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天气入秋,天空下着淅沥小雨。谢心浅坐在保姆车上,左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湿漉漉的街道在窗外掠过,耳边,身材瘦小的经纪人还在喋喋不休。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来的机会,刚才投资人还特意给我打招呼,说只是见个面而已,让你别有压力。等会儿吃饭时认个错,角色还是你的……哎你听到了吗?”
“听着呢,”谢心浅回神,慢悠悠道,“我就是有一点不明白。”
“什么?”
“我为什么要认错?”男生在昏暗的夜色中转过头,他浑身上下都是黑,却挡不住漂亮的五官,还有嘴角若有似无的一丝嘲讽,“我犯了什么事儿?应该认什么错?”
“我这不就随口一说,你犯得着这么抓字眼吗?”朱翔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是,这部戏的男女主角都是自己把自己作没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人家剧组就是不要你了,你能怎么办?”
谢心浅没吭声。
“你看,这个社会就是这个理儿,我们打工人有什么办法呢?”朱翔见他乖了,也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应酬,等会儿就吃个饭而已。更何况做这行的,哪个不是身不由己呢?”
谢心浅嗤笑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十分钟后汽车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家高档私房餐厅,绿化占了一半,车刚停稳就有穿小马甲的服务员帮忙撑伞,室内是全包厢设置,充分保证消费者的。
绕过重重走廊后,服务员停在一个包厢门口。
大门打开,谢心浅还来不及细看,就被朱翔推进了房间。
“李总,不好意思啊,”朱翔一边笑一边推着谢心浅后背,“路上有点儿堵车,我们来晚了。”
谢心浅不习惯别人触碰,警告的看了经纪人一眼。
朱翔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只得收回右手,压低声音提醒:“机灵点儿,好好伺候李总。”
谢心浅抬起头,看到了自己对面的中年男人,头发是染过的不正常的黑,肚子又圆又大,身后站着两位保镖。然而让谢心浅惊讶的是,男人肩上盘踞着一个形状扭曲的脑袋。
这个脑袋连接在李总后颈,比正常人脑袋大了一倍,赤红的双眼半张,嘴唇裂开一道恐怖的弧度,像是什么游戏里的邪恶生物。
饶是谢心浅见惯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也不由得眉头一皱。
“愣着干什么?进来坐下呀。”朱翔已经在催促。
“小谢怕生呢?”李总开口,肩上那颗脑袋也跟着张口,伸出一根粉红触须。
“没有。”谢心浅收回视线,挑了张不近不远的椅子坐下。
朱翔皱眉,正想让谢心浅坐在李总旁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谢心浅拿过桌上的酒,直接自罚三杯。
“我不会说话,要是有表现不好的地方得罪了。”谢心浅放下酒杯,后背立得笔直。
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表情,脸颊却因为酒精染上绯红,锐利的五官隐约带上了一股勾人劲儿。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人!”李总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先点菜,想吃什么自己点。”
上完菜后,有两个服务员留在包厢服务,剩下两个服务员守在门外。
大约十分钟后,房间里传来“哗啦”一声响。
紧接着,包间服务员冲了出来,神情慌张找他们要拿干净的毛巾。
半开的门缝里,浑身漆黑的年轻人站在餐桌旁,他右手握着一个空的高脚玻璃杯,面容严肃。而他对面的中年男人胸前湿了一片,被红酒浇了个透,表情明显不悦。
在他们身旁,身材瘦小的西装男满脸惊悚,另外两个保镖模样的人往前一步,气氛一触即发。
要打起来吗?
服务员喉结滚了滚,右手已经握住对讲机准备叫保安。
然而漩涡中心的青年却浑然不觉,他只是面容冷峻的站在那里,瘦削的身体紧绷,冷硬又锋利,大有“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断你双手”的气势。
“对不起,您的毛巾来了。”服务员硬着头皮走进去,打破了这紧张的平衡。
青年后撤半步,旋即放下酒杯转身离开。
“谢心浅!你给我回来!”朱翔瘦小的身体中爆发出一阵尖叫,“你泼李总一身酒还想跑?快给我回来道歉!”
