窗外。
这感觉很奇怪。
明明是熟悉的人,却要装作很陌生一样。
司马倩思也倒了杯热茶过来,把她搀扶起身。
“真被你吓死,好不容易才让你退烧。来,别睡了,醒了就先吃药。”
看着司马倩思责怪的模样,忽觉好笑,凶恶不足,可爱有余。
她抚摸起这副被气得彤红的脸颊,“辛苦你了。”
纤细、柔嫩,手臂无力地举起。
“还好意思说,你要快点好起来。”
“嗯。”
两手相握,满是柔情。
被抚之人,突转神情,如修罗降世!
“装女神没用!赶紧吃药!”
“这……”
吞下一颗药丸,苦得就像凉瓜炒肉片。
她嘟着小嘴,脸上稍有血色,泛起小小的酒窝。
实在是受不了,上官雨霏盯着掌中的小玩意,犹豫不决。这么大个人最怕就是吃药了,如今还要吃一大堆,真想往窗外扔。可一想到大伙这么辛苦的照料,不好好把病给治好,那也不行。
呃……
她柳眉紧锁,向司马倩思嫣笑埋怨,“好苦呀。”
“苦也要吃!谁叫你不听话!这旧伤未愈又添新患,刚精神一点就飘了是吧,”司马倩思板起脸来,说得斩钉截铁。
上官雨霏沉默片刻,抬首间,俏脸微红,晶莹剔透,眼神含情脉脉,乖巧至极。
“装可爱也不行!”
“……”
支支吾吾上好一会,都没说出个什么来。
看了看铁般的司马倩思。
又看了看憋笑的李森。
只好收回那可怜兮兮的模样。
“那你再倒杯水,我把它们一并吃了。”
“给我坐好,拿好药!不要趁我走神就扔了,”司马倩思边倒茶边叨唠。
“不,不会的啦。”
说实话,她有那么一瞬间,有这个想法……
苦笑之余,刚好跟李森对上眼。
上官雨霏微微一颤,下意识收起表情。
浑身不自在。
其实,早前也见过他这种眼神。带点深沉、带点忧郁,好像盯着她在思考什么似的,仿佛一切都被他看透,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上官雨霏一直都觉得李森心计颇重,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一般,处处提防。料想这又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故事人人都有,心觉正常便没再多想。男生时期,他确实对自己很好,这也是毋庸置疑。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这点她还是很清楚。
这会儿,只好微微点头致意。
李森见其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他,嘴角边微含笑容,莫名中也点头回礼。
“雨霏,你还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司马倩思坐在床边,把杯子递过去,“茶是温的,刚好可以喝。小心,别洒出来了。”
“嗯,谢谢。”
瘪了下嘴,闭上眼睛就把药丸全部给吞了下去,猛灌几口。硬咽下去后,马上就苦得她挣扎好几下。
“对了,这就听话了。”
司马倩思轻抚她脑袋,很是欣慰。
看着其欣慰的笑容,像一朵初盛开的栀子花。上官雨霏这下子也不好意思起来,只得低垂臻首,俏脸微红,跟着陪笑。
慢慢地,如今她已经习惯给人照顾。
这可不行,以后要轮到她照顾别人了。看淡一切得失,就是善待自己生命;积极面对一切,就是善待自己人生。
最近……
跟大伙都谈过心。
而大家的态度,都很亲切。
这给了她很大的鼓舞,其实纠结了这么久,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会开解别人,却不会开解自己。只是一切都放不下,总感觉要解决的没解决。只觉时间有限,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琐事上;机会难得,不要害怕困难和挫折而不敢迎接新生。
伸下懒腰,上官雨霏难得心情好转起来。
这时,有四位老医师走进病房。
还一边比划病历一边讨论,盯着上官雨霏好一会后,便朝司马倩思走去。
几人耳语一会。
司马倩思点点头,示意没问题。
“怎么了,倩思?”看着几人走出门外,她好奇问道,“医生们好像找你有事?”
