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观看的电影《繁星之下》,在电影院上映时就已经引发了多长讨论,最具话题度的便是青少年精神健康问题。”女主持人说,“周先生今日不再是演员或角色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位观众通过荧幕观看,请问有没有什么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周恒轩坐得比较放松,酒吧高椅根本不会给他的长腿带来任何负担:“作为演员,我能说的已经通过各平台访谈都说过了,没什么好说的。但今天作为周恒轩个人的话,确实有不一样的感想。”
男主持人立刻道:“可以具体讲一讲吗?”
“我上台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周恒轩说着将椅子转了小半圈看向陆予,浅笑着说,“你的眉眼、鼻梁、嘴唇、耳朵都很好看。”
陆予心里咯噔一下:……?你又来?
陆予在尖叫声中咬咬牙,一脸假笑地抬起麦克:“被你说好看真的是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
台下刚要笑起,周恒轩就放下麦克,皮鞋往地上一点,将上身倾向陆予,青年似笑非笑地将嘴唇抵上对方的麦克:“现在呢?”
尖叫声四起,一层高过一层,简直要把学堂的屋顶掀翻。
陆予根本抑制不住自己逐渐泛红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学·堂。”
周恒轩笑道:“那很浪漫。”
陆予咬牙切齿地补充定语:“神圣的、学堂。”
周恒轩歪了歪头,接话道:“在神圣的教堂里,人们可以结下百年之誓;而在神圣的学堂,我连靠近心上人都不被允许吗?”
台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可以——上啊学长——”,大家都笑起来,张望着寻找勇士的位置。
陆予恼羞成怒地往后缩了一点,气急败坏道:“你没有自己的麦克吗!”
“有啊。”周恒轩拿起自己的麦克晃了晃,“看。”
又是这套!
陆予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两个主持人一脸兴奋的表情,觉得自己这书可能没法读了。
“嗯,见好就收。”周恒轩说完这句话就做回自己的位置,举起双手作投降的姿势,不再逗身体僵直的陆予。
“我想问一下。”男主持人开口道,“似乎直播也好,节目也好,哪怕是现在……两位在我们眼中,似乎一直是周先生在占据着更为强势的地位。请问平时两位是一种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呢?”
周恒轩举起麦克,想了想,说:“游泳馆日常。”
学生们半尖叫半哄笑,都明白周恒轩指的是两个人穿着泳裤在游泳馆你追我逃的事情。
“那段很有名啊,我们大饱眼福。”女主持人笑道,“那最近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他面皮薄。”周恒轩看向陆予,话锋一转,毫不客气道,“所以去问他。”
男主持人吐槽道:“哎呀,合着不是您替学长回答呀!”
“我不需要他代辩。”陆予瞪了周恒轩一眼,“最近倒是没怎么逃了,男人还是要迎击,不是吗。”
在掌声与叫好声中,周恒轩噗嗤一笑。
上钩了。
陆予也想给自己一巴掌,他给对方整上头了。
死鸭子嘴硬,还迎击呢,他是当下期节目不播了吗?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节目里他不想迎击也得迎击了。
头疼。
周恒轩重新将话题接过去,和男女主持人谈起来。周恒轩毕竟更为专业,很快就将娱乐性质的访谈慢慢地拉回正轨,说出的内容也更加官方得体,倒也让两个主持人松了一口气。
陆予自知理亏,叹笑着侧眸,眼睛扫到中间一排的女生,拿出哮喘吸入器往嘴里喷了一下,手一抖摔落到地上,俯身下去捡。
他顿时感到呼吸一窒,拿着麦克的手一颤,感觉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个学生吸引了去,视野变窄。
那个学生很快就把吸入器捡起来拍了拍,愁眉苦脸地和身边的朋友说着什么,须臾两个人又笑起来,好在是没有什么事情,陆予也松了一口气。
他把麦克放到自己腿上,免得被看出自己手抖了一下的事情。
穿书前,模糊的记忆又一次浮现。
比学堂要大上十倍的舞台,台下十多个电视台的直播,而他正为自己能够站上这样的舞台感到荣幸,也为自己是压轴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快乐。
