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茫,&nbp;&nbp;交手双方杀得眼花缭乱,朝慕云一时看不清谁是谁,却听的很明白。
这是漕帮主客两边的纷争。
对方会这么多人杀到这里,&nbp;&nbp;除可能与田村买卖人口的事相关外,&nbp;&nbp;他们一定有另外渠道知道了夜无垢行踪,想趁着这个时机,&nbp;&nbp;让他有来无回。
但对方来的只是一群下属,帮主并未现身,所有人着暗杀夜行衣,黑巾覆面,&nbp;&nbp;怎么看都略下乘,底气明显不足。
如此可见夜无垢实力,&nbp;&nbp;如若今晚安全度过,未来这主帮,&nbp;&nbp;只怕也不是对手。
实力敌不过,&nbp;&nbp;嘴仗也不敌不过,这只紫袍花蝴蝶不但漂亮风流,&nbp;&nbp;还浑身带刺。
不过对方来人太多,夜无垢再能干,也是双拳难敌四手,&nbp;&nbp;身法再迅速再飘逸,扇子飞得再漂亮,也架不住有人悄悄往后,摸到朝慕云的位置。
朝慕云不会武功,再尽量把自己藏好,&nbp;&nbp;也架不住被人按住,&nbp;&nbp;刀横在颈前。
“姓夜的——你看看这是谁!你再敢动你那破扇子,&nbp;&nbp;我就杀了他!”
远处还没来的及反应,朝慕云先轻笑一声,说话了:“没用的,我不是他什么重要的人,你在这浪费心力,不过是给他时间杀你们更多的人。”
就像附合他的话一样,瞬间远处刷刷刷倒下一片,夜无垢不但玉骨扇没停,人也根本没往这边退。
黑衣蒙面人看的瞠目结舌,难道帮里的信息分析是错的?这姓夜的分明六亲不认,喜怒不定,做事根本不会顾及旁人心思,现在突然和大理寺的人结伴,怎么可能不是重视?
即便不是重视,也一定有非常深的利益关系,不可能叫人随便死了,不然想要的利益岂不是拿不到?
他不信邪,刀尖再紧逼一分,隐隐压出血线:“姓夜的,你当真不信我敢杀人?”
夜无垢手上玉骨扇仍然未停:“随便哦,玩游戏么,总有输赢,他若在今天死了,就是他的命,你们,也一样!”
他身法越发鬼魅,笑唇翘起,看起来好像很享受,很愉悦,实则每一次扇子掷出的角度,都越来越刁钻,手法残忍,杀气四溢。
他生气了。
非常生气。
他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往后看,不要忍不住回头,那个人有自己的杀手锏,他见识过的,一定能应对,他一定希望能被信任,一边又忍不住担心,那可是自己想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世间没有任何事能重要过他,他这样选择……真的对么?
夜无垢扇子掷出,卷过气流,发出尖锐哨音,空间中弥漫着不一样的危险信号。
朝慕云这边就从容多了:“你看,我说过了,他不会管我。”
掌心铜钱翻出,以均匀微快的频率,在指骨间转动,在偶尔的角度变化中,折射着暗夜里不多的星芒。
仅目偶尔,也足以吸引眼球。
黑衣人的视线莫名被吸引过去,看着铜钱:“你在干什么?”
“我紧张啊,”朝慕云浅叹口气,“你说要杀我,还没杀死我,人一紧张,总是下意识做点什么,钱很好,能买到很多东西,你看我袖子上的绣纹,是不是很别致很好看?专门找绣娘画了样子单做的,你衣服上的花纹也不错,哪间绣坊做的?看上去一点都不粗糙,反而温柔的紧。”
黑衣人视线掠过对方的袖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未婚妻,我妹做的。”
“未婚妻啊,那她性格一定很好,”朝慕云声音微缓,有种特殊的韵律感,“她知道你在做这么危险的事么?观你年纪,差不多已是婚龄,她是不是每天都在盼着婚期……夜这么深这么长,她应该很想你,你想不想见见她,摸摸她的发?”
铜钱越转越快,越转越快,黑衣人眼瞳跟着铜钱从左移到右,又从右移到左,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很想回家,很想很想看到表妹,想抱抱她,看到她羞涩的笑颜。
他神情松动只是瞬间的事,就是这个瞬间,‘铮’的一声,朝慕云手中铜钱弹至空中,发出清脆又有些绵长的响声。
“你很累,也困,为什么不睡一会儿?让自己放松一下,见见未婚妻,耽误不了多少事。”
睡一会儿……
黑衣人突然就觉得眼皮很沉,好像的确耽误不了多少事,毕竟人来的这么多。
“睡吧。”
随着朝慕云声音,黑衣人缓缓松了刀,坐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两个人的互动,发生的这一切,因夜色掩盖,远处的人看不到,又摸过来准备助力的两个黑衣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
“好像有点邪性……”
怎么就突然让人睡着了?
