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开并没有让阿超去叫钱正和刘掌柜,而是吃完饭后,自己来到了智造院。
留白居的停摆,并没有对智造院造成什么影响,罐头停产,蒸馏酒大幅减产,腾出来的资源,直接转向新的领域。
陈开进入各个区域仔细巡查,所到之处,管事和匠人都会短暂地停下手中的事情,向他弯腰致敬,一些胆子大的,会笑着喊一声“少爷”。
院里边,所有的人都认识陈开,因为他经常来,但陈开的背景,绝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他们也只能猜测到,少年东家应该是某个大势力的子弟,家族主脉的分支或者本身就是半出世的隐藏势力。
当然,他们最倾向的说法,是关于‘某个大人物私生子’的故事。
巡查的时候,陈开极少开口说话,从不夸奖,也不批评具体的人和事,无论对错好坏。三年时间,这里的每一个细节和流程,都对应有完善的制度。
看完生产区,看了生活区,最后陈开来到小小的“行政区”,这里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是他和钱正、刘掌柜共享的办公室,一间是专属于平安的实验室。
办公室里,正对门的墙上,绘着一幅巨大的天下图。
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违禁物,但陈开从不认为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人,至于其他人,他们或许认为,未来的西王心里,没有这么一幅图才是不应该。
巨大的地图,被不同颜色分成了无数的小块,大大小小的城上,贴着各色的旗子,粗细不一的线条和箭头,仿如活物,游然其上。
右面的墙上,则是相对小巧很多的智造院平面图。
此刻,钱正和刘掌柜站在平面图前,商议着什么,他们时不时看一眼天下图。
陈开推门而入,两人一脸惊喜地迎了上来,同时单腿跪地,抱拳行礼:
“参见殿下!”
陈开一直想改掉他们跪拜礼的习惯,但也只在不方便表露身份的公开场合,或者私下较为随意的场合里起效,这种正经议事的地方,他们反而更加认真地强调彼此的身份。
“钱大哥,刘掌柜,起来吧!”陈开一手一人,扶起他们。
“殿下这是去过店里了?”刘掌柜在陈开身上嗅到了淡淡的炖羊肉味道,问了一句,然后笑骂阿超:“阿超这臭小子得是又偷偷跑哪里睡觉去了,早跟他说了,殿下这两日就到,让他留心候着,殿下一旦回来,不管我在干什么,都要立刻来告诉我。”
“是我正好准备来看一下,没让他通知你们,坐下说话吧。”
屋里只有一张会议桌,陈开说着,在桌首坐下,二人知晓陈开脾气,便分左右坐在旁边,进入工作状态。
“殿下去过店里了,那些人?”
“都打发走了,那不是重点,说说你们的情况吧。”
“是!”二人对视一眼,刘掌柜先开口:“那就我先向殿下禀报吧。”
“大院这边,按照殿下的意思,罐头已经停产,剩下的存货,也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以极低的价格,迅速出手,饱和市场,吴家那边为了抢占市场,第一批便仿了大量的货,如今还烂在手上。
我已经和钱主事大致算过,如果我们现在动手,他们不会有机会把货出手,加上他们针对留白居付出的代价,我们只要借着凡先生大胜之势,说动那些商户反制,短期内就可以在商业层面,将吴家砍掉三分之一!”
“不错,重新开张的事,我这里已经做好充足准备,如今停业已经半个月,不少人私下联系我打问情况,都表示了希望尽快回复经营,其中包括京都沈家和唐门,只是唐门忽然出了那事,缩回川蜀了,这两天,江淮两地的几个大小家族也开始主动联系我,甚至连一向依附吴家的孙家,也表示要倒戈,三分之一的吴家,只是最保守的估计!”
钱正补充到,两人都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敢呲一下牙,至少也要卸你一条胳膊,这是原西人信奉的生存之道。
陈开左手随意抵住额头,右手四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短暂地思考之后,开口道:“我知道了,新一轮扩张和众秒轩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两人对视一眼,将一些疑惑按下,再次开口汇报,依旧是刘掌柜先说。
“启禀殿下,按照您的意思,蒸馏酒这边,已经不再单纯地追求色泽和口感,而是从原材、酒曲、工艺过程多个方面进行探索,现在已经酿出口味清新淡雅的低度果酒,同时茶、香水、肥皂、琉璃境、精纸、上好的颜料等几类物品的研制和改进都已经成功,可以大量生产!”
