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馗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万年道行的大妖对战。
北山三妖；赵霓裳；赢君羡；包括冯夷。
单论越级作战的经验早就丰富无比，深刻明白该如何避免自己在交手的一瞬间就落入下风，明白该如何运用一身术法神通去创造微弱优势。
更别说，冯夷来的是分身。
一交上手，李馗瞬间心知肚明。
除去河图这一法宝带来的变数，其他仍在李馗的算计之内。
虽说如此，但仍有不少不可忽视的客观因素。
冯夷确实跟李馗有过一次交手，但他只知道陆吾的能耐，对李馗自身拥有的手段仍缺乏了解，并且赢君羡如今躲起来养伤，谁都找不到他在哪里。
冯夷唯一能通过别人了解到李馗详细情报的渠道也没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
从始至终冯夷应付的对手不是李馗个人，而是地府。如此关键重要的时期，他又怎会花大量的心思去琢磨如何对付李馗，岂不是本末倒置。
李馗则是将所有细节考虑在内，方才有自信付诸行动。
而眼下。
李馗按住无形墙壁的手掌，微微一震。
映照出阵法空间的心景废墟骤然腾起大量烟雾，自李馗的躯体冲刷而过，直直撞上心灵之墙，开始进行渗透。
眨眼间，脚下已变成一片广袤无垠的汪洋。
黑得可怖惊悚。
往海面下看去，根本见不着一丝一毫的光。
揭开用于伪装的梦境，这里才是冯夷心景深处的真貌。无论是分身还是本体，就算在实力上有所差距，但境界摆在那里。
李馗现在虽取得一步先机，可能不能站稳脚跟，仍需慎之又慎。
不过他有信心！！
而后。
李馗直视立于无垠海面上的冯夷，眸光一下子变得幽深，彷如跨越时间、空间，直接见到了冯夷本体所在，身躯砰地一声四散开来。
浓墨似的黑暗滚动，化身梦魇袭来。
——
——
“君平。”
温柔的话语声在耳畔响起。
宫殿中央，几名身姿曼妙的女子同一时间停下了舞步。
冯夷放下揉着眉心的手，睁眼看着面前的忧容，宠溺地抓住雪女的柔荑，笑着问道：“怎么了？”
“我见你突然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雪女一袭白色劲装，眉宇间愈显英气十足，举止神态犹如烈火一般洋溢。却与人前那副清冷高贵的模样有着天差地别。
“恩，血溟老妖跟水蟒全死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雪女心中尤为不可置信，语调都不禁稍有提高。急切、不安等等复杂的情绪窜过心间。随即，连忙问道：
“君平，到底出了何事。”
“有个阴司的家伙找到了葬屍社区上空的登天梯阵眼。”
冯夷没有特意隐瞒，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从来都是保持无条件的信任。“你放心，本体派了另一个分身去处理，已经解决了。”
说道这里时，冯夷唇边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雪儿，你猜猜我在那里见到了谁？”
雪女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君平这个问题奇怪且有趣，她想应该是他们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思索片刻，雪女眼前似浮现出一张冷峻的男人面孔，神情随之阴沉下来：
“李馗？”
那张满蘸凶戾之色的犬首好似随着话音声一同浮上心头，戾焰灼烧身体的痛楚和陷入幻象时的荒诞如附骨之疽般啃食神经。
“雪儿果然聪明。”
冯夷注意到雪女的变化，亲昵地用手指勾了下她的琼鼻，笑着说道：“正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长城客卿。”
雪女深深看了眼冯夷，牵起他的手。
什么都没说。
却又好像说了许多。
“没事。”
冯夷笑了笑，拇指轻轻摩擦雪女的手背，触感微凉细嫩。
“我可不会跟赢君羡犯同样的错误，他已经被我收进河图之内，就算有法宝暂时护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将其擒获，届时抽魂炼魄自是不在话下。”