“没什么,”司马倩思托起腮帮,若有所思,“他们只是叫我走趟办公室。”
但在下一秒她又放不下心。
“我没事的,你放心,”看出其担忧,上官雨霏牵起司马倩思的手,再指了指那瓶不多也不少的点滴药水,笑着说道,“你去吧,别人找你肯定有事相谈。等点滴打完,我就休息了。”
司马倩思摇摇头,“那总该有人留下照顾你吧。林洁也是,这都能让你出岔子。”
“不关她的事,别这么说人家。是我自己不好,别责怪她,好吗。”
看着上官雨霏如纤细柔弱的杨柳,在风中摇曳一般。
楚楚动人,令人心生怜惜。
司马倩思也只好妥协,“你呀,真的是个人都说好。以后被人卖了,还帮数钱呢!”
“倩思姐姐最好啦。”
“撒什么娇,老大不小了,”弹弹其鼻子,司马倩思转念一想,“要不这样吧,我去把小五叫过来。”
“唉?!不用,你傻呀,人家老板娘日理万机,谁有空管我这么一个闲人,”她想了一会,“没关系,有李森陪我,不怕。”
别说司马倩思,连李森也惊愕住了,
都想不到她会这么说。
“要是有他在,我就更不放心了。”
“喂喂喂,”李森这会可算反应过来,“这什么话,真是,我很单纯善良的。”
“……”
“……”
莫名冷场。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他摊手企图解释。
“行了,你照看好雨霏,别出再什么问题。”
“好啦好啦,”上官雨霏再摇了摇司马倩思的手,“医生找你,肯定是有情况。”
“嗯,我去去就回。”
“没问题。”
就知道这丫头会闹别扭,上官雨霏不禁摇头叹气。这也不能怪别人,大家都只是担心自己而已。这反而让她很安心,毕竟知己难求。
病房内。
气氛莫名尴尬,迷之沉默。
两人说着的,都是些摸不着边的话。
有一搭没一搭。
李森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头。
上官雨霏嫣然巧笑起来,他一紧张便会这样,跟她那个抓头发的习惯一样。
曾经说过永远是好兄弟,不知如今是否还当真……
以前出去浪,经常都是他们出尽风头,不过能当片叶子也不错;在自己有经济困难时,一直也是他们帮忙解决。长贫难顾,她懂,所以到现在都很是内疚。
说到底,就是还有钱没还给他们……
扶额。
别人怎么想,上官雨霏不太想去管。
她只是觉得,不应该失去这么好的朋友罢了。
不是在于感激和虚荣。
而是在于自己的想法。
望出窗外,很是清凉,可能是暴风雨的关系,把之前的闷热都吹散不少。
这会,居然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她深呼吸起来,听着潮起潮落的声音,突然间想去看海。之前一直都想去看看大海是怎么样的,家乡在山村而不是沿海地区,一直都没有这个机会。
对哦,这医院就是在海边……
“咳咳,呃……heitty你不要一直这样笑吟吟看着我好不好,”李森抵挡不住这强大的心理压力,终于说了出口,“一般情况下,不是男生看女生吗?哪有人像你这样,盯着一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这么久。我知道我是帅了点,可你也不用……”
“噗……”
她颊边梨涡微现,直是秀美绝伦。
李森话都还没说完,随即无语起来。
“咳咳,抱歉抱歉。我没忍住,你这自恋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她视线转向窗台,指了指,“嘿,森哥,陪我出去海边走走。”
“什么自恋,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紧跟着,李森懵了,“啊?!海边?”
“是呀,有问题?”
“这……”
一来,这邀约来得突然;二来,确实有点为难,
“你还在打点滴,现在就去?”
“嗯。”
上官雨霏轻轻地点了下头,便探起身子,伸手去够点滴的瓶子。
“不行不行!你浑身都是伤,上下都是病,需要好好休息,”李森不耐烦地抢过瓶子。
“你才上下都是病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叫你好好休养,待会你有什么事,我九条命都不够别人砍。”
“不要!”
“啊,男生宿舍人人都说你好,我这才发现,原来你这么难沟通的。”
“要你管,我就要出去。”
看着她鼓起腮帮,满是幽怨的眼神。
他一下子又沉默起来。
对峙良久,叹气。
“哎……算我怕你了。行行行,去就去,要是哪里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知道吗?”
