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畏惧x思念x见面
五条悟一点也不怕生。
不,&nbp;&nbp;与其说他不怕生,不如说是自来熟比较恰当。
而且他的这种自来熟和铃木园子不同,在分寸感上不能说拿捏得一塌糊涂,&nbp;&nbp;只能说是半点全无。
就像现在,走在路上他也不肯规规矩矩,硬是要贴过来将一只手搭在阿纲肩膀上——
“我说,你真的不怕我?”
阿纲肩头一沉,差点被这家伙带了个趔趄。
他皱眉拍开对方的手。
“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我是最强的?”
“最强就应该被人怕?”
“难道不是吗?”
“我觉得……看情况吧?”阿纲没想随便应付他,而是认真思索起来。
——虽然五条悟的语调听上去倒是一点都不认真。
“哦?怎么说?”五条悟似乎来了兴趣。
阿纲就给他举例:
“你知道黄金之王吗?”
“异能者的老大?”
“……”阿纲无语,&nbp;&nbp;“你就不能换一个委婉点的形容?”
“可他实际上来说,就是老大吧?”
阿纲:“…………”
……行吧,&nbp;&nbp;倒也不算错。
他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总之,黄金之王在异能者中,算是实力最强的了。可大家提起他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惧怕,&nbp;&nbp;而是敬畏。”
“虽然其中也有‘畏’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敬’。”
阿纲说。
“所以不管一个人是不是最强,决定别人面对这个人时的态度的,&nbp;&nbp;不完全是看实力,也要考虑这个人本身行事风格的因素。”
“可一个人如果不是最强,&nbp;&nbp;其他人为什么要在乎他的行事风格?”五条悟歪头,“如果对面的人不是最强,那被对方冒犯到的话,&nbp;&nbp;反击回去就好了啊?”
看对方不顺眼,&nbp;&nbp;一拳打过去就好了啊。
“只有最强,&nbp;&nbp;才能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nbp;&nbp;不用在乎任何人的不满,&nbp;&nbp;也不用担心被任何人报复吧?”
——因为是最强嘛。
因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打不过也干不掉他,所以根本不敢和他动手。
如此一来,大家都惧怕着身为最强的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吗?
五条悟从小到大,无论是家里的同辈兄弟姐妹、比他年长得多的族人长老,还是后来开始做任务以后,遇见的来自总监部的辅助监督,大家都是惧怕着他的。
哪怕在他尚且幼小的时候,那些想要拉拢他、掌控他,于是用或是甜言蜜语,或是各色谎言来试图给他洗脑,让他亲近自己、信任自己的人,在那一双双看似友善亲切的眼睛背后,也都隐藏着一丝主人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深切恐惧。
尤其是他们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
面对着这双传说中能看透一切的六眼,没有人能克制住发自内心的忌惮和警惕。
以及由此而来的,出于本能的排斥和畏惧。
“这双眼睛,可是能看透一切的哦?”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五条悟笑嘻嘻地凑近到这个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少年面前,任由鼻梁上的墨镜微微滑落,露出其后隐藏着的眼睛,定定迎上对方的视线。
阿纲面无表情:
“真的吗?我不信。”
五条悟:?
五条悟从没遇见过像阿纲这样的反应。
“那你告诉我,我晚上想吃什么。”对方继续面无表情地说。
五条悟:???
