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家宴上,有些醉意的费扬古,金口一开,说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要带着内宅女眷去梅山别院踏青小住。
当下喜得一干深拘内院鲜少出门的姨娘孩童们连连点头,纷纷表示要去。
据说那梅山别院建成已有三年,费扬古不提,她们几乎都要以为三年前曾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别院山庄,只不过是个噱传,并非事实呢。
这不,除夕一过,各院的女眷就积极地筹备起上别院踏青所需的一干物品。
秋姨娘年前期期艾艾的怪病也好了,准备起来比其他各房姨娘都积极。
不曾想,正月十二那日,她带着槿柔上街定做春装,碰到他他拉家新过门的妾室,因同时看中唯一一匹上等软烟罗。
沈丽秋仗着自家老爷的官职比对方大,对方则坚持自己挑中在先,坚决不受权势欺压,两人谁都不肯礼让,当众争吵不休。
最后,还是布庄掌柜及时遣了伙计快马加鞭从外埠分铺调来一匹同色软烟罗,方才解决了此次纠纷。
不料,次日上朝后,费扬古被康熙私下召见,笑意盈盈间询问昨日两府姨娘争纱事件。
不明所以的费扬古这才知道了这件极为丢他面子的事件。气归气,委实觉得努达海竟然找皇上理论这件事实在太过轻佻。
“爱卿与他同僚多年,岂会不知他的性子。朕不过是看在他收留了端亲王府子嗣的份上,睁眼闭眼随他多嘴饶舌罢了。不过,朕好奇的是,爱卿不是与福晋和好了吗?怎还容得区区小妾如此嚣张跋扈?朕的宜妃若是知晓她闺中密友的日子过得不甚称心,又要在朕的耳边唠叨不止了。”
费扬古心知康熙这是趁着新年初始,朝政闲散,特意找他逗趣一番,不过,此番趣语也让他醍醐灌顶,一回府邸,就去了沈丽秋的院落,冷着脸下了禁足令。沈丽秋与槿柔母女俩,在接下来的半年不得出府邸半步。
此令一出,沈丽秋几乎没当场晕厥。
好不容易备齐妥当踏青物什,还给自己与槿柔各裁了两身新衣,就想着上别院小住时,好好让老爷瞧瞧她的身姿容貌,好迎回他的心,重新将眼光投到自己身上,一如以往地宠爱她。没想到……
“老爷……您不能这么对妾身……”她扯着费扬古的衣袖,竭力替自己喊冤,“委实是他他拉家的姨娘太门缝里瞧人……妾身也是好意,想替老爷争回点面子……老爷……”
“哼!这种脸面我费扬古还没放在眼里。给你半年时间,好好待在府里里反省反省,别没得再出去丢人现眼。”费扬古从头到尾没拿正眼瞧她,丢完话就一甩衣袖,出了”秋香苑”。
沈丽秋见状,心头那个恨呀。可又不甘心真被禁足半年,出不了府。
这不,连着两日,她端着亲手做的补汤,上和园找老爷求情,却连老爷的面都见不到。想找福晋通融,又拉不下脸。毕竟,她与福晋也算处于敌对立场。福晋巴不得她终身禁足吧。
可,再不找个合适的中间人游说老爷撤了她的禁足令,她就再难有机会获得老爷的亲睐了。不仅她自己,还有女儿槿柔。
做姨娘的若是从此被老爷丢在一角不闻不问,女儿的日子岂会好过?何况还有日后的婚嫁。
不,不行!为了女儿日后的荣光发达,无论如何,她不能被老爷就此遗忘。即使,如今的老爷,满心满眼都是福晋,她做不了老爷心中的唯一、第一,那么,第二的位子必须是她的。其他妾室,想要越过她,挤掉她,门儿都没有!
