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寄青醒来时,透过掀开的帐篷门,看见的就是原本栖息在礁石上的鸥鸟们已经在灰白色的天光里低低地滑翔。
海面盛着浮冰,一浪一浪往岸边拍打。
远处沙滩上独自矗立的白色图书馆在寂寥的冬日海边显得清冷而孤美。
积雪在岸边堆成了云,空气里全是冷冽的味道。
只有他还在被暖烘烘地包裹着。
最里面是周辞白的大衣,然后是周辞白的毯子,最后是周辞白的怀抱,密密麻麻的三层,压得他动弹不得。
难怪梦里全是粥粥在扑着自己打滚儿。
大狗比小狗还黏人。
顾寄青在周辞白给自己堆出来的蚕蛹里费力地转了个身,然后一张熟睡的侧颜就撞入了他的眼。
锋利的眉,长而直的眼睫,削挺的鼻梁,都是极富攻击性的长相,却因为紧紧抱着自己,把头放在自己肩上的动作,而多了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一双长得过分的腿,也因为要把小帐篷里的空间都腾给自己,而显得分外憋屈。
顾寄青从前永远都是那个让被子让地方的人,第一次被这么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让他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可能是今日的阳光太好,海也明媚,风也温柔,周辞白像小孩子生闷气一样微抿着的唇也显得那么可爱。
于是顾寄青在那一刻,鬼使神差地轻轻碰上了周辞白的唇。
然后周辞白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顾寄青眨了下眼。
周辞白也眨了下眼。
“……”
短暂的沉默后。
终于回过神来的周辞白立马像是触了电一样,飞快地松开手往后避开,红着耳朵:“你……你……你怎么……”
他涨红着耳朵,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寄青也看不出他是害羞还是羞愤,就眨着眼睛轻问了一句:“我们这种关系,是不可以亲你的吗。”
他的确听说有很多人不允许床伴接吻,因为属于恋人之间的行为,他们不能越界。
但顾寄青自己是没有这个观念的。
毕竟他和周辞白确定现在的关系,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动,那接吻也是心动,他觉得没必要克制。
可是他不确定周辞白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而实际上周辞白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他就是单纯地过于受宠若惊。
顾寄青偷亲他?!
顾寄青趁他睡着了偷亲他?!
那这不是对他有感觉是什么?!
顾寄青绝对不只是馋他身子想和他睡觉!
得出这个结论的周辞白心脏噗通噗通地都要快跳出来了。
但他看见顾寄青单纯询问的眼睛,很快告诉自己,不行,他要淡定,他要克制,他要不动声色。
他绝对不能在温水煮小猫彻底煮熟之前,就打草惊猫。
于是他红着耳朵,强作镇定地说道:“没,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顾寄青放心地点了下头,又看着他问,“你不冷吗?”
纯凭着优秀的身体素质和对顾寄青的满腔爱意捱了一上午冻的周辞白:“……”
“阿嚏——”
顾寄青不说还好,一说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然后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尖。
顾寄青知道周辞白这种大男生都爱面子,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冷,于是笑了下:“我有点冷,我们先回去吧。”
“哦,好。”周辞白听到这话,立马起身收拾东西,抱顾寄青回到车上时,却听到顾寄青轻轻吸了一口冷气,连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顾寄青扶着他的胳膊,只说了一个字:“疼。”
周辞白身形一顿,然后就看见了车后座散落的几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螺旋纹,耳根瞬间涨得滴血。
他立马一边慌里慌张地收拾起昨晚的罪证,一边心虚解释道:“我已经跟着那个视频努力学了,以为有用。”
“嗯,有用的。”顾寄青不想打击周辞白的积极性,而且他昨晚发现周辞白确实会了不少技巧和心机,好几次甚至弄得他失了控,“但是你想w=fssθ,f和s的数值都很大的情况,θ还无限趋近于0度,那再怎么样,做功也不会小。”
顾寄青语气十分自然地交流着学术问题。
周辞白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可能昨天晚上是因为情绪作祟,环境又很刺激,顾寄青还主动坐在了上面,比之前每次都深,他一时就没控制住自己,整个人跟疯了一样,连顾寄青后面哭着求他咬他都没松手。
结果今天早上偷偷检查的时候就发现顾寄青的腰上全是他指印留下的淤青。
也难怪顾寄青昨天会提出一周不超过一次,一次不超过两小时了。
自己根本就是个畜生。
可是也不怪他,他觉得顾寄青那么缠着尾巴勾人,但凡换个男人都得这样。
周辞白根本不敢看顾寄青,涨红着耳朵,手忙脚乱收拾好罪证,给顾寄青系好安全带,就二话不说地准备踩下油门,先开回去,逃离这个尴尬境地再说。
而顾寄青看他在驾驶座上整个人害臊得坐立不安的样子,于心不忍,微顿,又轻声安抚了句:“没事,用户体验还是很好的,再接再厉。”
于是“呲——”的一声,车辆猛地骤停。
周辞白一脚油门踩成了刹车。
顾寄青终于忍不住,偏头笑出了声。
冬日海边温柔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落进了他微弯的眸子里,倒映出无忧无虑地飞翔着的海鸥。
他想这真是可爱的一天。
而周辞白重新平稳地开起车,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顾寄青后,红着耳朵想。
他未来的男朋友,笑起来真好看。
两人回到民宿的时候,昨天晚上闹了一宿的夏桥和路平他们也才起来。
一个二个精疲力尽臊眉耷眼地穿着睡衣就从房间到了餐厅,看见顾寄青和周辞白两人带着一种“今天的世界多么美好啊”的笑意和其乐融融的氛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都愣了愣。
这俩人这气氛怎么有些古怪?