等一下。
不是这个意义上的“看透一切”……
“这都看不出来叫什么看透一切?你们咒术界真的很喜欢夸大其词……上次我在老爹——哦,就是黄金之王——那里看到一份总监部下发的死刑判决书,说是有一个诅咒师‘极度凶残、嗜杀成性’,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后果,我就想着这是得杀了多少人才能得到这个评价啊,结果一看,死在她手上的人一共就五个,其中有四个是罪有应得。”
“哦?怎么说?”本来注意力还在阿纲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回答上的五条悟,顿时被他后面的话勾起了好奇。
阿纲面色微沉。
“那个所谓的诅咒师,原本是一个普通人——不,也不是完全的普通人出身,她家里算是术师家族,只不过传承没那么久远,铭刻在血脉里的术式也没有特别强大。”
“因为缺少成为术师的天赋,家里又有个已经当了咒术师的哥哥,那个女孩子选择做一个普通人,和身为术师的双亲以及哥哥一起生活……”
原本人家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平平静静,哪想有天飞来横祸,女孩被某个老牌术师家族出身的男人看上了。
对方嫌弃女孩家作为术师家族根基薄弱,血脉之中也没遗留下什么像样的力量,女孩自己又没有任何天赋,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女孩结为夫妻。
“用那个人的原话来说,就是‘不想让这种没有天赋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玷污我们家的血脉,在里面融入些没用的废物术式。’”
不想娶人家姑娘做妻子,又实在放不下这么合自己胃口的美人,于是这人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装作普通术师的样子,去追求了那个女孩。
“那个人很擅长伪装,又是情场高手,很懂得迎合女孩子的喜好。”
像女孩那样刚从高中毕业进入大学,还十分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当然不会是这种人的对手,没过多久就同意了和那人交往,并在那人的软磨硬泡下搬出了学校宿舍,和他在校外同居在了一起。
那人只是喜欢女孩子的身体和脸,将人追到手后虽也温存了一段时间,但很快他就厌烦了这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儿,再加上又有了新的目标,于是这个对人家姑娘骗身又骗心,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负责的家伙干脆跟女孩摊了牌,发表了一番诸如“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这段时间我也给你买了不少好东西,也‘教’了你不少事吧?钱货两讫,我们这算是扯平了。”之类让人听了就血压飙升的标准人渣言论,之后就从女孩子面前消失了。
“那个无辜的女孩大受打击之下,原本因为咒力不高,又没有术式而没有选择成为咒术师,而是准备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的她,竟然一夜之间觉醒了术式,并且是难得一见的召唤系。”
“哇哦。”五条悟没什么诚意地感叹了一声,“到这里为止,听上去好像是个不错的故事。”
阿纲脚步顿了顿,很快又重新恢复了步速。
“‘不错’的故事?何以见得?”
五条悟双手抱胸,“那个女孩只是单纯,又不是蠢。被人欺骗过一次以后,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受骗了。既然她觉醒了术式,又生在术师之家,之后应该会选择成为咒术师吧?”
而咒术师……
“——都有点疯。”
阿纲瞥了五条悟一眼,“你倒是很有自觉。”
“是事实嘛。”白发少年笑容不变,接着催促道:“之后呢?发生什么了?快点说说。”
阿纲却停下了脚步,笑眯眯回看他:
“之后?之后我们就到家啦!”
他站在自家大门前,对五条悟发出了友善的邀请:
“进来吧,五条君。”
五条悟:“…………”
“你绝对是故意的!”他一脸不高兴地控诉。
阿纲笑着推开大门,“那你还要不要进来?”
要不要来他家吃蛋糕,要不要听故事的后续?
五条悟定定看他一眼,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当然要。”
他说着,从阿纲拉开的大门走了进去。
那大摇大摆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房子的主人,这是回自己家了呢。
阿纲笑着摇头。
【我还以为这个时期的五条悟会又冷酷又倨傲又熊又中二……总之就是非常难搞呢,结果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他对系统说。
系统语气复杂:
【我很少见到这个年纪的五条悟,但高专时期的他的确是人嫌狗憎,ky又讨打……】
这也没差几年啊?为什么这个五条悟看上去竟然还挺好相处的?
【说不定是碰上杰以后,一加一大于二的结果?】阿纲随口猜测,【高专时期的杰不也是那种外表温柔,实则刺头的问题儿童吗?】
这两个人还真不好说是谁拐带的谁。
而现在,这两个命中注定的挚友,即将提前见面了。
就在他的家里!
这么一想,还真让人有点小激动呢!
……
……
对于阿纲出门买个鸡蛋,转头却带回一个陌生少年这件事,服部叔表现出了让五条悟都有点惊讶的超高程度的接受和包容。
“午饭要多准备一人份?”
服部叔接过阿纲递来的鸡蛋,对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目光说不上有多礼貌的白发少年友好地点了点头,才又去和阿纲说话:
“没问题。不过相应地,时间要稍稍往后推迟一点,大概比平时晚上一小时左右,可以吗?”
