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阎宁的错觉。
她觉得叶祁话音刚落,整个一品堂的气温几乎瞬间就降至了冰点,冻得她牙齿都打颤了。
她不着痕迹地往前蹭了半步,然后余光就瞥见了顾景行那双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了冰蓝色的眸子。
阎宁暗道不好。
她知道这是男人即将发怒的前兆。
如果顾景行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了冰系术法,他假国师的身份就会彻底暴露,届时银甲将军外加日月山的宗主、长老一同发难,那场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思及此处她灵机一动,上前两步挡在顾景行身前,一边暗地里偷着安抚似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一边对着坐在下首的叶祁道
“承蒙将军错爱,只是国师大人从进入日月山起饮食起居就都由弟子一人照顾,若突然换成旁人,怕国师大人也不能习惯,还请将军另择他人吧。”
顾景行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娇小身影,听着她主动说出不肯离开自己,怒气不自觉就消了许多,眼睛也慢慢恢复成了淡紫色。
他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阎宁的后背,周遭的气温也渐渐和缓了上来。
阎宁瞬间会意,老实地退到了一旁。
“如此说来真是遗憾,”叶祁一张俊脸苦哈哈地盯着阎宁,好像他真的因为不能把阎宁抢到身边而感到有多遗憾一样。
结果下一秒他就没心没肺地转头问云若月,“日月山是我天玑第一修仙大宗,向来人才济济,想来除了阎宁姑娘应该也不乏其他聪敏机灵,资质颇高的弟子,不知云宗主可否舍得再寻个机灵懂事的弟子来印月阁暂时负责照顾在下的日常起居呢?”
云若月一直在暗地里观察国师大人和银甲将军的明争暗斗,吃瓜吃的正欢,突然被点名,差点没反应过来。
让他推荐负责照顾银甲将军的弟子?
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上次国师大人刚到日月山时,他就曾动过心思想要把自家女儿安排在国师大人身边,不想国师大人非但没看上云欢,反而还选了一个外门负责买菜打杂的普通弟子,这事儿着实让他很是没面子了一段时间。
本来以为借着女儿搭上京都的线断了,不想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来了个银甲将军。
只要能帮助日月山在京都多获得一些修炼资源,银甲将军和国师大人又有什么分别?
思及此处他捋着胡子笑呵呵地敬了叶祁一杯,“将军客气了,能跟在将军身边对这些小弟子们来说也是一次宝贵的机会,如果您不嫌弃,这些日子倒是可以让小女云欢随行,她是艮阶资质,年轻一辈的弟子中也算出类拔萃的。”
阎宁
这老云头什么毛病?
怎么逢人就推销自家闺女,也不先查清对方是什么人,他是有多怕这个女儿砸在手里?
“哦?”叶祁闻言慢条斯理的扫了站在云若月旁边的云欢一眼,“那倒是委屈令千金了。”
“将军言重了,”云若月一听有戏,连忙趁热打铁“我这女儿自小娇惯坏了,若能跟在将军身边伺候,倒是能磨一磨她的心性,也算去了我这老头子一个心病了。”
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推了还在愣神的云欢一把,后者立即会意,上前两步来到叶祁案前,躬身行了一礼,“云欢愿意侍奉将军左右,还望将军莫要嫌弃弟子笨手笨脚。”
叶祁随手捞起面前的青玉酒杯放在手里摩挲了两圈,一双墨色的眸子黑的令人心惊。
他抬眸瞥了一眼已经退到了顾景行身后的阎宁,嘴角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然后轻声应了一句
“好,那就有劳云欢姑娘了。”
云欢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坐在面前的白衣男子。
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轻易就吸引了她的视线,仿佛要勾着她和眼睛的主人一起沉沦。
仰望着叶祁的天人之姿,云欢的心底不禁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得意。
她扭头看向国师大人身边的阎宁,眼底闪过一抹快意。
得了国师大人的青睐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依旧还是那个低贱到了尘埃里的外门弟子吗?
测出了乾阶资质又如何?
没人相信,你依旧是个靠勾引男人上位的贱人!