雪女当然相信冯夷，灵台中浮起的尘埃拂袖扫去，却是轻声说道：“我担心的是李馗是怎么找到登天梯的阵眼位置，他又是否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阴司里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了登天梯的存在，又有多少人意识到黄泉就在冯夷的手里！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原本冯夷等妖谋划之事就是九死一生，拼的就是那一线生机，可若是被阴司的众人知晓了谋算，其中会生出多少变故不言而喻。
“正是因为有这一部分原因，我才选择将李馗困死在河图中。”
冯夷微眯起眼，眸里闪过一道晦涩的光。“一方面需要在他的脑子里挖出所需的情报。另一方面则是不得不做好溃堤的防范。”
他刚才揉眉，亦是在思索该如何调整部署。
而雪女心里明白这时候最要紧的就是将变数扼杀在萌芽中。
于是，她开口建议道：“假设他们要破坏阵眼，肯定会挑薄弱处将其一举击溃，我看凫山婆婆虽然实力强劲，但相较于其他七处地方，明显是个破绽。”
雪女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坚决：“我带几名心腹前去凫山婆婆那里。”
闻听此言，冯夷下意识皱起眉头。
雪儿说出这句话就代表她要以真身前去。
说实话，在冯夷心里，像天焱子、凫山婆婆、目犍连等一众妖魔都是可以在必要时刻直接抛弃的棋子。
“可是眼下绝没有到预想中的必要时刻。”
雪女不用猜也知道冯夷在想什么，探身用冰凉的唇吻了一下冯夷，笑靥如花：“计划不容再有变数，我会见机行事的！”
“我派其他人去吧。”
哪怕目前局势有所变动，哪怕手下如今确实没有多余能够执行艰巨任务的精英，冯夷依旧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冒险。
不得不说，堂堂三淮水寨的灵源公真是个爱煞美人儿的男人，就像是先前的苏媚儿和小玲珑也是被妥善藏在芙蓉区的隐藏空间里。
可话说着，冯夷一见雪女坚定的眼神，便知自己拗不过这傻丫头，无奈地说道：“行吧，不过你把弑仙矛带上吧。”
灵源公微阖上眼。
不消须臾，立见虚空中张开一道漆黑的口子，赤如珊瑚的太岁触手唰地一下伸出来，赤红红的根须上卷着通体淌着五彩毫光的长矛。
弑仙矛乃是以地心金刚岩石打造而成，采日出之精华温养，辅以西方庚金之气。此法器威力甚大，有以力碾压万法之能。
可以说是冯夷手里杀伐之能最强的法器。
“恩，君平我去了。”
雪女也没在这时候矫情，接过弑仙矛后，当即化作一缕寒流飞出宫殿，消失在碧蓝无垠的海洋天空中。
冯夷望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嘴唇翕动：“奏乐，接着舞。”
宫殿中央，几名身穿白色纱衣的女子微微躬身，舞动起身姿。
姣好的身段举手投足间尽显古典舞蹈的飘逸及优美，若是放在往常，冯夷指定要小酌两杯助助兴。
然而现在。
坐在几案前的冯夷微垂眼帘，显然没有将心思放到群舞上，掌心却突地出现一个金色锦囊，眸光怔怔出神。
当初赢君羡给他三个锦囊妙计，前两个已经全部打开，唯独最后一个，赢君羡的说法是等冯夷觉得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打开。
何为差不多的时机？
赢君羡这句话颇有些神棍性质在里头。
而冯夷则认为那位大秦摄政王指的是局势出现变数，或者局势有脱离掌控的趋势时便可将其打开。
眼下已到了关键时候。
金色锦囊自动打开，写着一行小字的纸条飞出。
冯夷见到纸条上面的内容，沉静的眼神骤然有了变化，震惊、微妙的愤怒、思考、决然……种种复杂的思绪最后变成了平静。
他拿起几案上的酒杯。
一仰头。
饮尽。
——
——
另一处战场。
薛常在抓住机会，利用影蜮将远处的仇白飞传送到杨官面前。
黑白无常相识多年，彼此间早就默契深厚。
仇白飞拳臂平举，在完成瞬移的一刹那，已然完成了攻击准备，掌心浮现出一张美人面孔，对着杨官吹了一口气。
霎时间，凛冽刺骨的寒风奔涌而出。
白无常法相同时显现，举起哭丧棒往下锤去。