“嗯嗯,森哥你最好啦。”
上官雨霏满心欢喜,笑靥如花。
李森暗叫不好,被套路了。
在这傍晚时分。
大海的那边出现了斑斑点点的星星,眨着眼睛。
上官雨霏深呼吸一下,心里说不出的兴奋,说不出的喜悦;有点忧愁,却带点思念。夕阳的光芒仿佛金色的丝线,一丝一缕地流淌在浅唱低吟的海水里。
浅蓝的,蔚蓝的,深蓝的……
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医院外围。
她只觉这医院的选址真不错,建在海滩的边上,不觉间给生死边界添上一道浪漫宜人的色彩。晚风从陆地吹向大海,少了点清新,却多了份朴实。
快要入黑,白沙滩上,人群已经不多。只有一对对情侣漫步在沙滩边缘,踏着浪潮,踩着沙子。不远处,一群小孩在玩堆沙游戏,古老的城堡、绵延的围墙,几只从边上抓来的蟹子顶着彩色贝壳在围墙内攀爬。
傍晚的海滩,宁静怡人。
看着上官雨霏惊奇的模样,李森有点莫名其妙。
“不就大海嘛,没见过?看你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女人真是难理解。”
“什么嘛,”她狠狠地回瞪一眼,“其实呢,其实……其实我还真没见过的。我很开心,谢谢你。”
看着眼前眉开眼笑的女生。
云瀑柳丝随风而飘,烟波清月、凝翠和风,一颦一笑间仿佛世间一切都黯然失色。
“呃,嗯嗯,不用谢,”李森收回轻浮,深感内疚,“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真是第一次见大海的。”
“没关系。”
她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想探出围墙外。
听着潮起潮落的声音,上官雨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仿佛近阵子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一哄而散。
海水中的波浪一个连着一个向岸边涌来,有的升上来,像一座座滚滚动的小山;有的撞到海边的礁石上,溅起好高的浪花,发出“哇啦哇啦”的美妙声音!
听到她欢呼一声。
李森欲言又止,“之前,我有个朋友也老是叫嚷着要去看海的。”
“呃?”
这话让她微微一颤!
转回头去,看着他那略带忧伤的神色。
眨下眼睛,却付之一笑。
“是吗?那有空,要介绍我认识哦。”
彼此沉默了一会。
他叹气一口,“行!有机会,一定介绍你认识。”
李森本人也不知怎的,在她面前总表现不出谈笑风生。
她,无论从样貌、气质,甚至感觉,都给他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即使见面次数不多,却如早就认识那般。
至于那些花言巧语,当然也已经不需要了。
淡淡一笑,要是有机会的话,别说介绍,他也很想再见一面。
上官雨霏偷瞄李森一眼。
骤然一肘子捅了过去,打趣道,“想些什么呢?这么入神。装什么深沉,嘻嘻哈哈才是你嘛。你这样,我会不习惯的。”
“这什么话呢,我……”
话没出口,她便牵起了他的手,往花园楼梯走去。
“走!我们下去沙滩。”
“啊?”
李森彻底迷失方向。
冰肌莹彻下幽韵撩人。
这手柔若无骨之余,美丽得少见,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似乎放着青光,柔和而带珠泽。让人不忍放开,就这样一直牵下去。
手?
等等!
下一秒,李森眼睛猛然睁开。
差点就回不来了!靠!
大喊道,“喂!heitty你别动,针头!针头!”
“什么?针头?”她回头低下一瞧,“哇……出血了,出血了!”
“别动!”
“好痛啊……”
见血液顺管回流,她抓得更紧。
李森无奈,这牵不是,不牵也不是。
“都叫你别动了!放松手腕,放松手臂。”
“怎么办?”她急得眼泪直打转。
“别跳!别跳!你跳什么,跟着我回去医院。”
“咦……不带这样。这还两步就到沙滩了……”
“这你还看海?看毛线还差不多!”
“你骂我。”
“我没有,”他无语起来。
“你有。”
“你不要再用这种幽怨的眼神看我,我不吃这套了!”