而不等路平和王权两个试图撮合周辞白和顾寄青的直男反应过来,夏桥就已经一声哀嚎,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顾寄青。
“呜呜呜呜呜呜,顾顾,你昨晚去哪儿了,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你知不知道这几个笨蛋,路,路找不到,烧烤,烧烤不会烤,我活生生在院子里捱了一晚上的冻,就吃了一嘴烤糊了的碳!”
他这一嚎,王权也委屈了:“你还好,沈照起码最后生了堆火,给你烤了好多东西呢,我和路平才是真的惨好吧,最后总共剩这么点好食材了,全被沈照抢去喂你了,简直不讲道理!”
“那还不是因为你和路平把东西烤糊了嘛!不然怪谁!”夏桥就见不得有人说沈照不讲道理,松开顾寄青,转身就开始,叉起腰护起短。
沈照拉都拉不住。
一屋子鸡飞狗跳。
顾寄青接住飞扑过来的粥粥,低头安抚起这个一整晚没看见家长的黏人精,再听着耳边几个幼稚男生的叽叽喳喳,觉得自己昨天晚上选择跟周辞白走还是很正确的。
起码跟周辞白在一起,他就什么都不用操心。
只不过昨晚他和周辞白都没有吃饭,又做了剧烈运动,这会儿倒是觉得有点饿了。
他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周辞白已经走向了老板娘,低声问道:“请问这里的食材和厨房我们可以用吗,我想给我朋友做点饭。”
老板娘连忙说:“厨房随便用,食材到时候自结费用就好。”
“嗯,那有小排骨吗,最好是小肋排。”
“有的。”
周辞白话音一落,本来还和夏桥拌着嘴的王权瞬间回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周总!你要做糖醋排骨吗!”
“什么!”刚刚加入战局的路平也回过头,露出了欣喜至极的眼神,“老四,你要做那让我惊为天人至今念念不忘的糖醋排骨吗?”
不明所以的夏桥也跟着凑热闹:“什么什么?我也要!”
本来只是想偷偷给顾寄青做个糖醋小排骨的周辞白:“……”
他转头看向老板娘:“排骨分量多吗?”
老板娘有些发愁:“不太多,就剩一两个人的量了,我先去厨房看看。”
说完,就进了厨房。
于是下一秒,周辞白冷漠无情地扔下一句:“没有你们的份。”
就转身也准备,往厨房走去。
已经饿了一整晚的路平,连忙一个猛虎扑食,从背后抱住周辞白:“呜呜呜呜,我亲爱的老四,你不是最爱我了吗,为什么连糖醋排骨都不给我了!”
他什么时候爱他了?!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恶不恶心!
周辞白生怕顾寄青误会什么,一脸嫌弃地试图把路平扒开:“不为什么,我是给顾寄青的!”
“你为什么给他不给……我。”
等等。
顾寄青?
周辞白专门做给顾寄青?
周辞白不是最讨厌顾寄青的吗?难道一起出去看个日出关系就这么好了?
路平愣愣地抬起头,刚准备问,目光却一眼就被周辞白脖子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住了。
顿住,回神。
刚才要说什么全部忘了。
他只顾得上颤抖着手指声泪俱下义愤填膺地指着周辞白喊道:“周辞白!你背着我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什么什么?
刚刚费力把路平扒拉开的周辞白,听到路平莫名其妙的话,皱着眉转头看向了橱窗玻璃,然后愣住。
本来刚好合适的毛衣衣领,因为刚才和路平的拉扯而被拽得偏向一边肩头,露出的脖颈和右肩的连接处的肌肤上,赫然残留着一圈新鲜的牙印。
看上去实在不像是经历过什么正经事情。
而客厅里剩下四个人和一只狗也都在路平的大呼小叫下,注意到了这个残留的罪证。
其中三个人还清晰地记得昨天周辞白打完篮球的时候,脖子上还是干干净净。
至于从打完篮球,再到来到民宿,再到此时此刻的相聚,一直和周辞白在一起的只有顾寄青,也只能是顾寄青。
于是这三个人又齐刷刷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正蹲在地上抱着粥粥无辜地抬着头的某人。
但无辜的某人显然并不那么无辜,因为他的衣领处隐隐约约也露出了一个不那么正经的牙印,甚至还有像是被指节用力抓过的淤青。
而此时此刻,一个打算去西餐厅艳遇的英国男人慢条斯理地从二楼走下,对着顾寄青和周辞白一人留下一句“hi,,beautysboyfriend”就慢悠悠地出了民宿大门。
于是那一刻,阿那亚的风停了,海也不哭了,只剩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宿里,有六个人守着一只狗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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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辞白:谢谢腐国朋友,回头你坐小孩那桌
林老师物理课:f是指力的大小,s是指力在方向上移动的距离,θ是指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