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找到阑亭绪时,对方喝得叮咛大醉,正四仰八叉躺在阑府后院凉亭。
上次见这孩子如此,还是五年前王妃去世时。
随手端起几坛酒晃了晃,都空了。
“小子真能喝。”,示意一旁保护的阿里甫退下,萧慕用笛子敲了敲阑亭绪胳膊,“得了,知道你千杯不醉,别装了。”
见阑亭绪翻身,双手搭在围栏上,背对着他,一幅别烦我的架势,萧慕开起玩笑:“不就告白被拒了么,至于这样嘛,太不体面了。”
“她说对我只是利用,说我只是纸上的名字,从未真心待我。”
看着池塘中的月亮,阑亭绪发泄般把手中的酒杯丢入池中,噗通一声,那倒影霎时碎成几片。
“就这呀……多大点儿事。”,萧慕坐到阑亭绪身边宽慰,甚至提起对方父亲的糗事,“你爹当初追你娘,还被指着鼻子骂登徒子呢,你现在这遭遇,还差得远呢。”
“小叔,你根本不知道我为她做了多少。我打乱了来镐京时所有的计划,我甚至愿意让渡凉州一部分政务权和军权,就为了能与她成婚。我把和她以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父亲那边,太宰那边,天子那边,可她呢,从来没在乎过我的付出和牺牲,甚至看都不看,还说这里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说道最后,阑亭绪爆发般,直接掀了桌子,然后踉跄后退坐在围栏上,一拳锤向凉亭柱子,受力裂开的木刺扎入手背流出血,他却不觉疼痛,只觉得郁闷和憋屈。
看着满地狼藉,还有侄子失常的举动,萧慕听出阑亭绪的怨气。
但他却不觉得对方是对的:“小绪,你其实是想对那女孩说,看我对你多好,我都做了这么多,你怎么不知好歹还要离开,是吗?”
阑亭绪看了眼萧慕,移开视线,语气弱了几分:“我没这个意思。”
“臭小子,口是心非……”,看出阑亭绪心虚,萧慕直接把滚到脚底的酒坛踢走,抬手拍了拍人后脑勺,像小时候教导他那般提点,“我说小绪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从小就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同样的,在你眼中价值连城的东西,或许在他人看来,还不值草芥,甚至如同□□毒药呢?”
阑亭绪听了进去,收起怨气:“小叔,这话什么意思?”
“那孩子独身异乡,又几次被人追杀,想回去是人之常情,毕竟在那个世界,没有这些危险,而且还有家人陪伴,就算给她金山,也留不住心的。”
说起追杀,阑亭绪想起上次让摘星阁查杀手的事,结果很是意外,那些杀手竟是汾州顾氏的死士。
也正是如此,他才迫不及待想娶顾清歌,觉得对方留在太宰府过于危险。
“小绪……”
“嗯?”
“安排我和那孩子见面吧。”
阑亭绪一瞬间慌神:“小叔,你难道打算告诉她回去的办法?”
听出对方担忧,萧慕扬眉:“怎么,比起被利用,被无视,其实还是最怕人离开呗?”
阑亭绪低头,算是承认。
“没那么容易的。”,萧慕拍拍阑亭绪肩膀,“你还是想想,如果顾清歌注定要走,你该怎么对她?依旧娶她?还是相忘江湖。”
阑亭绪琢磨半晌,终于察觉哪儿不妥:“小叔,你怎么知道我们谈话?……你一直在偷听!”
“说什么呢?”,萧慕一本正经,“在自己的地盘能叫偷听吗?不小心飘到我耳朵,出于礼貌,顺便听了下。”
果然如此,阑亭绪咚的锤向柱子:“我就不该安排在戏楼。”
“那我就只好偶遇,假装不经意间听到了。”,萧慕挑眉,看出阑亭绪嫌弃,拍了拍人胸口,“大侄子,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你爹关心这儿媳值不值用军队调度权换,特意让我来把把关,不然你以为老子啥事没有回镐京,难不成为了跟在你屁股后面闻香啊。”
“……”
阑亭绪语塞,目送小叔大摇大摆离开。
这么多年过去,对方还是这么……无耻的光明正大。
离开戏楼,顾清歌乘马车回太宰府,到半路时马车忽然停下,掀起车帘问马夫:“怎么了?”
“前面是康平公主的府驾,郡主要不要下车打招呼?”
“康平公主?!”想起那如蛇蝎般的女人,顾清歌莫名打了个寒颤,想起美人儿爹几次嘱咐她躲开对方,当即拍了拍马夫肩膀,“我先溜了,你就说我自个儿回太宰府了啊。”
“好。”
听见马夫答应,顾清歌拎着裙子从马车跳下,跑到小巷里朝太宰府的方向奔去。
她走过这条路,可不知为何,今日小巷的布局有些不同寻常,七拐八扭中,她失去了方向,迷茫的开始找路。
路过一间店铺后门,一人被推搡出来。
月色下,顾清歌觉得那人面熟,直到对方拉着她撒腿跑,才脑袋转过来,这特么不是楚风洵吗?
三更半夜的,不好好在府里里呆着,跑这儿干嘛?
“楚风洵?!”
“长宁郡主,在这儿遇见很意外啊。”
顾清歌无语,这话该她来说才对吧。
扭头看了眼身后,一堆拿着木棍凶神恶煞之徒,见他们穷追不舍,她问:“这些人为什么追你?”