看上去病病歪歪一个人,被人轻而易举刀架到脖子上,丝毫没有反抗能力,可转了转手上铜钱,说了几句话,就让人放下刀,自己睡觉了?
二人对视一眼:“你说要是把铜钱抢走,他会不会……”
“没了铜钱,还有别的,要真是个什么邪性的本事,你以为只能靠一样东西?”
“那还上不上?”
“先等等,看他干什么,而且这人根本对姓夜的没用,胁持也止不了人家动作,万一咱们真不小心杀了人,姓夜的面子挂不住,大开杀戒,你我不就……”
“哈哈哈哈——”
夜无垢笑得相当愉悦:“来啊,有本事就一起上,杀了我!”
他就知道,小看病秧子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这人刚才明明可以走,却留下来陪他……他知道,是信任,是默契,信他有实力应对面前的事,默契的知道,他不会将他作为负累,也同样会信任他,不会顾此失彼。
病秧子对他,和别人不一样!
夜无垢越杀越凶,越杀越愉悦,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漕帮为他设的杀局,从来都是环环相扣,绝非临时起兴,还有这个田村,那个蛛娘娘力量到底有多大,他如今尚不知晓,也不敢随意判定。
扔出扇子,收割人命的同时,他食指卷进唇间,吹了声悠长的口哨——
有马声嘶鸣应和,很快暗暗夜色里,出现了一匹枣红马,它本该融于夜色,却因毛发太漂亮,太丝滑,折射着璀璨星芒,看起来漂亮的紧,又神骏无比。
它似乎也极有眼力,现场这么多人,它不慌不乱,直直冲着夜无垢奔来,还因挡路的人碍事,一蹄子踹开了一个。
“小红真乖——”
夜无垢翻身上马,轻夹马腹,马儿就冲朝慕云奔来。
隔着很远,他就伸出了手,朝慕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二人双手很快交握,夜无垢一拉手一扣腰,就将朝慕云拉上了马背,放在自己身前。
“朝大人今日表现不错,值得嘉奖。”
“嗯,你也是。”
只简单两句话,一个看似暧昧,像拥抱又不像拥抱的拥抱,夜无垢克制的保持着距离,将玉骨扇塞到朝慕云手中:“小红很乖,你不要害怕,不会摔。”
朝慕云握着留有对方余温,带着些许血腥味的玉骨扇:“你呢?”
夜无垢笑唇微翘:“担心我?”
朝慕云坦然点头:“嗯,担心。”
夜无垢猛的心跳怦然。
他咂了下舌,声音微哑:“不要在这种时候,对我说这样的话啊……”
四外太吵,他声音又太轻,朝慕云没听到:“嗯?”
“一些臭虫而已,不用担心。”
夜无垢拥着朝慕云,吻了下他发顶,旋即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屁股:“好好送他回去,乖一点。”
马儿嘶鸣一声,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尖锐的刀戈鸣叫慢慢变得遥远,淡淡的血腥味也闻不见了,很快寂夜无声,处处安静,除了拂面而过的风,再无多的感受。
马儿很快,但真的很稳,朝慕云只是不太会骑马,并不是一次没骑过,加上来之前夜无垢对他的小小‘特训’,技巧虽不成熟,但驾驭一匹很乖很懂事的马,却已足矣。
“你叫小红啊。”
他摸了摸马脖子上的毛,想着身后战场会是怎样的激烈,夜无垢把玉骨扇给了他,现在没有武器,怎么对付那些人呢?
漫长旅程在脚下时,时间会有钝感,好像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跑了多久,城门遥遥在望。
再一次,朝慕云看到了放在一起营救田村女人的另一拨人,因为带着身体状况不一的女人们,他们速度慢了些,这时才走到这里,但他们速度丝毫未缓,一直冲着城门,显然是有什么方法能叩开城门。
朝慕云此行公差,是走过流程报备的,带着大理石腰牌,出示给守卫就能进出,倒也不用刻意沾光。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暗暗夜色里,似有黑影坠上了这支队伍,蠢蠢欲动。
交手,几乎就是瞬间的事。
朝慕云自忖有保命手段,但正面和这么多人打架,基本就是送菜,不可取。
他闭了闭眼,摸了摸枣红马的脖子:“咱们再快一点,想办法救人,可以么?”
与此同时,狠狠一夹马腹,绷紧了浑身力量,身体前倾,跟着刀儿冲了出去。
他要率先进城,寻找支援!
刚到城门,看到小将军华开济正在和守卫吵架,闹着要出去,嘴里振振有词:“我就是忘带腰牌了,至于这么严格,我的脸难道不是通行牌么!”
看到朝慕云,他眼睛立刻亮了,见到对方衣角不知从哪儿沾的血:“你去打架了!竟然不带我!”
