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十三城乃是不受任一魔君统辖的领地。
此处位于版块交接之处,&nbp;&nbp;灵石矿脉紧张,经常会因灵脉矿而发生斗争。
此时两伙不同城池的人马正为一条灵脉打得不可开交。
“等等,快别打了,&nbp;&nbp;那女魔头来了!”
“快跑!快跑!那天杀的白衣女魔头杀过来了!”
人群之中不知谁忽然嚎了一句,方才还杀作一团的人纷纷挽着对方的胳膊开始结伴跑路。
远处一吊睛雪白猛虎疾驰而来,&nbp;&nbp;待近了才发觉,&nbp;&nbp;虎背上竟立着一身着月白裙裾的少女。
那少女抽出身后佩剑,足尖一点虎背。
只见剑风横扫,那些落荒而逃的魔族便如落叶般被横扫,&nbp;&nbp;各个倒地哀嚎不起。
少女背负长剑,&nbp;&nbp;又从袖中取出一张写着“欠条”的纸,&nbp;&nbp;卷着的纸张铺开来堆到地面。
清脆的声音从冗长的欠条后传来:“无极城所欠上品丹药一千瓶,&nbp;&nbp;良田三百顷,&nbp;&nbp;魔兽三百匹,灵草六百,法器五千,&nbp;&nbp;加上利息……共计八千万上品灵石。”
直至一本正经、平淡无波地读完单子上的总计,才从欠条中探出一张白净秀丽的脸,“今日是还账的最后一日,&nbp;&nbp;你们备好了没有?”
有新来的瞧见这传闻中的女魔头竟然生了一张如此俏丽白嫩的脸,&nbp;&nbp;当下心生邪念,“咱们这么多人,&nbp;&nbp;还怕她一个嫩的和葱一样的小娘们?”
“她敢来讨债,&nbp;&nbp;就不怕咱们兄弟们对她做点什么?”
旋即便有人给了他脑袋一拳,&nbp;&nbp;“你真是不要命了!这女魔头的主意也敢打!”
当初这女魔头初来魔域十三城要债之时,便也是身穿这么一袭月白色裙裾,右眼还戴了一枚白玉眼罩,&nbp;&nbp;上来就礼貌地问他们欠的灵石。
起初他们瞧见她一个少女柔柔弱弱地杵在那儿要钱,许是以为加个眼罩就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了,实际上跟个小白兔似的。
那时无知的他们也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嘲笑她,随后便被打得六亲不认。
魔域十三城的所有人都忘不了,那一日,纯良无辜的少女踩着一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凶神恶煞大汉,微微一歪头,恍若恶魔般低语,“不还债是吧?”
“那就用手指抵债吧。一根手指三百灵石。”
时至今日,这天杀的女魔头又来讨债了!
提着剑的少女扫视一圈,“你们说说看吧,是想今日还上,还是把手指抵上?”
“我理解你们,八千万两灵石也不是小数目,你们就把我这儿当做当铺,手指寄存在我这,何时能还上了,便能把手指赎回去。”
“我可以无偿帮忙接回去,放心,每根手指都标注了姓氏名字,不会接成别人的。”
她说这话时表情云淡风轻,语调温柔平和,表示对他们欠债不还的尊重和理解。
明明不带任何威胁和恶意,却让魔域十三城众人捂着自己的爪子瑟瑟发抖。
说罢,她又唤了声,“荣华,取匕首来。”
这时她身后暗处浮现一道身影,唤作荣华的男子冷静递上匕首。
荣华道,“他们所欠的债,怕是手指全抵上都不够。”
少女点点头,“还是你考虑周全。”
随后她不假思索道:“若是手指不够,那便脚趾来凑。”
魔域十三城众人:“……”
这女魔头,恐怖如斯!!
“女魔……女侠,这我们真还不上啊……”
少女思忖一会,目光落在远处开采的灵脉上,缓声道,“嗯,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若是用这条灵脉来换,便也算两清。”
魔域十三城众人微微一怔,这才后知后觉这女魔头的来意。
原是为了灵脉而来!