“当然。辛苦您啦。”阿纲乖巧地点头,伸手拉住五条悟,“那我先带这位五条君去楼上了。”
“去吧。”
服部叔笑着挥手。
阿纲就强硬地将五条悟拽上了楼。
“他是你叔叔?”白发少年乖乖被阿纲拽着走——明明他想要挣脱的话,轻轻使个力气就能挣脱,但他好像并不介意阿纲的失礼,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臂。
阿纲摇头,“是来照顾我的人。不过不是佣人哦!是我可以信任的长辈。”
“那你其他长辈呢?比如你父母?”
“……他们不在这个世界。”
“是吗。”
明明可能触及对方的伤心事,五条悟却没像一般人那样说上一声抱歉。
这反而让阿纲感觉不太自在起来。
他不确定五条悟到底是真的没有感到抱歉,还是抹不开面子向自己说这声抱歉,在一种莫名情绪的驱使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我妈妈,她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包容,也最让我想要依赖的人。”
虽然妈妈没有强大的武力,但在她身边,却是阿纲最安心、最有安全感的时候。
“她总是能在我低落的时候第一个察觉出我的心情,哪怕其他人都被我骗过去了。”
“她总是能在我难过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我的异常,却并不会问我怎么了,而是坐在我身边,静静地陪伴我。”
妈妈的存在,是阿纲能那么快接受自己转生到陌生世界的最大原因。
所以他被迫离开之前,即使明知道可能会触怒九代目,为当时的自己平添危险,也还是名言向对方索要了一份保证——对妈妈安全的保证。
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希望她不要太顾虑他的心情,如果虚与委蛇能让妈妈更加安全,阿纲不介意妈妈暂时装作接受了那个人,接纳她成为自己的“女儿”。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好像我真的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一样。”
白发少年看着阿纲脸上明明难过得下一秒就流下眼泪也不奇怪,却依然还要坚持笑着,然而这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皱着眉偏过脑袋。
他本意不是想让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是顺势试探一下。
“不关你的事。”阿纲扯了扯嘴角。
说起来这也的确不怪五条悟。
阿纲来到异世界以后很少会去回想原本世界的事。
一方面是就像他对系统说的,沉湎于往昔的追忆除了让他自己情绪低落、陷入消沉,对当前的状况不会有任何帮助,还不如专心做任务,好好生活,这样在未来重新和大家见面的时候,才能笑着说一句自己在离开以后没有虚度光阴,也做了十分了不起、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
另一方面身边的人都对阿纲非常体谅。
服部叔和黄金之王这样对阿纲的来历有所了解的也好,工藤新一和毛利兰这样对阿纲的家庭情况所知甚少,但本性十分温柔体贴的也好,大家都很少会提起阿纲的从前、父母和朋友这类的话题。
所以阿纲在看到工藤有希子的时候,在看到齐木久留美的时候,在看到夏油妈妈的时候,甚至是在看到春野来海的时候,虽然从这些同样拥有着温柔特质的母亲们身上,都能看到自己妈妈的影子——他对齐木久留美说的那句“您让我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可不是客气话。
但至少,阿纲并没有受到特别直接的冲击。
所以他还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五条悟是阿纲离开原本世界以后,第一个直白地对他问出“你的父母呢?”这句话的人。
或许是直面了这样的疑问,让阿纲来不及压抑内心的情绪,那些积攒到现在的思念和担忧如潮水般倾泻而出,轻而易举地冲破了防线。
所以严格说起来,五条悟的ky的确要占一部分责任,但那也不过是个导火索,归根结底,还是阿纲此前积攒了太多的思念,又无处可以寄托,只能一直憋在心底……
“往好的方向上想,至少发泄过这一次,我接下来又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了。”
阿纲也不管五条悟能不能听懂,径自说着看似没头没脑的话。
谁想,五条悟却好像真的懂了什么。
“你这家伙……明明和我差不多大,还真是很擅长忍耐啊。”
他不知是吐槽,还是单纯地在感叹。
“太擅长忍耐可不是什么好事哦?我的建议是有情绪当场发泄,否则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到最后说不定会比事情发生当时更气。
阿纲:“……有道理。”
怎么说呢,有仇当场就报了是吧?
