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驷国还是用少量散兵骚扰殷林,后来,直接拉来大批军队驻扎,以寻找遗失在殷林的君王玉佩为名,正式出兵攻打熙国,殷林之地变成了主战场,新主人徐奕和主将张毅带兵抵御,与驷国一打就是大半年。
徐奕的营帐中,一道道军令传来,都被他有条不紊地应对回去……一直到晚间,张毅才一身煞气的回到军中大营,他没回自己的军营,直奔徐奕的营帐中去了。
徐奕早料到他回来,特地备好了茶,来凉一凉这位将军的怒火。
果然,张毅一进营帐就嚷嚷道:“驷军简直是阴险狡诈的小人,竟然扎了些稻草人伪装士兵,大部分兵力躲在半路埋伏。”
徐奕挥了挥衣袖,示意他坐下喝口水,笑道:“故弄玄虚,是景瑜的一贯作风。这半年来,我们让驷军赢了有五次了吧,辛苦张将军。”
张毅一愣,然后掐指算了算,还真是,自从他们来到殷林,还没打过胜仗,可把“常胜将军”张毅憋死了。他压低声音地问徐奕:“你不会故意不让我们赢吧?又学十年前徐相那次,诱敌深入?”
徐奕笑了笑:“哪能,驷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轻敌这种事,他们做不出来了,况且这次驷国的参军不是高鸣,公子瑜不会轻易上当。”
“梵国二皇子景瑜,此人颇有贤能,我对他也有耳闻。”张毅提到这个对手就牙疼,又偏偏敬畏的很,若不是徐奕一直拦着不让他痛痛快快打一仗,说不定他还会跟景瑜生出对手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来。
徐奕微微点头:“景瑜在驷国为质多年,对驷国的国情最为清楚,排兵布阵喜欢用阴,我们不得不让他们多胜几次,摸一摸景瑜的打法,也让他们先高兴一阵,骄兵必败。”
“要我说我们就打他个出其不意。”憋坏了的张毅一口干掉一杯茶,他说:“这仗打得我实在憋屈。”
“等开春,我许诺将军,一定还你一场大胜仗。”徐奕慢慢饮下一杯茶,抬眼看了下夜色中的月光,悠悠地笑道:“再过一个月,江州的桃花也该开了。”
转眼间,又是一年春分至。
徐奕正在筹备一份大礼,给那位公子瑜和他手下的驷军。
张毅拿了个酒壶,喝了两大口,往马脖子上一挂,问道:“子奕,马上就要出兵了,你怎么还不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大礼。”
徐奕笑了笑,带他来到校场,校场的一片空地上,停放着好几排战车,只是所有战车前都蒙着白布。
几个士兵在徐奕的示意下,上前猛地拉开战车前蒙着的白布,赫然出现了一大排齐刷刷的战马,正雄赳赳气昂昂地仰着头,甚是壮观。
张毅诧异了一下,抬高音调问道:“你从哪弄来这么多战马?”
“就说让将军少喝点酒,一堆破烂稻草,将军怎的‘指草为马’呢?”徐奕拍了拍“马”脖子,发出的竟然是“砰砰”的响声,分明是拍在草堆才能发出的声音。
张毅细细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这些“战马”竟然都是用稻草扎出来的。
“景瑜不是爱用稻草吗?我们也用,这可不是他的专利。”徐奕说。
这一排排“战马”的冲击力太大,张毅还没缓过神来,他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用来做什么?”
“消耗弓箭。”徐奕说。
“战车还是宋照改良过的,因为极其轻便、速度快,所以在前边放几个假马,不影响速度,驷军也不会起疑。”
“真正的马身上穿上定制的盔甲,等战鼓起,将军带战车冲在前面,每辆车只要马驾,让草马受箭,正反两面受;等驷军的弓箭消耗的差不多,我军的战车再载着弓|弩手冲出去,定打他们个措不及防。”
张毅大呼“妙”,随后他又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非要败给他们几次,还要等到开春?”
徐奕又带张毅走了几步,在一块大白布旁停下来,然后亲手掀开,几只猛虎正在笼子里跟张毅大眼瞪小眼。
张毅又哈哈一笑,说:“这个我知道,稻草扎的嘛。”他说完就要把手伸进笼子里,学着徐奕的样子拍上一拍。
徐奕立刻拦道:“将军别,那是……”
他还没说完,手快的张毅已经一巴掌拍在虎臀上,那猛虎哪忍得了屁|股供人玩弄,“吼”的一声,朝张毅的手叼去。
张毅“嗷”的一声缩回了手,徐奕这才有机会把接下来的话说完:“那是真老虎。”
“……不早说!”
