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莎莉叶难得叹了一口气,愁得感到自己似乎在掉头发。
不对,头发是真的在掉。
她侧过头,敲了敲抓着她头发拍来拍去的黑猫,“不要打扰我思考。”
【你在这儿卡很久了,我无聊】
忍住想把肩上的家伙扔下去的冲动,莎莉叶重新看向盯了半天的规则。
第一个规则她还是没看懂,暂且略过。
第二个规则的表面意思很好理解,如果强硬地从这里爬上去,估计是永远到不了山石顶部。不断地攀登,只会保持在原地。
第三个规则,跟观测与坐标有关,坐标系是用来说明观测物体的运动状态等信息的抽象工具,不同的坐标系下,事物的状态也不同。
那么……她并不处于山石的坐标系中,山石看起来是静止的,但按照规则二,其实它应该处于运动的状态。
规则三,统一坐标系。
和谁统一呢?
莎莉叶突然明白过来,这三个规则在描述什么。
动与静的相对关系,“变”。
这里的一切处于永恒的变化中,如果不在正确的观测位置,将永远无法察觉到变。
规则一,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莎莉叶用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里看着天上的太阳。
挂在天上,一动不动。
太阳是最直观的提示,既然它们处于一个坐标系,对于不显眼的山石来说,只要她根据太阳的光芒,就能找到观测点。
莎莉叶沿着崎岖的山石,边走边看太阳的变化。
不知走了多久,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错误时,天上的太阳变了。
不再一成不变,也不是传统的东升西落,太阳划着不同的轨迹,在天空中运动着,天色却不因太阳的变化而变化,似乎它只是装饰而已。
光芒万丈,不因它的移动而失色半分。
莎莉叶从没见过这样奇异的场景,有些目不转睛。
欣赏完这绚丽的一幕,她重新看向阻拦的山石。
顶部,黄色的土元素不断地聚集,堆积,形成新的山石。山石像流淌的水一样,源源不断地自上而下流动,而底部的土壤也在变化,不停歇地裂开、吞噬,释放出黄色的元素,再次重复。
不断地产生和消灭,不断地变化,这就是“变”的规则。
莎莉叶不禁哑然,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法师塔的魔法师们从不参与世俗的争端。
人类的纷争在规则面前是如此渺小。
黑猫只看了一眼,继续埋头,把玩着莎莉叶垂在耳边的头发。
找到了观测点,下一步呢?
莎莉叶看着不断在变化中的山石,不觉得自己的速度能快过这样的变化。
但还是得试一试。
她犹豫着触摸了一下眼前的石壁。
下一个瞬间,她感到自己似乎脱离了什么,又被卷入了什么。
重新回头,看见了其他的一切都在变。
除了她和山石、太阳,保持着永恒的相对静止。
“太不可思议了。”莎莉叶喃喃出声。
在规则之岛接触的一切,比她刚知道魔法时,更令人冲动和兴奋。
【这只是无数规则中微不足道的一条】
莎莉叶似乎回到了第一次看见大海的时候,人类与大海的对比,就是渺小与浩瀚的极端。
并不是很好攀爬,莎莉叶有几次险些踩空。还好之前的历练并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极端情况,她最终还是喘着气,翻越了这片山石。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莎莉叶看着眼前的丛林,和幽森丛林中的碑铭。
碑铭上空无一物。
不确定地看向黑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莎莉叶定神,小心地走入丛林。
踏入丛林的一瞬间,所有树活了过来。
树精灵,一向和精灵族生活在精灵之森,同属于热爱光明与和平的种族。
它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接着一致看向刚进入丛林的莎莉叶。
被一堆树精灵带着似乎亮起来的目光环绕,莎莉叶有些压力。
莎莉叶从来没这么痛恨过这该死的语言不通,没有黑猫,她简直寸步难行。
黑猫倒是没有为难她,非常贴心地主动开始翻译。
【亲爱的冒险者,我们被一个问题难倒了,只要您能为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将十分乐意告诉您通往神庙的正确道路】
【我是这片丛林的管理者,我为所有没有记录自己名字的树精灵留下名字,只要忘了自己名字的树精灵,都可以来找我拿回自己的名字】
【问题就在于,我是否该记录下自己的名字?】
【您觉得呢?】
为首的树精灵举着两个牌子,左边画着圈,右边画着叉。
听完黑猫的翻译,莎莉叶差点被绕晕了。
还好它说的话并不是一晃而过,而是像文字一样留在自己的脑海中。
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莎莉叶找不到其中的逻辑漏洞。
如果它记录了,它便不属于“没有记录自己名字的树精灵”,不该记录。
如果它不记录,它就违反了“记录下所有不记录自己名字的树精灵”,应该记录。
悖论。
无论她怎样回答,都是错的。
跟“我在说谎”这句话一样。
这句话只能用来形容说出的其他话,而不能是它本身。
相似地,树精灵管理者的职能包含不应该包括它自己。
莎莉叶突然反应过来,为何丛林外面的碑铭空无一物了。
这条规则本身就是错的。
想明白了它的陷阱时,莎莉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她不确定地看向黑猫,“你能把我的话翻译给他们吗?”