百般思量后,沈丽秋带着槿柔找上了迎玺小楼。
“姨娘太瞧得起我了。”槿玺无奈地轻摇头,“阿玛下的决定,可不是做女儿的可以随意撤回更改的。”
“格格可以的。”沈丽秋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同时推推怀里三岁的槿柔,“柔儿,还不赶紧谢谢姐姐成全。”
“谢谢姐姐……”尚不懂事的槿柔有样学样地致谢。
槿玺无力地扶扶额,“秋姨娘……”怎么会有这般难缠的女人!无论是装天真还是扮无辜,对方总能厚着脸皮将话题挑到禁足令上去。
“格格,你与老爷说说吧,姨娘也不打扰了。这就回去了,啊?”见来意已挑明,沈丽秋见好就收,抱着槿柔正欲起身离开,却见敏容带着夏儿推门走了进来。
“丽秋向福晋请安。”沈丽秋一见是敏容,脸色一白,忙放下槿柔,向敏容福了福身。
“柔儿向福晋请安。”槿柔年纪虽小,见到费扬古与敏容行请安礼还是知道的。
敏容脱去外袍,眼角扫了眼脸色不郁的沈丽秋,淡淡地说道“行了,用不着拘谨,都坐着吧。”
“额娘怎么来了?”槿玺跳下椅子,上前扶住敏容,笑得那是一脸璀璨。这下好了,省得自己伤脑筋费心思,直接将问题交与便宜娘处理吧。
敏容好笑地睥了槿玺一眼,知女莫若母,她岂会不知秋姨娘跑来迎玺小楼找女儿的用意。
生怕年幼的女儿真软了耳根,跑去老爷那里做说客,徒惹他恼火。索性带着夏儿过来一探究竟。
“还不是来瞧瞧你这个小丫头,整日里窝在小楼做啥。”敏容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宠溺地笑说道。
“女儿还能做啥,当然是乖乖地练字学画咯。”槿玺讨好地笑答。
自从除夕那日,齐恪送了她一本名人所作的画册拓本后,她索性用细毫笔练起了前世擅长的工笔画。半个月下来,已经临摹着完成了一副唐伯虎所作的《墨梅图》。并想着等手势熟练些后,将唐伯虎所作的《仕女图集》里的二十个古代仕女也全数临摹一遍。
“你哟!得闲该学学女红了。虽然说服了你阿玛,今年先不给你找教习嬷嬷,可女孩子该会的手艺,也不能生疏了。”敏容接过初藤送上来的热茶,品了口后,慢条斯理地轻叹。
“额娘说的是。”槿玺乖巧地点点头,女红不就是刺绣缝纫嘛。这个她在行。无论什么时候展开学习都不成问题。目前最大的问题是,“额娘,方才,秋姨娘……她……”
“格格!”沈丽秋忍不住出声制止,见引来敏容母女俩眼光,咬咬唇,故作镇定地说道“那个……既然福晋有事找格格,丽秋也不打扰了。”她可不想被福晋借机冷嘲热讽。
“姨娘刚不是还有事……”槿玺佯装不知地眨眨眼,看看沈丽秋,又回头看看敏容,“额娘……”
“额娘知道。”敏容点点头,随即盯着沈丽秋看了半晌,方才轻叹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的脾气。既是惹了他,再意图劝他收回之前的决定,明摆着是在指责老爷处事不公。”
“福晋……我……丽秋绝没有半点质疑老爷的意思。只是……”
“只是不想被禁足……”敏容没好气地接过话头,“那不就是摆明了让老爷出尔反尔,自打巴掌吗?”
“……”沈丽秋彻底蔫了。
没想到从不与妾室争论抢辩的福晋竟然这般能说会道。有母如此,也难怪嫡出的格格了,小小年纪就如此难缠。
她算是看走眼了。本以为纳兰·敏容不过是个软脚虾,仗着是乌喇那拉府邸的嫡福晋,仗着比自己早进门几年,方有机会霸着老爷不放,如今却有些了悟,这大宅门里,哪个女人没有心机?!
…………
“啧啧,女儿瞧着额娘越发有主母的气势了。”
送走不再痴缠着让她做说客的沈丽秋母女俩后,槿玺窝在敏容的怀里笑嘻嘻地赞道。
“还不是被你激的。什么要留住男人和他的心,必要时也要用些手段。”敏容脸颊一赧,嗔道“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歪道理……”
“歪不歪,也看有没有效果咯。”槿玺皮皮一笑,朝敏容扮了个鬼脸,退后几步,佯装仔细地打量了便宜娘一番后,故作深沉地说道“唔,至少现在的额娘,脸色红润,肤如凝脂,说明效果甚大。哈哈……”说完,自己先大笑了起来。
“好哇,竟敢戏弄起额娘来了!鬼灵精!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了?!”敏容佯装不悦地瞪了瞪女儿,可眼底的笑意出卖了她,一点都没有压倒性的气势。
没有打扰两人开心的打趣,悄然上前的初藤,给母女俩的杯盏添满热茶,并奉上一碟新出炉的梅花糕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堂屋,与正在茶水间更换新茶的绛蕊相视一笑。
迎玺小楼的春天,似乎已经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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