徐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春的猛虎最容易驯服,我让将士从山里捉了几只来,又请了当地的猎户亲自训导,只要你不……额,轻薄它,它不会乱咬人的。”
张毅这人唬的很,听说是被驯服的老虎,就又去挑逗人家,帮那猛虎顺了几下毛,竟然还被舔了几下,只是老虎舌头上全是倒刺,若不是它自己收起来了,怕会给张毅的手背舔的血肉模糊。
“你捉它们做什么?帮你打仗?”张毅问道。
“正是张将军说的出其不意。”徐奕勾了勾嘴角,说道:“驷军战胜我们多次,却又攻不下城,早就心浮气躁,立功心切,这几只猛虎正好杀杀他们的威风,到时候张将军就等着看他们自乱阵脚吧。”
“好!”旋即,张毅又问道:“诶?你不去吗?”
徐奕点点头:“我需要五百精|兵,夜袭驷军的粮草大营,若是能得手,张将军大概一个月后就能与爱妻团聚。”
说到他的爱妻,张毅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忍住心底快要爆开的灯花,说:“子奕也能回去看你的三皇子了。”
“三皇子?”徐奕诧异:“泓儿怎么了?”
张毅笑地莫名其妙:“三皇子对子奕可真是上心,我跟你说,就是我结亲那天,不小心把你灌多了,三皇子那叫一个护着你,还说什么‘要把一条命都给了你’。嘿嘿,我洞房的时候,我媳妇儿也对我说过这话。”
徐奕:“……”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你确定你当时没喝多吗?
但徐奕失手了。
是夜,徐奕带着五百精骑偷袭驷军的粮草大营,本以为驷国的大批兵力都到了主战场,被张毅牵制着,谁料,粮草大营旁驻扎着大批守军。
景瑜像是早就料到徐奕会来,正笑眯眯地骑马等在阵前,身后是至少五千精|兵。
徐奕与景瑜交手近一年,第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当然景瑜也是。
他披着黑色披风,面色和缓,不到而立的年纪,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也不跟徐奕的兵马拼杀,只是策马到徐奕正对面:“熙国的徐奕,少年成名,熙驷之战时就听过你的大名,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会张毅已经得手了,驷国那三万兵马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了,还请笑纳。”
徐奕略一思考,想通了来龙去脉,他说:“公子瑜原本就没想真正要跟熙国打仗吧,怕是被梵国和驷国两面威胁,才迫不得已出兵。”
所以他不希望驷国赢得太快,一直拖到去年徐奕和张毅出兵,才开始真正开战;又不希望驷国败得太快,那样他的性命也堪忧,只有跟熙国上下僵持,才能他在保证梵国和驷国两边的安全。
景瑜被人揭穿了心思,也不恼怒,他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怎么样子奕,跟我打仗的感觉痛快吗?”
徐奕丝毫不觉得痛快,反而暗自担忧起来,景瑜用驷国的兵马,跟熙国对战,劳的民伤的财都是这两个国家的,他景瑜耗得起,使劲耗,徐奕可耗不起。
“你完全可以把我擒了,跟驷国的国相换一个锦绣前程,甚至梵国的君位。”徐奕说。
景瑜却摇摇头:“你在熙国才有价值,擒了你,我什么都换不到。而且你应该明白,我不是你的敌人,如果可以,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
对景瑜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来说,最重要的是制衡,他不介意再拉入一个徐奕,局势越乱对他越有利。
徐奕不置可否,既然景瑜不杀他,那他便先记下这份恩情,慢慢还。
江州,国相府。
李泓照例来送桃花枝,还在相府“偶遇”了宋照。
宋照站在门口,目光飘忽不定,因为他看到李泓不仅给徐奕送桃花,还在把徐奕的衣物都翻出来晾晒,屋子也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奇得他连声自问:他是三皇子没错吧?
他向李泓一拱手,说道:“近日王后频繁联络朝中亲贵,说服大王立储要立长立嫡,三皇子对这件事可有应对之策?”
李泓抬头扫了他一眼:“父王立储在即,王后联络亲贵,是让父王看到李恢在朝中的威信,最应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我那二皇兄。”
宋照心中一凛,他作为墨家子弟,眼看着三位皇子的性格各有千秋,只有李泓的性格与他们的思想一致,是最能让墨家甘心辅佐的君王人选。
可不管是李泓还是徐奕,都没有表现出对王位特别的渴望,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
徐奕临行前,让他保护好李泓,却没有让他辅佐李泓上位,他出于私心,问了李泓这么一句,就被李泓发现了端倪,眼神凌冽地给他赌了回去。
但他说的却没错,比起三皇子李泓的“不作为”,大皇子李恢之母,也就是王后可是动作不小,二皇子李慎也在暗中作梗,一场储位争夺,眼看要落下帷幕。
李泓修剪完花枝,便铺开一卷竹简,开始给徐奕写信。
他写下这个名字后,心情莫名好了不少,连说话都不那么冷淡,对宋照温声说道:“子照兄若是没什么事,先回去吧,立储的事,谁也左右不了父王的想法,多说做错罢了。”
宋照正要起身告辞,突然听见李泓又说了句话,直接让他汗毛倒竖起来,
“父王老了,守旧思想重,李恢终究会是储位相争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