【不能,我会被发现的】
黑猫抖了抖耳朵,无情地打破莎莉叶的希冀。
莎莉叶想了想,走到管理者的那里,将两个牌子都拿了起来。
接着交给其它树精灵。
“现在你的名字可以被记录了。”莎莉叶说道,虽然知道对方不一定听得懂。
【语言不通还能用这种方法克服悖论】
“它非要用悖论困住我,那我只能钻空子了。”莎莉叶抱着手,在一旁围观树精灵们开始互相争吵,面红耳赤。
反正她也听不懂。
吵了一会儿,最后它们安静了下来,为莎莉叶让出了前方的道路。
树精灵重新回到树的形态,墨绿色并列在道路两旁。
浓雾纠葛着这片树林,盘旋在石块形成的台阶上,灰褐色的石块上流动着纹路。浓雾的尽头,似乎绘着神庙隐隐约约的轮廓。
一眼望不尽。
藏在浓雾里,似乎看不到尽头。
莎莉叶看向台阶前,新的石碑。
【直走,不能回头】
跟之前都不同的形式,也许这就是通往神庙的最后一个条件。
“是谁在呼唤我?”
声音苍老而遥远,带着睡醒的沙哑,仿佛穿透了千年时光。
萨琳娜再难以遮掩天生的冷漠脸,她微笑道,“撒切尔大人,我一直在等待您的苏醒,为了您,我打开门,去了被诅咒的大陆,拿回了堕落之种。堕落之种的寄体,就是我为您准备的重生。”
“我现在……只是一抹残魂。”
声音有些断断续续,无论在形容什么,语气一直很平淡,毫无波澜,最后,乍然消失。
“我的撒切尔大人,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对您的信仰,将传播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一定能让您彻底苏醒的。”
高大的乔木笼罩着峡谷深处,最突兀的是那座拔地而起的阁楼。
阁楼内部,预言书形状的图腾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特殊的木制墙壁,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室内就像正常的日光照明一般。各式各样的书籍堆积在阁楼里,多不胜数。
没有窗的阁楼并不需要窗帘,只在顶部开了可以自由移动的口子。
深红色的软垫旁缀着装点的饰物,狄丽娅坐在软垫上,抬头看着唯一能看见的天空。
在彻底掌握预言的能力之前,她无法离开这里,也不能见到任何人。
她明明习惯了这样的孤独,可为什么,心里却很难受。
似乎有什么人在等着她。
乔治亚娜挣脱了幻境后,她的身边一片黑暗。
黑暗中,一个温和而慈悲的声音响起,像是低沉的远古钟声。
“你不属于这里。”
乔治亚娜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她干脆道,“对,我不属于这里,所以为什么我进来了?”
“因为你被源的碎片选中。”
“好吧,其实我也不想的,一般这种活放到配角身上都是要炮灰的。”乔治亚娜叹了一口气,“兄弟,怎么说那两个也是剧情的亲儿子,不至于在这里把他们挂了吧?把他们挂了后面的剧情就没有看头了。”
“有趣的小姑娘,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试了一圈只能进来你这里,那打个商量,放我过去捞人吧。”
“你不能介入,因为你不属于这里。”
“剧情都被我蝴蝶成这副模样了,多一点少一点没关系的。”乔治亚娜继续跟那个声音掰扯。
“唯独这里,不行。”
那个声音依旧温和而坚定。
乔治亚娜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我也算通过了,放我进去总可以了吧?”
“也不行。”
“为——什——么?”乔治亚娜生无可恋地拖长语气。
“你跟西瑞、狄丽娅都来了我这里,第一个通过的才能得到我的意识守护,拥有掌管钥匙的力量。”
“不把炮灰当人看的意思,我懂了。”乔治亚娜生气道,“真过分,就不能凭本事吗?我要投诉你搞特殊对待。”
“你不属于这里,你无法掌管钥匙。”
“好吧好吧,总之就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乔治亚娜举起手,“那退一步,让我看看他们总行了吧,只能跟你说话也蛮无聊的。”
“可以。”
乔治亚娜看到亚瑟的画面时,表情突然凝住了,接着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头黑发,跪坐在黑暗中的少年,黑色的双瞳漠视一切,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