魔域资源匮乏,若有新发现的灵脉可是极为珍贵,一条灵脉可是能养育一方水土的天地精华。
当下他们便默契的对视一眼,竟是动了逃跑的心思。
十三城内防守森严,虽平时不乏内斗,但到了关键时刻都是一致对外,这也是为何他们能不受管辖独立至今的缘由。
等他们跑至城内,凭借着地势优势,这女魔头也不能拿他们如何。
不过少女看着他们悄声无息往后挪的步子,便早已猜到他们的心思,当即又道,“富贵,堵住他们的后路,别让他们跑了。”
另一名与荣华容貌相似的年轻男子不情愿地走出来,暴跳如雷道,“老子都说了我他妈不叫这破名字!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光是魔域随便一条街,叫富贵的狗就不止三十条。
少女点头,“好的,富贵。”
唤作富贵的男子气得直跺脚,只能将这满腔怒火发泄到那些企图逃跑的人身上。
少女巡视一圈灵脉,胸口衣襟深处的某块镜子忽然道,“裴娇,有了这条灵脉,还债的进度便大大加快了。”
少女卷起欠条,目光望向天边,“等还清了债务,便是时候要去找那些人好好清算了。”
没错,这位令魔域十三城闻风丧胆的催债女魔头,正是大难不死的裴娇。
裴娇一直都觉得,自己虽然非常倒霉,但是还算命硬。
在剿魔令之前,她便从顾景尧那成堆的财宝中翻出了一张符纸,是一张有市无价的空间传送符。
在得知顾景尧要将她卖了之后,她便决定孤注一掷采用换心禁术。
劈开冰层的时候她就在赌,若是自己能挨上一剑,还能不死,在掉入岩浆之前能否捏碎这空间传送符纸。
她一生的运气可能都用在这里了——她赌对了。
道诚真人那一剑实打实地刺入她的心脏,并且损坏了她的心脉。
但是好在她特意将铜镜放在了心口处,有了铜镜的庇护,她好歹留下了小命。
而换心术施法成功,封魂锁现如今在她体内,故而她残破的躯体也靠着封魂锁强大的恢复能力续了命。
这番豪赌,让她成功活了下来,寿命也不再是短短十年了。
就算如此,她仍伤得不轻,更可怕的是,那枚传送符将她传去了魔域北境。
不过好在魔域长期征战厮杀,尸体遍地都是。
像她这样有点气息要死不死的混杂其中的倒是不怎么起眼。
并且她还走了运,被一位医者捡了回去。
虽说这位医者……有点古怪吧。
“本想从那些尸体中搜刮捡漏,没想到捡个活人。”
“瞧见你瞎了一只眼,心脉受损,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我便起了兴趣,将你随手救活玩玩。”
那玄衣男子生得清秀,瞧着像是文弱的书生,话语间却颇有市井的韵味。
“若是救回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玩意,从来捡来的送回哪里去便行了。”
漏雨的茅屋内盛放着嶙峋的石桌,竹简之上陈列十二枚寒光逼人的银针,裴娇咽了一口唾沫,才斟酌口吻缓缓道,“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玄衣男子搁了竹简,眼皮也没掀:“宁长旭。”
裴娇扯着虚弱的身体,勉强爬起来行礼道:“原来是宁神医,多谢神医救命之恩,小女子来日必将涌泉相报。”
宁长旭没好声好气道,“少来这套,你整整睡了两年有余,光是丹药便损害不少。”
说罢,便推来一沓折叠的纸张:“这是账单。”
两年……她如何这么能睡?她难不成是睡神转世?
裴娇瞥见上边的巨额债务,眼皮抖了两抖。
这欠的债,她就算再多活两千年也还不清。
裴娇想要套近乎,“兄台……哥哥……”
宁长旭眼也不抬,“叫祖宗也没用。”
裴娇又重新瘫下去装死,这架势大概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宁长旭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终是开了口:“不过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兄台,我也不是不可勉为其难收你作义妹。”
瘫在床上的裴娇十分感动地抬起头,“那既然都是一家人……”
宁长旭道,“你即是我的义妹,便得一切听我的,直至还清债务之前,没有任何人身自由,所获分文皆为我所有。”
“若是哪一日有人看上你了,把你欠的债当做聘礼来抵,那你便自由了。”
裴娇:“……”
这不就是名义上的义妹,实际上的奴隶么?
她忍不住拾起那张账单开始辩解,“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花费的灵石我能理解,高明医术克扣的灵石我也能理解。”
“你这什么‘屈尊纡贵照顾平民有伤风度’的精神损失克扣是前两者的十倍是什么意思?”
宁长旭眼都不抬:“字面上的意思。”
裴娇继续据理力争:“今天就算是魔域的魔君来了,衣不解带照顾了我两年,也没你收灵石收的这么离谱。”
一直在研墨的宁长旭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抬眼看她:“谁告诉你的?我一向都是这么收的。”
裴娇:?