他是网络歌手,高中时没有电脑也没法做后期什么的,热度不高。但到了本科之后,靠着奖学金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又下载了学校买下版权的录歌软件,第一次买了五百块钱的录歌设备,此后渐渐有了名气,上了好几次首页,又得到了商业合作机会,唱了几个动漫主题曲。
然后仅仅一年半的时间,他的人气空前高涨,大二的他甚至被邀请站上视频网站与电视台联动的大型年末舞台。他没有感到紧张,当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歌声得到认可的欣喜感中,所有事情都在变得非常好。
后台的空气流通不佳,他被工作人员拉来扯去地打扮,又彩排了大半天,天生患有哮喘的他感到难受。
回到准备室,他发现门开着,进去之后刚好看到地上被踩碎的吸入器,包括备用的一份。
他当场就崩溃了。
他没有时间出去再买一个新的回来,外卖骑手和跑腿骑手也进不来,而就算他能下去接,正直年末,这一带交通非常拥挤,根本没有人接单。
他本就孤苦伶仃没有人陪伴,作为刚火的唱见自然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工作人员有时间解决他的个人事情。
他想遍了办法都不行,只能让自己镇静下来,尽量留存着体力。
然后,他强撑着走上了舞台。
正如墨菲定律,不好的预感总是会中。
他在舞台上犯了哮喘,被工作人员拖下舞台,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他需要承担的是一切毁掉舞台的后果,网上的嘲讽、谩骂,视频网站的追责……
在元旦之期,他又一次失去了一切,泡沫似的。
之后他不再愿意上网,也不再敢在舞台上唱歌了。
而穿书之后,他身体健康,能跑能跳,可以更加肆意地高歌。
他交到了朋友,有了更多关系亲密的校友,歌坛顶流和优秀作曲家都认可他的歌声,明天他还能去录制主题曲……
甚至有一个人说可以为他撑腰。
穿书前,二十多年人生从未能盼到的一句话。
所以他在周恒轩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崩塌了所有防线。
他很幸福,并不敢奢求更多。
上辈子他开始得到一切的时候,在最高处摔落得一塌糊涂,所以他不敢奢望太过的好运。
真少爷的身份不要也罢。
周恒轩反派就反派吧,反正他对自己很好。
他任由自己在蜜罐里失去理智。
访谈还在继续。
周恒轩说:“所以这次的电影票费用会全部捐出去,希望能够帮助到更多无依无靠的青少年。”
男女主持人借由这个话题,又深入谈了谈,将话题抛回陆予身上:“请问‘励志男神’陆予学长,有没有想对这些学生想说的话呢?”
陆予呆呆地看着舞台边缘,待到周恒轩的手覆到他的手背上,青年这才如梦初醒。
他迷茫地看向周恒轩,甚至麦克都没拿起来:“……我。”
周恒轩趁着主持人追问之前,率先站起身来将人搂入怀里:“没关系,都过去了。”
须臾,掌声渐大。
他这句话其实是救场,搂住对方的角度不仅能挡住所有人看向青年的视线,又能将青年的愣神归为触景生情。陆予的过去人尽皆知,没有人会怪他情绪低落。
周恒轩低头,将嘴巴覆到对方耳边,轻声道:“怎么了?”
陆予这才摇了摇头,咬紧了牙。
他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没有人比周恒轩更擅长用一两句话让他丢盔弃甲。
陆予抬起头,对方在灼目的舞台灯下像是被围了一圈光,眼里的担忧直接又炽热,陆予眼眶顿时就红了。
如果当时也能有人像周恒轩一样对他说出这句话就好了。
哪怕一个人。
两个主持人还是很有水平的,他们没有让留白持续,对视一眼便一起拖延时间。他们可太擅长用官腔来抒情了。
但他们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只觉得单薄的青年令人心疼。
女主持人拿起麦克说:“往往,我们都只能看得到人们成功的那一面,他们在背后经历过什么、付出过多少、又做了多少努力,我们是看不见的。”
男主持人默契地接话道:“今有人说‘不经历风雨,安能见彩虹’;古有人道,‘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这两句话我们自小就在作文中反复使用,以歌颂坚韧与成功,但寒彻骨的痛,风雨的痛,又有多少人能加以共情?”
“不仅是学长,也不只是周先生,我相信在场所有人都有过挫折,在不断地努力和奋斗后,也得以走到今日,在此相逢。”女主持人道,“现在,请我们再一次把掌声送给两位,送给旁边的同学,也送给我们自己。”
闷闷的掌声又一次响起来,又逐渐变得洪亮,带着青年人无处发泄的压力。
周恒轩勾起嘴角,手指蜷曲着轻轻划过对方的鼻梁:“怎么了,跟小孩似的。”
陆予浅笑起来,皱了皱鼻子,示意自己没关系了。
周恒轩看着对方少有的撒娇表情,笑得宠溺。
喜欢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