不愧是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随着刚刚骤然汹涌的情绪,心中一直以来盘桓着的那股难以察觉,不,应该说是被他刻意忽视的郁气,也跟着消散掉了大半。
“突然觉得有像五条君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好像也不错。”
别管起因是什么,总之五条悟的那个问题,误打误撞让阿纲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因此而来的压力好像也随着郁气的消失而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就结果而言,的确算是件好事。
五条悟嗤了一声,“能认识我简直是你三生有幸,有人求神拜佛都求不来和本大爷见上一面。”
“是是,毕竟是神子大人嘛。”阿纲随口敷衍,在五条悟锐利起来的目光中若无其事,拉着人继续往楼上走:“现在我要带神子大人去享用蛋糕之前的一点小‘供奉’了。薄脆饼干吃不吃?水果口味的。”
“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五条悟轻哼一声,脚步却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阿纲失笑。
什么心思深沉小神子啊,这分明就是食欲旺盛小猫猫……不,大猫猫嘛。
他带着五条悟,迅速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的第一时间,坐在沙发边和自家小人儿们玩着飞行棋的夏油杰就转头看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笑:
“阿纲,你回来了?”
他刚想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奶奶和双胞胎没有给你添麻烦吧,结果眼神一飘,就看到了跟在阿纲身后走进房间的白毛少年……
夏油杰:?
夏油杰:???
夏油杰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五条悟?!”
他站起身,慢慢从沙发前绕了过来。
与此同时,原本分布在房间各处,悠然自得地或是在休息,或是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或是在吃着东西的“小小老头”们,也瞬间聚拢到了夏油杰身边,用担心中又带着点好奇的目光看向门口的二人。
五条悟抬手拨了拨脸上的墨镜。
“——原来如此。”他看着聚集在夏油杰身边的“小小老头”,“还真是有主的啊……”
“阿纲?”夏油杰谨慎地呼唤了友人的名字,“怎么回事?”
五条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被阿纲带回来的……
“在便利店偶遇了五条君,他在路上听我和奶奶她们提起家里有牛乳卷可以吃,就跟着回来一起吃牛乳卷了。”
夏油杰:“…………”
夏油杰:???
少年看看一脸坦然的友人,又看看他身边,比他这个主人还理所当然的某只白毛,一时不禁陷入了沉思……
……
阿纲察觉到了。
房间里的空气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沉重。
尽管夏油杰和五条悟在他的劝说下,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但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可一点都算不上和谐。
夏油杰一直用怀疑中带着防备的目光注视着五条悟,后者则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前者和他身边的“小小老头”。
那眼神更让夏油杰对他警惕升级。
尤其是夏油杰从奶奶和双胞胎那里得到证实,阿纲之前说的话竟然是真的,他看向五条悟的眼神就更像是在看什么可疑份子了。
“也不用对我这么防备吧。”
五条悟支着下巴,边吃着阿纲之前说好的贡品(?),边一脸放松。
“我真的只是来吃蛋糕而已。没想到能看到这么有趣的画面。”
说着,他突然倾身,朝夏油杰的方向凑近过去:
“我说,这些。”他边说着边示意了一下“小小老头”们,“他们看上去各不相同,其实……是一个整体吧?”
“那又怎么样。”夏油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出了一个含糊其辞的答案。
“别那么紧张。”五条悟笑眯眯坐回原本的位置,继续吃饼干,“我又没打算做什么,只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类型的特级咒灵,稍微有点好奇罢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特级?”夏油杰皱紧了眉。
如果五条悟能看出“小小老头”的不同寻常,是不是其他咒术师也能……
“不会的哦,”看穿了夏油杰心中所想,五条悟懒洋洋地说道,“我能看出他们之间的联系,可是因为这双眼睛。”
他边说着边再次拉下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了那双每看一次,都会让人呼吸微滞的美丽眼睛。
“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难道还不知道这双眼睛的能力?”
夏油杰谨慎地说:“我只知道五条家的六眼传说能看破一切术式。”
可没说连这个都能看穿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咒力同源,而且身上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在我眼里,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像是黑夜里的烛火一样明显。”
这才是他当初看到阿纲随身带着看上去像是三个独立的个体,实则从咒力本源来看,根本就是同一个存在的咒灵时,会一时兴起跟上去的原因。
“放心吧,看在牛乳卷的份上,我不会说出去的。”
五条悟笑容可亲。
“当然,得要这份牛乳卷真的有说得那么好吃才行。”
要是味道背叛了他的期待……
“那我可就要闹了。”
白发的神子依旧是笑眯眯地,说出了看似玩笑,实则……
实则谁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是个玩笑的威胁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