裂了一道的铜镜骂骂咧咧道,“这人想灵石想疯了吧,居然还自称是魔域君主!“
“呸,我就不信你运气能有这么背,刚摆脱顾景尧那个疯子,现在又遇到一个新魔头,刚入龙潭又进虎穴。”
裴娇和铜镜所想的一模一样。
一个人运气总不可能一直都这么背,并且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特别有缘。
可直至这简陋的茅屋外头凭空飞来数十把华丽的轿辇和凶神恶煞的妖兽,地面震荡,尘土散落。
几名大乘期高手从妖兽身上落下,跪在研墨的宁长旭身前齐呼“恭迎魔君回宫”的时候——
裴娇和铜镜都沉默了。
居然还真有魔君会闲着无聊去乱葬岗闲逛,然后背回一具要死不活的“尸体”解救。
待“尸体”活过来之后又对其进行惨无人道的敲诈吗?
这究竟是有多闲?
如果说对方是因为看中了她身上的神器惊龙剑,以此目的来威胁绑架她,她都能理解,可是他居然要的是灵石??
裴娇万万没想到,只是一句“兄台”便让她认贼作兄。
在被迫跟着煞气十足的妖兽群回到魔域西镜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是一头雾水。
更没想到,先前她还是除魔卫道的仙盟天岚宗的一员,现在就摇身一变成为魔域西镜魔君的义妹。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是这也太儿戏、太突然了吧!
于是乎,这一年裴娇便为了还债开始替宁长旭卖命,阴差阳错地凭着“魔君之妹”的称号混成了魔域西镜其中的一宫之主。
她为西镜四处争夺灵脉,收回债款,从而抵消自己的欠债。
宁长旭还为她配了两名修为高深的贴身侍卫,说是帮手也好,说是看着她防止逃跑的也好。
裴娇为了方便记取,给一个取名为荣华,一个取名为富贵,也算是象征着早日富贵还清债务的一个好兆头。
这时荣华在一旁提醒道,“该动身去往栖云涧了,据探子来报,栖云涧出现了一条极为珍贵的灵脉,合欢宗已然与仙洲的弟子为此交手了。”
裴娇伸了个懒腰。
这一年在魔域西镜内,她便是一直如此度过的,除了在西镜享受宫主的待遇,其余时间几乎是马不停蹄脚地忙着去各地发掘灵脉。
不知为何宁长旭作为一境之君主为何会对灵脉与灵石如何执着,她也不方便过问,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除此之外,她能逐渐体会到体内封魂锁对她的影响。
每逢血魇之日,心脏都会隐隐作痛,并且她逐渐发觉,随着时间渐长,她的情绪起伏也越来越小。
封魂锁乃是上古为了飞升成仙摒弃杂念的圣物,越是与心脉融入,便越能吞食一切感情。
准确的说,便是裴娇在没心没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
除去雪域,栖云涧也是魔域与仙洲交壤之地。
故而此处时常会有仙洲子弟与魔族修士发生争斗,更别说如今衍生了一条品质极为不凡的灵脉。
“栖云涧……”
御剑飞行之时,裴娇微微扬眉道,“统治那里的一般都是什么势力?”
她对魔域了解不多,这一年也是位于魔域西镜内游走。
荣华回答:“栖云涧同雪域一样,栖居在此处的都是被魔域内所排挤的势力,在那里卓念慈建立的合欢宗算是一方霸主。”
“魔君暂且派我们先去打探情况,所以不可暴露身份。”
“卓念慈此人阴险狡诈,无耻至极,尚不如十三城的人好对付。”
“……卓念慈?魅魔?”
是她想的那个爱穿粉衣的骚包卓念慈?
荣华答:“是。”
裴娇忽然发现,在她封闭的这三年内,外界似乎发生了很多变化。
“这三年内我尚未踏出南镜,对外界消息也不怎么关注,魔域内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身后的富贵眉梢微微一扬,“大事?却有不少。魔域这短短几年,可谓变了天。”
“群龙无首的南魔域得一统,有了位新魔君,称号为宴。”
“这位魔君在和魔域北境宣战的同时也搅得修真界天翻地覆,当初接了剿魔令的正道宗门被报复的可谓是死伤惨烈。”
裴娇心中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这位南晏魔君莫非就是……”
“能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自然只有那姓顾的疯子。”
顾景尧!
裴娇扶额。
这对她来说当真是个坏消息,但是却也在意料之中。
唯一的安慰,便是这也算了了巫医死前的夙愿吧。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当初仙盟也是在血魇之日联合企图将他扼杀,也没见他如此丧心病狂直接统治一方魔域去疯狂报复。
难道他拥有了自己的心,恢复了点良知,以为她死了,是为了给她报仇?
想到这里,裴娇面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不杀了她就算好了,还会给她报仇?
更何况他应当会发现他那芥子空间内少了张极为珍贵的空间符纸,应当就会猜到她是金蝉脱壳。
等等……他会不会是以为她趁乱逃跑了,欺骗了他,所以才会如此动怒?
裴娇觉得这倒是有些可能,她已经开始慌了。
不过待她还清债务,替师父报了仇,她便决意去云游四海,绝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