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虽然在帝后协力倡导节俭的情况下冷冷清清的过去了,可无论是穆绍普还是穆飞泽无不是满心欢喜地迎来了新的一年,他们准备大展拳脚,迎接这山雨欲来的挑战,筹粮筹款,忙忙碌碌,严阵以待却又信心满满。
意料之中的是,灾荒的苗头从江南夏季第一拨水稻收成就冒出来了,这并未引起燕国朝廷的多少慌乱,一来穆飞云早就做好了准备,所有欠租欠收的租户地主全部减免了部分今年的部分赋税,二来江南水系纵横,穆飞云年初就叫人开凿沟渠,联通水系,打通部分干涸的河道,在夏季充分储水,保证秋收时的粮食收成,并且下令民众可以用徭役抵扣当年的田粮租赋。
就连少数出现颗粒无收的州府,穆飞云除了下令官府开仓放粮之外,也协同了江南十方丛林的僧众,让灾民可以在寺庙挂单度日,耕垦寺产。得益于梁王的保荐,如今的穆飞云已经在家皈依,是江南佛坛首座高僧玉林大师的亲传弟子,赐法号---摩持。所以,在玉林大师的号召下,不仅先前反叛燕国驻军的僧患逐渐平息,而且在此次赈灾之中也都是全力配合。
所以在夏末之时,穆飞云不仅平息了江南的饥荒隐患,甚至还连接了扬州与江北淮南一带,额外造了一道沟渠,让长江水网可以恩泽淮南。只是春夏都在筹备赈灾,虽然江南生民并未受到什么损失,也算平稳过度,可上交长安的岁赋却与丰年相比还是有了很大差距,穆飞云上表请罪的同时,也承诺等秋收完成后,在年赋中一并补足。
穆绍普自然没有怪罪穆飞云,如此大旱之下,一没有大灾导致流民饿死,二没有叛乱动用国家军粮,三还能做到小有盈余,已经让穆绍普颇感欣慰。他降旨褒奖了穆飞云几句,便将全副心思放在了太子穆飞泽的身上。
北境的收成本就南方要晚,又是一年只产一季麦谷,百姓全年都指着这一季收成糊口纳粮,夏季虽说下了几场雨,可冬春的大旱,已经可以预料,今年的秋收大概只有往年二三成的收获。袁皇后已经答应了开袁家私库保住河北和淮南的安定,关中一代是皇仓所在,亦不必担心,只剩下山东和中原是最让穆飞泽头疼的地方,这一代人口众多,又是受灾大区,最可怕的是山东是渤海国旧地,前几年才被黎钢挥兵纳入燕国国土,若是这灾情得不到有力的缓解,搞不好还会举兵自立,再次叛离。
所以穆飞泽除了减税减租之外,早早就让黎钢陈兵在山东边境,而且前半年筹款所得的大部分钱粮也都大量购入稻谷,准备投入山东的赈灾。可全国大旱,粮价飙升,这让穆飞泽购入的稻谷数量也远远不及预期,他又鼓动富商和士族捐粮,发展到最后甚至动用了向富商借贷的手段来购买稻谷。一时之间户部赤子激增,但众臣都盼望着来年的好收成能够弥补亏空,也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直到白露时节,突如其来的一阵霜降,彻底寒了苦苦支撑的中原百姓的心。这让本就捉襟见肘的秋收稻谷,彻底打了水漂,原本此次秋收便只有往年的两成左右,一阵严霜袭来,让麦谷又受了寒潮,眼看着颗粒无收的场面近在眼前,中原一代的百姓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不似乡绅之家有数年之用的存粮,秋收一旦不济,整个冬天怕是挨不过去了,灾民们纷纷拥堵到了各州府衙门,寻求官府的救济。
这一波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难民彻底打乱了穆飞泽的计划,按照他原来的准备,本就对中原地区的赈灾如履薄冰,白露的严霜无疑给了自己当头一棒,索性袁氏所在的河北和淮南还算安稳,关中又是皇家王畿所在,也未生大的变故,需要穆飞泽决断的无外乎是现有的救灾物资是支援山东还是中原的问题,毕竟物资去了哪里,黎钢的军队就要奔向另外一侧了。
奏报也传到了穆绍普的御前,这突如其来的霜降虽然让北境的赈灾再次陷入了僵局,可穆绍普心里倒也明白,天意如此,并非穆飞泽之过,相反眼看着穆飞泽为了这突发的变故,也数日不曾安眠,眼眶凹陷,眼底青黑的样子,他也无意再苛责于他,只叫了枢密大臣们去商议,看哪里还能挤出一些余粮来。
就在穆绍普也愁眉不展,焦躁不堪之际,烨嬅例行来给穆绍普请安,闲聊之中宽慰了他几句,却让穆绍普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听闻陛下为了救灾之事已经几日未曾安歇,还请陛下保重圣躬。”说罢将带来的一碗枇杷银耳红果汤放在了穆绍普的案边,这汤品清热去火,正合适穆绍普如今五内焦灼的境况。
穆绍普胡乱扒拉了两口,只觉得口中甘爽,腹内清甜,随口赞道“嗯,味道不错,吃起来爽利,公主有心了,朕到是第一次吃这个,这是南梁宫里的汤品?”
