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城季秋初。
沈府大院里头,素青色百褶裙的少女,秀雅绝俗,又带有一股轻灵之气,动摇的裙摆随着大步走动微扬起,身后丫鬟紧跟其后。
紧闭大门里传出捶打声,门外的少女一把推开,入眼的便是颇堪粗布少年被护院几人狠狠按在长椅上,正被其中两人用刑。
少年双唇抿紧,苍白的脸上丝毫没有想反抗。
沈竹玉心中一惊。“住手!”
护院见状是自家小姐,眉间露出喜悦感,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明白来意,纷纷让开。
沈竹玉蹲下身子,身后丫鬟连忙将蹲下的小姐扶起来。“小姐千金之躯,岂能如此……”
沈竹玉摇了摇头,制止了她接下来所说的话。
少年微抬头,余角偷瞄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少女,眉间动了动,很快便压制下去。
沈竹玉身子哆嗦了一下,她总感觉右侧有毒蛇般视线扫射,不管不适,开口询问旁边丫鬟,“三儿,郎中呢?”
护院几人默默偷笑,又来这套。
长椅上的少年似乎习以为常,与旁边的人对比,他淤青的脸上显得很是风平浪静。
“小姐还没有杖打一百下,要不……”其中护院走上前解释一番,说着说着,嘴角却往上翘,许是微怒视线落在他头上,缓缓收回。“等小的,罚完,定将此人送到小姐闺房里。”
沈竹玉先是愣了两秒,才缓明白他说的这番话,一股恶寒从心中涌上。
只见她细眉怒挑,大声呵斥道:“一个小小的护院,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给我折了他这双狗腿,扔出去!”
这翻话一出,旁边几个护院愣住了。
小姐不应该是把地上的人扶起来,然后再装出一副假惺惺关怀的模样,恶心死他的吗?现在一副怒气哄哄的模样,是动真格啦?
几人做事也很利索,把想要大声惨叫的护院的嘴死死捂住。
耳根清净的沈竹玉瞟了一眼少年,那双没有任何波浪的眸子极为渗人。“你你你们两个把他抬回屋子。”用刑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赶忙把人抬起。
偏西的屋子。
沈竹玉一路走来,繁华的花草以及其他摆设,来到这个地方直接就断掉,杂草丛生,路段坑洼,入眼的屋子更是无法入住。
“等等,”她眉头紧皱了一会,“送到我屋吧。”
等其人走在跟前,沈竹玉打量四周,这环境还真不是一般的差!除了一堆杂草就剩面前这间破房子,如此恶劣的化境下,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西厢院里,
“湿布。”背对着众人的郎中说道。
沈竹玉很顺其的拿走水盘里的湿布,递到郎中手上。
接下来所需要帮手,沈府小姐没有袖手旁观,如是有需,也会帮忙。
三儿指尖捏紧衣袖,双唇欲言。英雄救美也就算了,怎么连下人该做的事也揽在身上?按照以往坐在一旁,等人醒了便行了。
医治完的郎中对着旁边的人说道:“若能少下床最好。”郎中手上血迹脏布扔在沈竹玉白嫩手掌,只见他白须深皱,抬眼一瞬间,瞧见是沈家小姐帮忙,老态的脸诧异了一番,脚步稳重的后退了几步。
“沈小姐。”
沈竹玉颔首,但没理会郎中的反应,手中脏布扔进浑浊水中,溅起浪花。“三儿送送郎中。”
等人走之后,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床上少年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浪,旁边少女长相很是甜美,可心里却恶臭到极致,一言不发站在一旁,估计是想更阴险计谋,嫁祸于他,好让她玩得过瘾,嗤!