她云欢虽然没被国师大人看中,可还不是转头就被银甲将军收入了麾下?像阎宁这样的贱人也配趾高气昂地站在她面前?门都没有!
阎宁这头可不知道云欢心底的风起云涌,她只看到一席红衣的云大美人瞪着一双水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我穿越万千人海只为看你一眼”的错觉。
如果不是理智在叫嚣,她甚至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看上自己了!
——
一场晚宴在话痨叶祁的絮絮叨叨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堪堪结束。
云欢得了银甲将军钦点当晚就欢天喜地地搬来了戏月峰,去了印月阁和叶祁同住。
阎宁看着因为云欢搬家而整晚都哄闹不止的戏月峰,忍不住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把她从前居住的小关居连房子都一起搬了过来。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把那鬼将军的住所安排在了离揽月居最远的印月阁,”她吊儿郎当地趴在顾景行的书桌前,手里摆弄着男人毛质上好的狼毫笔,
“否则一个居心叵测的银甲将军再加一个一身公主病的宗主之女天天在眼前晃悠的话,还真够咱俩喝上一壶的。”
顾景行正借着夜明珠的光看着手里的一本游记,闻言瞥了一眼面前只露个头顶的小女人,语气凉凉地刺了一句,“下午不是还兴致颇高的帮将军大人烧洗澡水吗?怎的这会倒想起躲人了?”
阎宁揪着狼毫笔的毛拔地正嗨,没有听出男人语气里的不对劲,随口回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顾景行?
背着他出去给其他男人烧洗澡水,倒成了为着他了?
这是什么道理?
他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不对劲,就只觉得胸腔里莫名其妙难受的紧。
他有点烦躁地把手里的游记合上扔到一边,干脆盯着阎宁一字一句地问“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为了我法?”
明显不太高兴的语调使阎宁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她坐直了身子,不解地看着面前说变脸就变脸的男人。
这人哪都好,她想。
长得又好,修为又高,该狠的时候绝不手软,该出手的时候也绝不袖手旁观。
就是有一点,性子太阴晴不定了!
刚才还和风细雨的,怎么转眼就翻脸无情了呢?
“亲爱的国师大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男人好好谈谈,“下午银甲将军来见你的时候,我怕他认出你的身份有假,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干掉他来着。”
她一脸满不在乎地说着令男人眉头直跳的话“结果我还没动手,就被他给发现了,这么个把柄钻人手里,别说他让我烧洗澡水了,就是让我去喝洗澡水,我也得乖乖的喝啊!”
“你要杀银甲将军?”顾景行感觉自己向来无波的心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他以为下午小哑巴拿出那些杀伤力极强的毒药、暗器只是给他随口提提建议,不想这个不怕死的竟然早就想要下手实施了?
她难道不知道传说中的银甲将军可是个活了千年的至尊强者,在整个万象大陆都少有敌手的当世高人吗?
这个小哑巴是被什么糊涂油蒙了心,敢不怕死地去招惹那个老怪物?
顾景行被阎宁气的心肝脾胃肾,五脏六腑没一处是好受的,刚要骂她两句没脑子,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面前正一脸莫名其妙盯着他的小哑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然后试探着问道
“你要杀叶祁,是为了我?”
阎宁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国师大人,您能好好听人说话吗?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是为了你吗?”
心好像突然被人攥住狠狠揉了两下,有点酸,还有点疼。
顾景行生平第一次生出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什么又为什么?”阎宁炸毛了,假国师今天喝假酒了?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让人听不明白呢?
顾景行自己也凌乱了。
他只觉得自己今天很不对劲,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土崩瓦解,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做的事都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了。
可是他竟然该死的不想用理智把自己拉回来。
他想继续这个话题。
想问问小哑巴为什么为了他连银甲将军都敢去杀?
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危险且耸人听闻的事情?
想问问她是怎么看待自己这个人的。
心“噗通、噗通”跳的越来越快,脑海里的疑问越来越清晰,他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嘴巴张了张,刚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大嗓门的男声
“师妹!宁师妹?你跑哪去了?快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