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胖乎乎的蛇,没有四肢,但是外表却覆着茂密的绒毛,灰蓬蓬的,三角的脑袋嵌着两个绿幽幽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皮的遮挡,就那样阴森森地看着外界的一切。
“妩惜瞒得太严,孩子半岁后我们才听到风声,在妩惜寝殿见到这孩子的那一刻,我和无一都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感觉,卫子夙跟妩惜的关系虽暧昧不清,但他是火狐,不该这一身灰毛,而且自这孩子出生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反而变得冷淡起来。”
青垂低垂着头,缓声说着,有些不忍去看绯虞的表情。
她一张脸阴沉如墨,眼底愤怒的火花跳跃,控制不住地身子发颤。
方露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出来青垂他们一直在注视着妩惜的一举一动,她不敢开口说话,便一直抱着孩子等着绯虞。
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一把匕首,在指尖划开一条口子,点在了婴儿的额头,口中念诀。
霎时便见婴儿额头的那滴血发出一阵红光,照亮整个房间,青垂连忙封住房间的缝隙,避免让外面的人发现异常。
“你疯了吧?你为什么要跟孩子做血脉感应?这可是妩惜和卫子夙的孩子!”
明白过来绯虞在做什么,方露瞪大了眼睛,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忍不住出声。
随即脑海里浮上一个念头,卫子夙觊觎绯虞的美貌,那是北荒众妖皆知的事情,总不会是被他侮辱怀孕了,还被妩惜把孩子偷走了吧?
可是妩惜怀孕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她生孩子的的时候,王宫众多侍女都看见的。
可是当那滴血闪着光消融在婴儿的眉间时,方露被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一张嘴都忘记了合上。
“这……这……”
“她这个贱人!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看到结果,绯虞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双目殷红如血,却隐隐有泪光闪烁,霞光一闪,玉袅出现在手,她转身就要冲出去。
青垂连忙堵住她的去路,脸色凝重,“大人冷静一点!”
“你给我让开!妩惜那个贱人!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兄长?怎么可以!?”
“我要砍下她的头,剖了她的心,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绯虞发出一声声崩溃的咆哮,几乎要吼破喉咙,只觉得心中痛得一阵阵抽痛,犹如千万把锋利的刀子,接连不断地插进她的心脏。
声音穿出塔楼,直入云霄,那种悲愤,痛苦,怨恨,所有听到的人都觉心中愀然。
“你给我让开!”
磅礴的剑气发泄地落在塔楼的墙壁上,巨响中破开一个大洞,石块粉土往下落去,整个塔楼都震了震。
“绯虞!你执意要杀她,我和无一老头现在就可以给你开路,可是杀了她之后呢?你会被妩惜的亲卫一把把利剑穿过身体!你是雪恨了,狼族怎么办?”
“狼族死的族人,流的血都太多太重了,我们再没了你,狼族,玄家就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了,难道这是大人愿意看到的吗?”
“妩惜的死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狼族的血债必然是要她血偿的!越是愤怒悲痛时刻,你更应该冷静!更应该想清楚自己此时此刻,该怎么做!”
青垂一脸痛心,死死抓着她的手腕,那颗珠子硌得生疼,他愤慨地质问,让绯虞逐渐冷静下来,狠狠地咬住嘴唇,将心中的愤怒和杀气忍回去。
“遭了,巡逻的守卫全部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如果让妩惜发现我背叛她,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一旁的方露本就被这秘密惊得半天回不过神,听到他们争吵就担心引起外面的注意,从破开的洞口发现这塔楼几乎被包围了,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孩子,我知道你身上肩负了太多,但是,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决定着狼族的生死存亡,你若死了,狼族就真的被灭族了,万万不可冲动鲁莽!”
青垂看了一眼外面包围过来的守卫,手掌落在绯虞的肩上,语重心长道,那双眼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和希冀。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绯虞紧紧地握着剑,在泪水落下的那一刻,将头靠在青垂的肩膀,让他的衣服吸去那股湿润。
“长老!兄长他那样孤傲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让他遭受这样的屈辱?”
“为什么?玄家以前待她不薄,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玄家?为什么?!”
哽咽的质问里参杂太多情绪,引得青垂一阵心酸,无言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守卫全部过来了!”