虽然入宫已经快一年了,也封了国夫人,可穆绍普还是习惯叫烨嬅“公主”。
“嗯,先前一到暮秋,人肝火上涌,总是煮了这果汤来去火,我看陛下舌苔泛白,这几日怕是动了怒气。”
“嗯,无妨,这世上还没有朕做不成的事。”穆绍普并不想跟烨嬅详细谈及灾情,毕竟这位敌国的公主是否会生出幸灾乐祸之心,实在不好说,反倒是被她这样一关切,自己的好胜之心再次泛起,他不相信此次的严寒是上天对自己穷兵黩武的惩罚,尽管坊间已经有这样的谣言,可他更不在乎,如果天命拂逆,那他便逆天改命,这素来是穆绍普的心性。
“嗯?对了,这枇杷不是夏日里才有的果子?你怎么弄到的?还是千里迢迢的。”穆绍普又把话题拉回了日常,偶尔与烨嬅聊聊琐事,反倒能让自己放松一些。
烨嬅掩面笑道,“夏日采集果子,冰到冰窖里,冬天再拿出来吃就是了,一旦冷下来,也不用担心这东西转运起来容易变化,反倒保存时间更长。我和思虞那道友小弟买来了不少,陛下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叫内官送来宣室殿。”
“这倒是个巧宗,这样一来你们不是不分时节,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了?”穆绍普继续吃着果汤,清冽甘甜,流淌齿间。
“嗯,故国的富商们,都会在各地有仓储地窖,有些在江南挖冰窖储藏果品时蔬,有些需要干燥环境的,就在江北的分号里挖地库,比如一些柴米油盐之类的,放在江南反倒容易受潮。商人们嘛,总要囤住东西牟利的,不过总归有人买就是了。”
“哈哈哈,没想到小公主懂这么多民间市井之事,比朕的皇子可不差啊。朕还是那句话,你若是男子,朕怕是没那么容易一统河山。”
“陛下可不要小瞧人,你以为我是从小圈养在金丝笼里长大的吗?我虽然不能像您的皇子一样神州大地到处跑,江都城街道角落有什么营生,我可是熟悉的很。”烨嬅一听穆绍普又在取笑人,扭头怒嗔道。
“哦,那朕问你,以前江都城内的富商们是如何跟皇家做生意的?”
“无外乎是朝廷用一些特权去换他们的钱财和资源,只不过诸如盐铁之类的经营特权,个别地方的税赋减免,土地支持之类的,朝廷也不会无限期的放给他们,约定的期限,在期限内商人们给朝廷钱财资源,朝廷给商人们赚更多钱的机会。不过,这个陛下到时可以问问思虞,她家掌管皇商,比我更清楚。”
“朕随便问问,毕竟我大燕以农桑为本,商旅为末,倒不至于为了税负,把商旅抬到台面上来,如此一来,谁还肯去躬身稼穑?”
烨嬅点了点头,她不得不承认穆绍普说的有几分道理,这样的稳定性,一旦遇到战事,便是决胜的关键,擅长商贾的人民,心思总是活络许多,便不会死心塌地的支持母国,他们想要的是优先保全自家的产业。
两人又闲聊了半晌,一起进了晚餐,穆绍普才叫烨嬅回宫去休息,自己则在书案上亲笔写了一封密信,吩咐宫人快马加鞭地寄给穆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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