危机逼命之刻，杨官眼神阴鸷，额间骤然撕裂出一道口子，一只裹着红芒的粗壮手臂快若闪电地抓住哭丧棒。
随即，森森鬼气赫然冲天而起，直接将寒风搅得七零八落。
“本来你们要是配合的话，我就让你们少受一点罪，落个尸骨无存。”
一瞬不到，杨官眉心的裂痕已延伸至下腹，苍白的眼珠冰冷地直视仇白飞，仿佛有个人正在从这具皮囊里钻出来，使得说话的声音重重叠叠，诡异非常。
“现在，我就要想想，号叫境界的食材可以做出什么样的佳肴。”
话音里每一个字落下，空间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凝涩。
‘大叫唤境界的鬼王！’
仇白飞如何不能从这股气势里感受出杨官的真正实力，心脏宛如被只干瘦的手掌死死捏住，激起一身的惊悚。
“砰——”
短促的音爆声乍响。
一束红芒掼来。
尽管仇白飞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使身上的鬼面战甲覆盖了一抹漆黑光泽，可踹击而来的巨大力道仍将他狠狠蹬了出去。
拱起的身躯于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气浪，甚至因为速度过剧，于甲胄表面燃起了火焰。
耳畔风声呼啸，仇白飞只觉腹部一阵翻江倒海，却是咬紧牙关，脚部环裹的绿火突地炽烈燃烧，生生抵消了冲击力，旋即一个鹞子翻身落地。
立听砰地一声巨响。
土地承受不住力道蓦然塌陷。
升腾而起的烟雾中，远处几名三淮水寨的妖魔对视一眼，登时飚射出去。
可就当它们刚刚冲进尘雾的范围，废墟似的地面猛然伸出满是淤泥的大手，二话不说直接攥着他们的身躯往地底拉去。
几道各异的术法光芒闪烁几下就此熄灭。
踏！
浑身覆盖绿火的人影走了出来。
仇白飞盯着罪恶城砦负责人的杨官，不由微皱起眉头。
只见此时杨官一把撕掉中年男人的皮囊，露出了本体真正的模样——几有三米高的雄壮身躯，双瞳漆黑，白色长发，右边额角却长了一颗苍白眼珠。
三眼杨官。
果然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本事不咋样，小手段倒是不少。”
杨官旁若无人地活动身躯，瞥了眼仇白飞和薛常在身上的鬼面战甲，观其刚才战斗的情形，竟是将众多拥有诡异能力的鬼物通过秘法形成甲胄。
有几分独到之处，但也就那样了。
杨官心里想道。
他比黑白无常还要强出一个境界，自然是有足够的傲气和信心。
“看你刚才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杨官倏地看向帝江，面上满蘸恶色：“那就给你加加难度，选择一下你两个同伴的死法，要么被我亲手杀死，要么被炮火轰成渣渣。”
嗡嗡~
奇异的嗡鸣声响成一片。
但见腾起战火的虚空再次出现一扇又一扇门户，披甲执锐的妖魔身影若隐若现，喧闹的喊杀声直冲云霄。
“可恶！”
帝江怒骂一声，却是不敢有丝毫耽搁。
立即发挥出自己全部实力，浑身上下冒出炽烈气雾，无形的空间波动席卷而出，瞬间镇压住所有传送门！
轰——
须臾间，帝江体内的引擎轰鸣之声大作。
同时对抗这么多即将开启的传送门，着实超出了帝江的能力极致，眼下不过是死命撑着，拼命榨出自己每一点力量！
“这才有点意思。”
杨官见了帝江倾尽全力的模样，颇为满意地点头。
“啰里吧嗦，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呢。”
远处的话音尚未过来，漆黑的刀刃已经当着杨官脑袋劈下。
正是仇白飞豢养的鬼物，神态癫狂。
咔擦！
疾霆不暇掩目，两排牙齿重重咬在一起的声音突兀响起，双刀鬼物自脖颈以下的身躯骤然消失不见，瞳孔中的猩红小点一滞，惊愕犹存。
“作为一名炮灰，你无疑是合格的。”杨官伸手接住头颅，张开嘴巴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却是颇为嫌弃道：“智商差的玩意就是难吃！”
乌黑的血液自杨官身旁的虚空中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感谢大兵奥斯卡的四张月票，感谢菠萝油的一张月票，感谢书友20220929205424475的两张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