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猛烈被撞开,江沅脸色难看,身形单薄。
她心有戚戚然,恍然间好似感觉到了人在命运转动时,是多么的无力和渺小。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甘愿就这样束手就擒。
这是她的人生,哪怕看得到一丝机会,她也要全力的去争取,扭转乾坤。
江沅毅然决然的道:“阿爹,我不同意哥哥去边关!”
易禾被江沅的蛮力带了一把,差点没扑在地上,他慌张的稳住身子,抬头就见两尊大佛——江丞相和江隐迢,都不善的盯着他。
尤其是江丞相,目光中的威视简直如有实质,将他看得毛骨悚然。
易禾干咳了两声,完全没有往常伶牙俐齿的样子,兢兢战战的把屋门合上,站到一旁就当自己是团空气。
江丞相本来面露不虞,但是转眼见自家的宝贝疙瘩,瞬间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他嗔骂道:“沅儿,你真是的,要听进来听,姑娘家家的,缩在窗边偷听像什么话。”
哪里看得出一点丞相的威严。
易禾:“”
这就是女儿控吗?
但是江沅并不为所动,她握着拳头,继续道:“父亲,边关条件有多么艰苦,您和我最是清楚不过了。就是去那里的路上,也是缺衣少食风餐露宿的。您怎么能忍心让哥哥去那等苦寒之地受罪?”
江丞相听闻此话,不禁想到江沅之前所过的生活。
他心中疼惜,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沅儿,你不懂。我们江家自开朝起就深受皇恩,先祖无以为报,所以自愿成为天子的一把剑,为其清君侧护江山,祖祖辈辈,皆是如此。因此江家的儿郎,从生下来那刻,便身负使命,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守护当权者。”
江沅眉毛竖立:“我不管发生过什么,哥哥投胎来江家时也没和他打过商量吧?怎么祖辈许诺过的事情,便成我哥哥的责任了?”
江沅才不把什么先祖放在眼里,人们之所以尊敬先人,是因为感恩他们留下的福荫。
哪见过这么坑儿孙的,简直缺德。
江丞相笑了笑,并不计较江沅目无尊长的话,循循善诱道:
“可是大丈夫便当顶天立地,忧国忧民兼济苍生。如今外族虎视眈眈,危机四伏,到了需要我们的时刻了,怎能像那等小人一般,沉迷声色犬马,而独善其身呢。”
“满朝上下,老的小的那么些官,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说到这个,江沅顿时来火,双手叉腰,气势颇足,“我哥哥才多大?要一个十五的少年豁出命去,保护那些老不死的在京都享富贵,凭什么?那些人还要不要脸?”
众位老不死的,集体在家中打了个喷嚏:“”
江沅吼完,终于从之前猛然知晓消息的惊慌中回过神来。
但随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爹,那可是战场,兵刃相见生死相搏,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那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稍有不慎,也会性命不保。”
江沅上辈子不曾见过江隐迢上阵杀敌,唯一一次看他身披铁甲,却是她临死之前。
他究竟经历过多少次险境,怎样绝处逢生,才成为了那个只闻其名,就令人胆寒恐惧的常胜将军,这些她通通不知。
他是不是也曾九死一生,濒临绝望?
他是人,受了伤,也是会痛的啊。
江沅颤了颤,对看上去阒然的江丞相道:“万一哥哥出了什么差错,您您难道不会后悔吗?”
江丞相顿了顿,片刻眼神一凝,绝情道:“我对他费尽了半辈心血,如果他连区区的戎狄都敌不过,只能说明是快不可雕的朽木,以后如何能出人头地,护佑家人与江府平安?”
“若是死在沙场,也算死得其所,为父便当从没生过他!”
“阿爹!”江沅大喊。
她不敢转头去看兄长听到这番话时的表情。
她怕他难过,更怕他脸上只有一片木然。
江沅心中一痛,红了眼眶
她上前几步,纤细的影子略微挡住江隐迢,好似这样,就能为他承担所有伤害。
“阿爹您对圣上忠心耿耿,可是当今圣上昏庸无道,真的值得你们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吗?”
哎呦,这姑奶奶。
易禾被她吓到,直觉她接下来绝对要说出大逆不道的惊世言论。
他没法继续当空气了,迅速把所有的窗户都合了起来。
江丞相语气稍重:“沅儿,慎言!”
江沅倔强的仰起头:“您方才说,追风营后继无人,是因为历朝历代重文轻武之过,您错了。”
江隐迢幽深的眼眸有了焦点,江沅就在他眼前,一伸手便可揽怀的距离。
她浑身发颤,为了他和父亲据理力争,清冽又掷地有声。
阳光通过窗棂轻吻在她身上,在江隐迢眼中,却仿佛她本来就是道光。
温暖,耀眼又灼人。
江沅杏眸程亮,“事实是,上位的那个老头糊涂无能,放纵荒淫,还自以为才华横溢,能力超群。但凡哪个酸腐文人能做出篇文章来,把他吹嘘的屎上雕花,他便赏识谁,提拔谁。”
“因此,朝中上下效仿,留下的大多都是些曲意逢迎,擅长吹牛拍马之徒。文臣不思进取,武将被他打压的逐个凋零,才会成如今的局面。”
“阿爹,面对如此昏君,江家所做,真的值得吗?”她质问道。
江沅确实是口不择言了,但她所言句句属实。
前世梁文帝昏庸无为,生活靡烂,重用佞臣,奴役百姓,早已民怨沸腾。
他也知道自己平庸,所以非常忌惮武将,生怕夺了他的江山,把忧心社稷者的武臣残害殆尽。
江家百年来满门忠烈,他却不是个讲道义的。
沈君回之所以能成功的陷害江家,无非也是看准了梁文帝忌惮江家已久,欲意除之,只要送上把柄,他就会顺水推舟。
这些是江沅重生之后才想清楚的。
江家对他赤胆忠心,可惜,换来的却是功高震主。
江丞相脸色铁青,这些话要是另外什么人说的,他早已经提刀砍了他的头颅。
但是面对江沅,他只能重重一摔茶杯:“妄议朝政,对圣上不敬,你是要气死我吗?”
江丞相从没对江沅黑过脸,她不由被那气势所慑,瑟缩了一下。
还要再说什么,忽感手心一暖。
江隐迢从后至前,把她挡在了身后。
江隐迢抬起眼,勾了勾嘴角:“阿沅所言,有何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