小将军常年在边关征战,别的没经验,这种事最有经验,一看就知。
朝慕云没时间跟他解释,急声道:“城门外往东五里,有支老者队伍正在被攻击,你速去帮忙!”
华开济啧了一声:“麻烦。”
经历过太多危险战势,他知轻重缓急,翻身上马:“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行?”
朝慕云知道,这是在问他身后带来的‘尾巴’。
今夜去田村的所有人都被跟踪追杀,他怎么可能避免?
只不过夜无垢替他拉走了太多,小红又跑的特别快,别人追不上,但现在,路过老者的队伍,他被发现了。进了城门,其实也不是绝对安全,这件事里掺杂着漕帮暗斗,而京城,是漕帮的地盘,别人如果非要动,冲突就避免不了。
但朝慕云并不害怕,只是握紧了玉骨扇——
“那就要看看,有些人给不给力了。”
夜无垢故意把扇子塞给他,当然不是做为武器让用的。
“那你保重。”
华开济离开的飞快,全无心理负担。
城门口风平浪静,什么异样都没有,朝慕云进了城后,突然骑着马加速,同时拿出玉骨扇,直直奔向某个方向。
他记得那个当铺在哪里,那是夜无垢的人。当铺周边好像也有几个装修风格一样的铺子,想来不出意外的话,都是一帮人。
马越来越快,越来越近,朝慕云几乎能听到背后传来的风声,那是有人在加速,暗袭过来的声音!
他高高举起玉骨扇:“当铺掌柜何在!”
这把扇子,在夜无垢手里,是武器,在他手里,是信物。
夜无垢敢给,是知道哪怕时间紧,来不及说清楚,他仍然知道怎么利用这个东西,怎么保护自己,他也拿,更是信任夜无垢,信任夜无垢的人,必不负所托!
果然,枣红马一出,玉骨扇一现,两边店铺就点起了灯,随着他的声音,当铺掌柜推门出来,手中拿着短刃。
他是第二个,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同的人,从不同的店铺走出来,相貌不同,穿着不同,身上的气质却相同,手里皆带着武器,恭肃安静。
朝慕云笑了:“看来,是认得这东西了?”
众人根本没多话,或是轻功飞掠,或是暗箭齐发,直接扑向了朝慕云身后。
那里,有暗袭之人已至近前,刀尖离朝慕云后心不过半尺!
不过也仅是这半尺,永远都不能再近前了——
这些人动作飞快,手下招数凌厉,将朝慕云护的严严实实。
帮主的东西,哪里敢不认,谁敢不认,不怕被扒皮抽筋,做了下酒菜么!
早就听帮中兄弟们传,帮主身边出现了这么个人,有点不一样……就帮主那独性子,找到个可心人容易么,这些外人还跟着捣乱,怕不是想死!
帮主高兴了,天下大吉,帮主不高兴要折腾人,这些主帮狗能替他们么!
这位小朝大人多重要,这些狗知不知道!
“小朝大人放心,纵是我等拼出命去,也会保您毫发无伤!”
“不会说就闭嘴,吓着大人怎么办!小朝大人放心,我等皆是精英,武力高强,谁都死不了,倒霉的是这群碰瓷货!”
“就是!小朝大人且大胆往前走!莫要回头!前路曙光相伴,后路断无忧阻!”
这些人大概文化素养不一样,有些人说话满是烟火气,非常接地气,有些人用词就讲究了,打架有模有样,喊话乱哄哄,可是奇异的,并没有一丝违和,反而充满了生命力。
朝慕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已泛白,过了五更天,的确该要曙光乍现,要天亮了。
“朝某多谢诸位相助,改日有机会,必登门致谢!”
知道自己身体情况,朝慕云也没矫情,策马转身,往大理寺方向走去。
背后刀剑声渐远,不知道这些人会打多久,会不会影响邻居,官府怎么管,夜无垢那边又遇到了多少麻烦,是否能顺利解决,会不会受伤……
但他知道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撑不住了。
艰难撑到自己的院子门口,他眼前一黑,再也控制不住,栽了下来。
……
华开济的马很快,不多久,就找到了朝慕云说的那支老者队伍,小将军直接杀进重围,队伍武力值暴涨,没用及久,就击退了黑衣人,除少部分人受伤外,没有人丧命。
“皇上?你怎么在这?”
终于战斗结束,华开济走到众人拱卫的老者前,差点直接跪下。
护卫死死抬住了他的身体,捂了他的嘴,示意不要大声说话。
老者,也就是承允帝,微笑着看华开济,食指竖在唇前:“嘘——夜深人静,莫要嘈杂,吓到了小孩子。”
华开济:……
他脸上的震惊都要裂开了,病秧子让他来救人,可这边哪里用得着他救?这可是天子的暗卫小队!病秧子到底知不知道别人身份!
再大着胆子看承允帝一眼,对方视线慈祥温和,也带着不可拒绝的命令。
华开济懂了,病秧子不知道,皇上也不想让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