“欠了点儿赌债。”
顾清歌纳闷:“你欠他们钱,干我什么事?干嘛抓着我跑?”
“为了有个同伙,方便解决事啊。”,楚风洵笑的人畜无害,顾清歌却看出了这人的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前面出现了岔路。
楚风洵大气不喘,拿着扇子指了指后面的人:“咱俩分开跑,我解决我那波了再去救你。”
顾清歌咬牙:“为什么不现在解决他们?”
“人多打不过,只能分而化之,不然干嘛抓你跑啊。”
顾清歌听懂了,感情是拉她当诱饵垫背的。
“楚风洵,你臭不要脸。”
“谢谢夸赞。”楚风洵毫不介意,“跑快点儿,可别我赶来了,你趴下了。”
说着,他放开顾清歌的手,像兔子一样出溜到左边的巷子。
顾清歌是不会相信楚风洵会来救她的。
不过也重新见识了这人底线。
呵呵……
虐文男主,果然狗。
像个无头苍蝇在巷子乱转,时不时还把两旁搁的杂物给扒拉到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实在跑不动,最后悄悄躲在墙面缝隙拐角,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甩开了那批人。
顾清歌累的像狗一样,总算走出小巷,看见了内城河畔。
只要沿着河畔朝东走,穿过玉桥一直朝东走,就能看见太宰府大门了。
好像马拉松终于看到了尽头,顾清歌松口气。
听见身后脚步声,顾清歌回头,认出来人,心里防线霎时崩溃。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楚风洵看见她也很诧异,但表情转瞬即逝,几乎没什么停顿,直接试图拉人朝内城河跳。
“干什么?”顾清歌紧紧扒拉住树,强烈拒绝,“我不会游泳!”
“我会!”
“你会与我有什么关系啊!”
顾清歌气急败坏,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男主,抬脚就踢。
今儿怎么了?
倒霉事目不暇,接一桩接着一桩。
一脚落空,反而让楚风洵捂住她的嘴,对方瞪着她低声威胁道:“想活命就跟着我跳!”
顾清歌眨了眨眼。
如果不答应,现在就被面前这人捂死了。
跳入水中,楚风洵死死朝下拉她手臂,免得人浮上去,透过水面,顾清歌看见岸边出现的带刀黑衣人,皱眉看向对方,心道这人惹了什么命债,能被追杀成这样?
而且功夫也拉胯,要是阑亭绪在,也就几个招式解决的问题。
氧气消耗殆尽,顾清歌手脚开始无意识乱蹬,见楚风洵凑上来要给她渡气,虽然没了多少力气,还是费老大劲抬手,一掌啪叽拍开对方的脸。
苍了个天,这剧情她太熟了。
但是,她绝不想与对方有任何亲密接触。
哪怕憋死!
终于等人走了,顾清歌浮上水面,大脑还有些缺氧后的懵。
楚风洵叉腰,不可思议看着顾清歌数落:“我说顾清歌,你有病吧,要是那些人还不离开,你会被憋死的!”
“你才有病吧。”
顾清歌怒了,这人真会颠倒黑白,要不是被对方连累,她能差点溺死吗?
推开这人,边甩水边朝太宰府走,见楚风洵一直跟在她身后,忍不住翻白眼:“跟着我干嘛?”
“本王早就住在太宰府了。”,说着,想起府内一桩传言,楚风洵抬高了嗓门,“也对,听说某人执意把我安排在最远的楼阁,一个月了,一次问安都没有,这要是报到宫内,算是大不敬。”
臭小子还威胁上了,顾清歌翻白眼:“太宰府不欢迎你。”
“欢不欢迎,你说的不算,我姑父说了算。”
说着,楚风洵故意撑开已经湿了的扇子,还特意加大了力气,扇面上的水滴溅了顾清歌一脸。
顾清歌咬牙切齿看着楚风洵大摇大摆背影。
果然人至贱无敌。
回到太宰府,发现府上有些乱。
马夫回来发现顾清歌没到,着急告诉了顾平霄她不见了,顾平霄急的让家丁全部出去找人,正准备去康平公主府时,他们终于回来了。
见她和楚风洵浑身湿漉漉的同时出现,顾平霄很是讶异。
刘叔忙不迭拿来棉毯子递给顾清歌,还没披到顾清歌肩上,就被一旁的楚风洵截走。
见那人一派坦然的作势,顾清歌很不可思议,指了指自己,提高了音量:“喂!我是女生。”
“那又如何?我是王爷!”
“你!”
顾清歌指着楚风洵,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被气的说不出话。
气冲冲回到寻梅院,听说消息的李明月正抱着薄棉毯朝外跑,在院门口碰面正好给她披上,很担心地追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坠河。
顾清歌想起楚风洵的嘴脸,忍不住翻白眼:“没什么,就被疯狗咬了一口,重心不稳摔进去了。”
说着,见屋内阿柔的床铺被收拾的干净,问:“阿柔呢?还没回来?”
“下午被她娘接回去了,说要回老家祭祖。”
“哦。”,顾清歌拢了拢棉毯,走到梳妆台前擦头发,见李明月拿了暖身的药材,一看就是煮给她的,当即求饶,“明月姐,我泡个热水澡就行,别给我喝这些汤水了。”
“不行,太宰特意交代,你可是坠河,必须去去寒气。”
李明月很是坚决,甚至还多夹了几根药材,丝毫不顾顾清歌在屋内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