被泼酒的那个人倒是笑眯眯的:“没事儿,我就喜欢这种带点儿脾气的。”
听到这话,男生的表情更冷了。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门口的服务员几乎感受到了冷气化为实质,一点点刺入他皮肤,让人不寒而栗。
也就是这是,服务员这才注意到,男生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只是因为黑色看着不明显。鬼使神差的,服务员递给他一张干净的热毛巾。
男生看了一眼却没接,只是问他洗手间在哪儿。
四目相对,服务员不由得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指了个方向。
“谢谢。”男生转身朝走廊走去,意外很有礼貌。
他走得太急,没注意转角处那道擦肩而过的高大身影。
厉闻修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进包间,还没来得及坐下,对面的男人就递了杯酒过来。
“好久没见了,先陪我喝点儿。”
“不喝,明天还有戏。”厉闻修坐下,男人四肢修长,表情放松,引得旁边的服务员频频侧目。
厉闻修本人倒是早已习惯了别人的注视,他喝了口普洱茶,缓缓道:“你怎么突然来横店了?”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厉新瞬间忘了劝酒,探过身体道,“你知道咱们剧组有个配角暴雷了吗?”
“听过,”厉闻修点头,“吸毒被抓了?”
“也不知道发什么疯,非得要聚在一起抽白面儿!那小子和几个艺人全被一锅端了!”厉新气得半死,“我这还算好的,隔壁那破网剧剧组更惨,男女主角双双暴雷,这下全没了。”
厉闻修没当回事儿,喝了口普洱茶:“不过是换个配角的事情。”
“这可不止,”厉新压低了声音,“我后来好奇,就顺手调查了一下,结果查到了一个叫谢心浅的小明星。这人吧,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儿也没什么。可巧就巧在,几乎他去的每一个剧组都暴雷了。”
厉闻修挑眉:“这么巧?”
“可不是,偷税的,出轨的,pua恋人,强奸女粉丝的……这次他刚进组一周,隔壁那剧组就爆出黑料,男主角吸毒,女主角偷税,整个剧组直接停工,连带我们剧组也遭了殃。特么的……”厉新给自己灌了杯酒,愤愤不平,“这下好了,剧都快杀青了,一个配角直接没了。要不是没查出个什么,我都怀疑他是打进娱乐圈的卧底。”
厉闻修不置可否:“可能有什么异能。”
“你不知道?”厉新有些好奇,“他真不是你们那边的人?”
“不清楚,”厉闻修摇头,“异能管理局没登记过这种能力的人。”
“如果不是异能,那得是什么运气啊?去一个剧组就糊一个剧组,谁还敢再找他拍戏?”
“去一个剧组就糊一个剧组,谁还敢再找你拍戏?”朱翔冲进洗手间,也没了好脸色,“谢心浅你还敢给我摆脸色?你知不知道公司高层已经不打算续约了,这次饭局是你最后的机会!”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谢心浅沉默的清理着自己被泼湿的衣服,好一半响才道:“公司不续约了?你之前不是说合同只是卡了程序?”
“我那是……”朱翔一愣,不自在的换了话题,“总之我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乖,现在回去,陪他吃个饭认个错,角色还是你的。”
谢心浅没吭声,朱翔又继续劝说:“这不距离你合约到期还有一个多月吗?公司现在也还在犹豫,要是你表现好些,也不是没有续约的可能。”
“表现好些?”谢心浅嗤笑一声,“所以你来让我卖屁股?”
朱翔:“你——”
谢心浅把湿纸巾丢进垃圾桶,懒洋洋道:“不续约正好,你爸爸也干不来这种事,你自己去陪投资人吃饭吧。”
“什么我自己去?你以为我愿意干拉皮条的工作?”朱翔简直被他气疯了,“你以为娱乐圈就这么好混吗?!哪个向上爬的不是沾满了血污?就你高贵了?”