“长老多保重。”
片刻后,绯虞紧抿着唇抬头,眼里已没有泪水,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看向破洞外的守卫,眼底充满浓郁的杀气,回头看了一眼慌张的方露。
“抱紧孩子。”
“啊?”
方露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腾空,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孩子,吓得闭紧了双眼。
越来越多的守卫将这塔楼围住,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冲在第一个。
监狱外那人完全碾压的力量,在守卫中传遍了,在不知塔楼里发出异动的人的身份之前,谁都不想当炮灰。
“是绯虞!给我抓住她!”
塔楼再次被破开一个大洞,从里面飞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守卫中发出一声尖厉的喊声,所有人浑身一震,各种各样的法术朝着那白色身影袭去。
剑花发出的霞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只能看见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剑气接踵而来,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气墙,完全将那些法术击得粉碎。
“叮”的碰撞声,绯虞手里的利剑迅猛地将对方手中的武器拦腰切断,然后神色一凛,剑影凌厉划破空气,从几只妖的脖颈上划过,滚烫的鲜血飞溅,几颗头颅往四周飞射出去。
看上去绯虞有绝对的力量压制,她的剑术是白临羿一招一招亲自教出来的,起起落落之间,全是一片哀嚎惨叫之声,霞光耀眼,划过一道又一道弧线,迅疾如风,落在这些妖的身上就是一道道血流如注的伤口。
但实在是抵挡不住对方人多,有数不清的妖怪倒下,但是涌来越来越多的守卫踩着那些地上的尸体,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就算她劈开一条破口也很快就会被赶来的人堵住。
“怎么办?怎么办?太多了!我还不想死,呜呜呜,怎么办?”
方露被绯虞拦腰抱着,眼里全是雨点般落下来的箭雨和花里胡哨的招式,吓得眼泪直落,蛇尾不安地扭着。
“给我闭嘴!”
绯虞听着她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有些心烦,冷冷地呵斥一声,只觉得手中的剑越来越重,挥剑的动作越来越慢,每一次突破都只能前进一点点。
疲惫的她挥出的剑不再毫无破绽,漏了一只呼啸而来的箭羽,眼看就要落在方露的身上,狠了狠心身形一偏,箭穿透肌肤发出沉闷的声音,那被施了法的箭羽强大的后劲让她退了好几步。
就是这一退,更多的箭羽落在她身上,鲜血如同妖冶的红莲在白袍上绽放。
“你……你没事吧?要不你……你求饶吧……你求饶的话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卫子夙那么喜欢你,只要你跟他求饶,他一定舍不得杀你的!”
方露眼睛被血溅得模糊不清,看她还不肯放弃,忍不住出声道。
“记住了,狼族的世界里,从没有求饶两个字!”
“给我抱紧孩子!”
绯虞没有看她,怒吼了一声,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忘记了疲惫,忘记了疼痛,手中的剑快得只能看见一串残影。
怎么可能求饶?
满脸满身都是血迹,有她的,也有敌人的,一双赤目几乎要滴出血,冷酷如同没有感情的杀神,手中的剑舞出绚烂的剑花,霞光漫天,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毫不在乎背后,只管往前。
围堵的守卫一被汹涌的剑气扫飞出去,哀嚎着砸在墙壁上,树木上,塔楼上。
北荒东灵交界处,风落离百无聊赖地用石子在一个小湖泊里打水漂,不满地瞪向了远处坐在树枝上的名鹿卿,口中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名鹿卿也不想被他烦,只能躲到他够不着的高处,如果有什么异常,也能及时发觉,正想着,视线看到远远的身影,瞳孔猛的一缩,顿时如离弦之箭飞掠过去。
方露怀里抱着孩子,手里扶着走路踉跄的绯虞,大脑还是一片混沌,心里的震惊久久不能平静。
她没想到,绯虞竟然真的能够带着她从重重包围中杀出来,还将他们远远甩开了。
“左。”
绯虞惨白着一张脸,指引着方向,为了避免整个重量都靠在方露的身上,玉袅深深地插进泥里,才勉强稳住身子。
前方有破空的风声传来,一道雪白的身影停在她们的面前,方露顿时紧张起来,害怕地挡在绯虞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