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站起身来,俯瞰这地上的满目疮痍,第一次觉得肩上的担子是如此的重。
“沈长安,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有沈长安活着才有可能护得一方百姓安宁。
她将那块玉佩紧紧护在胸口,老神棍的东西,比他的人要有安全感的多。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吸引了故里的注意,那声音苍老又沙哑,简直快要将自己的性命一并咳掉了。
“曹公公!”故里下了轿撵,映入眼帘是一片鲜红,老人佝偻着身躯蜷缩在地上,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要想救他,绝无可能。
“咳咳……”老人枕在故里的膝盖上,每咳一次,就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掺杂着血沫子从他的口腔喷出。
“能死在你怀里足够了。”他的目光紧紧黏在故里的面容上,眼神却仿佛透过故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春儿,苟且偷生半辈子,你能原谅我吗?”老人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人也有些糊涂,只是有一点故里还是明白的,那就是眼前的曹公公将自己错认成了年少时爱慕的对象。
她轻轻抚摸上老人的脸,努力忍住眼眶中随时可能滚落的泪珠,“我从未怨过你。”
“好,那就好……”老人伸手想去牵住故里的手,却在半空中跌落。
故里坐在原处思索了许久,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之间的战争要由一只妖插手,她同样不明白曹公公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死在战场上。
后来她想明白了,只要打仗总会死人的,不是曹公公也会是别人。
她要做的,只有阻止战乱,唯有和平才能让百姓安泰。
“沈长安,我们不打仗了行吗?”她呆滞的看着远方。
沈长安有些心疼,帮她佩戴好老神棍的山川白玉,在战场上杀戮万千,每时每刻都有怨气浊气产生,他不能让故里再受到半分伤害了。
“好。”沈长安答应她,可在那之前他还有最后一场仗要打。
他转身看向轿撵中久久不能回神的君绾,被他护在身下的妙言,又何尝不是被一箭穿心而死。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人,要怎样交代遗言?
只是那一双眼睛,没有半点埋怨,他皱着眉,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或许于他而言是解脱了吧,可他终究放心不下君绾。
君绾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杀掉从小便对自己冷嘲热讽,苛责辱骂的兄长,为了杀掉那个生了自己却不曾管过的父皇,为了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可是现在呢?从小看护自己的长辈死了,从小陪自己长大的玩伴也死了,即便是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不会在高兴半分了。
君绾转过身,双眼红的能滴出血来,他自诩算计过人,没想到这一次反被一只妖给算计了。
“沈长安。”二人四目相对,尽在不言中。
沈长安知道,自己筹谋了许久的事情是时候开始了。
众人安葬了妙言和曹公公,天气炎热,若是费尽周折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去,怕是在路上就发臭腐烂了,还不如留在这里,和印黎做个伴。
重新整顿士兵,两军合在一处,由依然由沈长安来担任大将军,统领将士,君绾和沈微言倒是打的好算盘,干脆做个甩手掌柜。
“要想杀了大妖,必须得先杀了皇帝。”故里将手中的匕首直直插入地图上的京城,“左丘宇平已经堕妖了,此刻早已不再是人帝,而是那大妖手中的一个棋子,势必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无妨。”对此沈长安倒是一点也不在意,“那便连他一起杀了。”
他早就想杀左丘宇平了,只不过这些年在京中早已被皇帝架空,就连沈微言也被看得牢牢地,他们兄弟二人的任何动静都被皇帝看在眼里,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再者,他毕竟是皇帝,论起能力来,他勤政也是事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忍下去了。
骤然开展,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和芜国勾结谋害自家军队,这已经不是一个皇帝能做出来的事了,或者说,即便是个昏君也做不来出卖自家军队的事。
幸好,恒冀还留在京城里,想要有个出色的内应,靠左丘昇两兄妹是万万不行的。
“之前叫你修书给恒冀,可有收到回信?”帐中,沈长安皱着眉头斜靠在榻上,为人臣子,他始终无法真正下定决心弑君。
苦无心从怀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沈长安,“三日前便收到了。”
“三日前的事怎么现在才给我?”他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京中安好,唯有公主伤心郁结。”
公主伤心郁结?左丘玥为何会伤心郁结?“我不是说了要死守印黎的死讯吗?”
“小人传出去的信中并未提过印黎之事。”苦无心冤枉啊,先不说沈长安是因为前几日渊故里被君绾掳走,心情郁闷,任何公文都不看了,自己才将信揣了三天。这一次干脆问都不问了,直接就将锅甩在自己头上了。
“不是你?”沈长安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
按理说恒冀是他们之中最为老成了,不是苦无心的字迹,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可偏偏苦无心的字迹如同蚂蚁爬过一般,千奇百怪,毫无规矩可寻,一般人还真模仿不来。
可苦无心从不说谎,这一点沈长安是可以肯定的。
沈长安按了按眉心,只觉得头疼得很,本来烦心事就不少,现在更是操心。
按照他对左丘玥的了解,她势必会答应嫁给君绾,以此来换取两国和平。
可他们已经结盟的消息是万万不能透露出去的,那便只好派人在和亲的路上截住她了,只是这样一来极有可能露出马脚来。
眼下军中还不知有多少皇帝的眼线,他望着帐外黑压压的一片,头疼,头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