谢心浅已经走到了洗手间门口,听到这话又停了下来,转身道:“你弄错了一点。”
朱翔一愣。
男生在昏暗的灯光中回头,他五官出众,表情冷酷,像是一个精致尖锐的玻璃器皿。
他说:“我不想往上爬。”
谢心浅走出洗手间,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李总肩膀上的那只怪物。他不想牵扯无辜,短暂的思考后,转身朝着反方向的花园走去。
果不其然,李总直接跟着他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受情绪影响,那个怪物颜色变为深红,体积也开始膨胀,看上去更诡异了。
谢心浅蹙眉,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两步。
“小谢怕我呢?”看出了他的防备,李总乐呵呵的靠了过来。
“没有。”谢心浅又往旁边挪了挪,他确实不怕,只是觉得恶心而已。
“你能看见?”李总指了指自己肩膀。
谢心浅睁大双眼,目光投向男人肩头又收回,清澈的双眼中满是茫然:“看见什么?”
李总一愣,竟然有些回不过神,但他很快笑了起来,用一种哄骗小朋友的语气说:“看不见也没关系,叔叔不会害你,你很快就会舒服的。”
话音落下,他肩头的那个脑袋迅速膨胀变大,之前半合的眼睛完全睁开了,拳头大小,眼瞳通红,眼白布满血丝。更令人不适的是它的嘴巴,里面伸出一根根粉红触须,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盘旋在谢心浅身旁,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在他的皮肤上。
这副模样恶心到了谢心浅,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却突然一硬。他被逼得贴上墙,已是退无可退……
一墙之隔的包间里,厉新还在喋喋不休,埋怨找不到新演员,厉闻修却突然站了起来。
“去哪儿?”厉新红着脸问。
“抽烟。”
“就在这儿抽呗,我又不嫌弃你。”
“不想看见你。”
“……操,”厉新被他气笑了,“你这是对待堂哥的态度吗?”
厉闻修转身离开,同时在异能管理局app上报备:发现未登记的异能波动,等级d,正在前往处理。
从包间出来,穿过走廊抵达花园,这一段路程加起来不过100米,厉闻修腿长步频高,不到半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然而就在这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异能波动值却已经归了零。
这代表两种情况,一是异能者完事儿了,二是异能者完蛋了。按照他的办案经验,999是前一种情况。
厉闻修面色一沉,快步走向花园。
“谁?”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昏暗的花园中走出一个身材瘦削的黑发青年。他浑身上下都是黑,露在外面的皮肤却白得晃人,此时满脸机警的看过来,微翘的眼尾勾出一抹锋利,像是一只警惕的黑豹。
而刚才的d级异能波动者正躺在他脚下,身上还残留着少量异能值,人却没了意识。
01的可能。
厉闻修挑眉:“你干的?”
看清来人的五官后,上一秒还满脸冷硬的谢心浅瞬间变了脸色:“你……您怎么在这儿?”
厉闻修并不意外:“你认识我。”
“嗯,”男生点头,温顺得像是一只收起爪子的小猫,“我看过您演的电影。”
厉闻修把视线落在晕倒的人身上,又问:“他怎么了?”
谢心浅如实回答:“他刚刚出来找我,说了一会儿话就晕倒了,可能是喝醉了。”
厉闻修视线笼着他,含着几分探究。片刻后,他换了个话题:“你呢?”
“我?”
“你有没有受伤?”
谢心浅一愣。
他本来想说没事,然而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好一半响才挤出一句:“有、有受伤。”
厉闻修:“伤哪儿了?”
谢心浅举起右手,他似乎很不习惯说这种话,耳朵绯红,语气也僵硬得要命:“我、我手指皮破了……”
厉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