他漆黑的眸子忽闪了一下,被子里的手缓缓拢紧。
沈竹玉低头摆弄指尖互相碰撞,沉思了很久,撩动发鬓,“那个……”许是没整理好言语,还没说完舌尖如同打结般绕起来。
“关于你推我下池之事,我会和我娘解释清楚的,”
少年轻飘瞥了她一眼,冰霜的脸仿佛无人撬开般,“我只是来路不明的野种,岂敢质疑小姐口中话”淤青的脸扯出难看一笑。
沈竹玉头皮开始发麻,神色惶恐了几分。
他刚刚最后一笑,瞬间让她想到里,男人站在暗处,嘴角扯出淡笑,冷嘲的看着不堪入目的画面,
因加班熬夜猝死的她,穿成一本里的恶毒女配。
面前的人是书中她父亲的私生子‘离洛’,带回府中就一直受沈母虐待,又被原主欺负还弄碎他母亲遗物。
后来他被原主陷害加深囚禁在地牢里,当天夜深就有人把他救出地牢,还告知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正是他夫妻两。
再回来时,整个沈府都被他铲平。
其中最为凄惨的当然是原主,不单单是被羞辱,清醒状态下切除小腿,死在路边。
沈竹玉强作镇定,手脚却冰凉起,“您身为我兄长,怎么会是来路不明呢,”这人嘴里是带刺的吧,
难得有一次活着的机会,她不想再死一次。
离洛掀起被子,艰难下床,对于旁边人所说的如同针一般沉入深渊海底,冷漠的看了一眼,就开始收拾躺过的被子。
沈竹玉瞧见伤势未好他干起活,连忙出声制止,“这种事不用你亲自动手,明日给你备个丫鬟,还有小厮。”咻咻咻的把被子蜷成一团
离洛垂着的眸子里,酝酿起别一番思议,想通后,嘴角冷了下来。
沈竹玉瞧他脸色没好点,嘴角更是垂下,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脑海浮现几个鼻青脸肿的小厮。
多瞧了他几眼,沈竹玉心里默默唉了一遍。原主之前明上面是叫一些小厮去服侍他,暗地里却是交代他们去欺凌,结果却被他打的满身是伤。
只见她嘴角抽动,“兄长您不要误会小妹的意思,你排行老二,这种粗糙之事,哪寻你动手啊!”
“我一个私生子,连沈府下人都高于我一等,何来长兄之称,这不是小姐您说的嘛。”离洛深知面前人最不喜欢不顺耳的话,硬是与她对着干。
可是面前人没有把伪装起来的面具撕下,也没有说出尖酸刻薄又很伤人的话。
沈竹玉心里咯噔一下,他目光里的不耐烦以及深处的厌恶,仿佛小刀似的,刺入她瞳孔中,嘴像是要活命的说道:“年幼不知兄长香。”
离洛阴沉脸豁然像是开朗般,“既然小姐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不知道有一件事能不能做到。”
沈竹玉听到他即将提出要求后,脸上装出乖巧模样,自以为这样就可以在他心中加加分,笔直了身躯,“兄长请说。”
离洛眉梢扬起,视线落在蛐动耳朵上,双唇抿紧,“小姐说过,如果叫我一声兄长立即就去死。”说完嘴角缓缓往上扬起。
沈竹玉看着嘴角笑开的人,简直还原了那句笑里藏刀啊。
算了,还是把气的她肺都快要炸的人杀了吧,以免后患。
突然一股寒气扫视她的背影,瞬间不该动弹,书中救他的人该不会就在周边吧。
要是她现在手上握着刀柄,可能刀尖还没有刺到他面前,她身后早已是数万刀了。
沈竹玉潋滟双眸溅起一丝波浪,小脸紧皱。“那……我还是给你换一间屋子吧。”
眼神若有所思还隐含着一丝疑惑的离洛,眉间微微皱起,随即观察起呆头呆脑的少女。
二人同时抬眸望去,四目相对。
沈竹玉与他对视了一秒,赶紧别过一边脸。许是知道日后的结果,明明是很淡漠相望,但他的一举一动,对于心惊胆战的她来说十分敏感。
等了半天,那人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不说话不就是拒绝的意思嘛,真以为她不知道啊!
被拒的沈竹玉不悦,臭脾气瞬间附身,眉毛一竖,“哎!我可是要送你屋子啊!就你那间破屋送乞丐都不要!”冷嗤了一番。
那间破屋,连床也没有,单单几堆杂草,还是破窗的,这是人睡的地方吗?