回到医院的点滴大厅时,两人都窘态非常。
正襟危坐,一动也不敢动。
护士阿姨调整着管子跟点滴速度,嘱咐道,“你们两个真的是……打点滴的时候就不要乱跑了。要是出什么情况,怎么办?”
然后她还说了几个关于打点滴意外死亡的个案。
说得很是恐怖。
不由得让上官雨霏打几个冷颤。
抹把汗,在医院,她最怕就是听到这些。
“真的吗?”她轻声问他。
“呃,”李森倒是耿直,“其实人体是有血压,而外界也有气压。当管子里的压强,双方持平时,血液是不会倒灌的。这你放心。除非你硬要杠,用力去挤它。”
“哦……”明白过后,上官雨霏点点脑袋,赶紧转头陪不是,“对不起,护士阿姨。下次我不会了,谢谢你。”
护士阿姨见她这个懵懂样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瞥了李森一眼。
李森也好像意识到什么,连忙点点头尴尬陪笑。
眼看这一瓶也差不多打完。
护士阿姨干脆拔出插管,边换药水边说道,“你也是的,这么大个男人。女朋友跑到外面去,也不好好盯紧人家。要是出点什么意外,你怎么赔?”
两人都懵了。
“呃,其实……”他刚想解释。
上官雨霏下意识接话,“没关系,他是我哥们,我们很好感情的。”
“哦……兄妹是吧。”
“呃,不是,是……”
上官雨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被护士阿姨给打断,“好啦好啦,你这小姑娘就好好坐着,别再调皮了,等药水打完再说。”
“嗯嗯,好的,谢谢阿姨。”
李森脑袋一抬,双手捂脸,深深叹气!
自己啥都没说,咋就成兄妹了……
听见海的呼吸。
潮汐来了,雪白的浪花舔去孩子们沙堡,白沙滩上依然是平坦一片。蟹子跟贝壳又回到海里,似乎没出现过一样。
医院窗外,围墙处。
有两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林洁笑到肚子痛,“哈哈哈,神它娘的兄妹。喂喂喂,欧阳智宸你还有机会。”
欧阳智宸没有回话,本想过来探望她。
却遇上看海的两人。
一时间不好出现,便被林洁拉到一角,一直到现在。
他深邃的眼神中,浮现出罕有的失措与失落。
还是第一次。
这种不悦以及揪心感,要远比于天台时,来得更为强烈!
他明白。
这叫嫉妒!
是种可怕的情绪。
看了看手上的花束,把它交给林洁后,问道,“你不用照顾雨霏?”
“照什么顾,”林洁仰望天空,黄色的傍晚,苍海平静,“我这人就不太靠谱。每个人都这么说我的,自己都整活不来,怎么照顾好别人。省得越是照顾,她就越是严重。”
“看来你也有烦心事?”
“别说了,”她点上一根烟,轻吐烟圈,“你家雨霏连我都撩,烦死了。”
“?”
“喂,你说这可能吗?她都温柔得不像一个正常女人。”
“??”
“要是我真弯了怎么办?我都在怀疑我自己了。”
“???”
正当欧阳智宸满头问号之时。
有位老医师走到他身旁,点点头,示意有事相谈。
“这事下次再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行,你忙你的去。我再抽两根就进去了,娘的,我现在好怕她。”
向林洁告别之后,两人走在医院办公楼的走廊。
他很是担心地问道,“张爷爷,怎么了?是雨霏的伤势恶化了吗?”
“不不不。是关于她的,但不算是恶化,”老医师轻抚胡须,一时半会不知如何解释,“而是相反,她痊愈了。这件事,老夫觉得很有必要让你知情。”
“痊愈了?”
“我们四个都一致认为,你女朋友,可能不是正常人。”
“不是正常人?”欧阳智宸更加疑惑,“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当打开办公室门时,司马倩思早已等候多时。
“你也来了?”她幽幽说道。
“嗯,”他倒是正常回应,“雨霏具体什么事?”
“看下这x光片你就知道了。不过这事,我不感兴趣,”她声音很平静,平静中却夹杂着一丝讽刺意味,“你们这群人,不也不是正常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