刘掌柜说完,钱正开口。
“留白居向岭南、川蜀、山东等地的扩张都已经做好准备,唯独关内路,韦、杜两家,一直和我们对着干,暂时还无法铺开。至于众秒轩在各大州府的筹备,也都差不多了。”
由点到面,连面成片,是总体的思路。留白居已经覆盖了半个多大夏,再加上钱正说的这几块,就基本全乎了。
“好,我知道了,我先将我的意思跟你们明确一下。
关于部分留白居复开和对付吴家的事,放在次位。
多晾一晾也没有关系,另外不必跟那些大小家族,交涉过深,他们如果能拧在一起,合作对付吴家,那也是他们的事,我们不掺和,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第一,我们的目的不是吃掉吴家,或者从他们身上咬下几块肉,所以就算打到吴家,他们那些生意,也只是便宜其他人,我们白白做了冤大头,也只是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没必要;
第二,我最近就会南下一趟,亲自找吴家谈些事情。
关于留白居新一轮扩张和众秒轩开张的事情,放在首位,全力去推进。
智造院这边,短期方向和重点还是放在达官贵人的需求和审美上,追求物件的精致、名贵,除了我们自己的东西,还要开始大量收购名人字画、奇珍异宝,总之要为众秒轩铺开做好准备,我们需要能够多接触到高层人群的媒介,拓开关系网。”
陈开说着,站起身来,拿出桌板下嵌放的一根拇指粗的长杆,往巨大的地图走去,钱正和刘掌柜自然不敢再坐着。
“而留白居的扩张,我要的不是大夏,而是全天下!”
陈开说着,手中长杆在巨大的地图上点画着。
“大夏境内,关内路可以先放一放,等我们回到原西再做。境外高原逻国,因其特殊性,可以放下;大旗因为和大夏关系紧张,时有摩擦,可以暂缓,等我寻找机会;燕国,现在就要全力准备,用钱砸,我看问题不大!”
“我等明白了!”钱正低头拱手,刘掌柜也是如此,颇有些认错意思,陈开虽然没有明说,但对他们的眼界和格局,明显不够满意。
看着两人的态度和神情,陈开放缓语气:
“这些东西,都只是披着商业外皮,并不是单纯商贾之事,让你们来做,确实有些为难你们。你们或许有感觉,今天,我也跟你们说明白,依托留白居和众秒轩所建立的,就是严密高效情报机构,而它们的使命是——找到离尘之路!”
这话一出,就连一直站在一边的陈重也惊住了,他一直以为,陈开只是心血来潮,对那江湖绝顶的秘密好奇,同时借机整顿暗卫。
不过很快,他们的震惊转变为激动,因为他们想起,凡先生曾被真见禅师评为:数百年来,最有希望证道离尘的人!
并且,他刚刚完成了几乎被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打败马空拳!
或许通象和离尘中间还隔着一个入渊,但提前开始准备,也是应有之义。
如果凡先生成了武神之后,另一个到达离尘之境的人,那对西王府和原西的意义,也将难以想象!
陈开停了一下,等他们消化这个自己有意制造的误会,然后补充到:“当然,对于原西的安定和繁荣,他们也义不容辞!”
“属下明白,我等一定竭力而为,绝不辱命!”
“我相信你们,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荣耀!”陈开扶起两人,话锋一转:“但也正是因为重要,这其中有很关键的一部分,需要格外注意,那就是人手的笼络和培养!”
“尤其是掌柜和大师傅,其一是必须经过暗卫甄别,方能辟用,其二是能买断的必须买断,不需要考虑成本问题;基层伙计一类,也不能一味地从贫苦无依的人中寻找,他们或许会感恩戴德,但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恐怕很难做出正确抉择,所以尽量还要从一些有足够头脑和能力,同时又以忠义为先的人去寻找。”
“是!”看到陈开说的郑重,二人也认真应下。
“行,我知道你们和底下很多人,家小都在原西,告诉大家,再熬一熬,最多两年,我一定带你们回原西!”
今时不同前世,陈开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比起物质,更重感情和精神。
“多谢殿下怜惜,王爷当年给了我等一个搏命的机会,如今郡主也把我等家小照顾的很好,我这条命,殿下无需客气,我想他们也一样!”
刘掌柜激动地说道,钱正也眼睛微红,他比刘掌柜这一代人物经历的少些,但自小就被种下了以命相报的种子。
陈开点点头:“天色不早了,该吃饭吃饭,该休息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看一下,就回去了!”
说着陈开往隔壁走去,同时抬手制止了两人恭送。
陈凯离开后,屋里的两人情不自禁地走到巨大的天下图前。
“殿下将此图放在这里,可笑我俩竟然不识其雄壮之美,他日,我定要将原西的生意,做到天下每一个地方!”
“很好,这大天下,你们尽管去搏杀,我等这把老骨头,也将碎在地底,为尔等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