离洛原本质疑之心缓缓落下。毛发都竖起来,嗯,还是她。
他阴沉眸子泛起一番讥笑之意,“能住破旧不堪的房子,还得要感激小姐您。”字字咬得很清晰,该字重的也咬出来。
沈竹玉想要装疯卖傻也不行,尴尬一笑。他原来住的地方还是可以的,就是原主屡次陷害,就把他撵进破房里住。
原主的锅一一往她身上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你不喜欢?那就再把一些东西塞进你破……呃。”沈竹玉突然想到破天的屋顶,应该先把屋顶修好,在放东西进去。
离洛余角也不瞟,随意迎和,“小姐喜欢便好。”瞧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蠢,腰上的手,慢慢垂下。
多放一些杂堆,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温馨。
见他没有一丝怒意,沈竹玉轻松的松了一口气,“怎么说你也是我兄长,你还是唤我小妹吧。”
多与他攀上关系,也许下场就不会太惨了。
原本想离开的离洛,听到要把他屋里的东西全部扔掉,漆黑眸子划过寒意,背影僵硬。“如此麻烦,不必劳烦了。”
“这不行,”身后人屁颠屁颠来到他面前,挡住他前进的路,“我说了,送给你就送!”
许是她的反应过大,离洛越发起疑,要是以往早就对他百般辱骂,现在……到底想耍什么把戏!
沈竹玉微卷的睫毛扑了扑,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那原本就是你应得的东西,我……我现在玩腻了,还给你,你就要接着。”
离洛双唇抿紧,紧蹙的眉间突然松懈,“那就多谢了。”瞥了一眼笑意盛开的女孩,眼睛微眯透出寒意之色。
见他松开了口,沈竹玉眼尾翘起,“那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就找人安排,你就先躺着吧,郎中说了,少下床最好。”
离洛推开想要扶住他的手,退后了一步。
沈竹玉嘴巴扁了扁,她就差把自己真诚的小脸蛋怼到他面前了,可是面前人冷冷的脸色丝毫不减,刚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此时的气氛,一道很用力叫喊声制住了。
“小姐。”三儿站在门外看着亲切的两人,都傻了眼了。
“噢,你回来的正好,把兄长之前住的那间屋子收拾,让他住里面,派几个小厮好生照样,绝不能戏弄!”沈竹玉像是见到救星般,跑到她面前。
她还是喜欢三儿这张幼态脸啊,笑起来可甜了。
三儿从离洛那边回来,沈竹玉便吩咐她拿着一些糕点给他送过去,等到人走没有半刻钟,她才想起刚刚备好的衣服没送去,为了能在他面前涮好感,只好亲自送去。
还没有走到离洛的屋子,就看见手上端着空荡荡的盘子的三儿,沈竹玉眉间一喜,眼尾尖高高地翘起,“他是收下了?”
三儿点点头,“离洛少爷一听是小姐送过来的,还没等奴婢说完他就拿进屋子里去了。”
沈竹玉心里的堵塞一下子就顺通了。
“小姐,”三儿轻声呼喊道:“这些衣裳是给离洛少爷的吧,交给奴婢送去吧。”上前就想把那些衣裳拿过。
沈竹玉摇了摇头,“这些我亲自送去,你就回去吧。”看来是她刚刚那些举动有效果了,虽然他的脸还是臭臭的,至少现在是接受她送的东西。
沈竹玉来到阁院敲了好久的门,里面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奇的她只好试着推开大门,轻轻一推,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先把手上的东西一放,视线落在没有任何糕点痕迹的盘子上,沈竹玉以他刚刚接收自己的心意,有了一个大胆猜测,嘴角往上翘起。“饿的都吃干净了,等一下再叫三儿送过来一盘。”
没有人在,她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刚想要离开,却听见左侧边有人行的脚步声,沈竹玉小脸疑惑,提起裙边就往有声的方向走去。
拐弯处,一个身穿麻衣粗布的少年,手拿着糕点,一点也不利索的倒在狗洞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人只是轻言道出,可声音却如同在深渊里蔓延而出般。
沈竹玉趴在墙角上,两只潋滟的眼睛瞪大了,耳朵里不停回放着离洛的那句话,惶恐之色在她脸上渐慢盖布,蹑手蹑脚的退出这个院子。
走时,还把衣裳给拿走,离洛这么厌恶她的东西,看到这些只会让他更加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