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一身洁白的长袍，露出来的金发耀眼得像太阳，眉目温和的青年面带微笑，向男孩颔首。
莎莉叶很确信自己并没见过这个人，却仍从青年身上感觉到十分的熟悉。
不仅是由内而外的温润气质，还有他的长相。
这样温和又坚毅的眼神，莎莉叶确信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跟谁熟悉呢？
莎莉叶的思考被另一边疯狂涌动的杀意打断了，男孩的面色被阴影笼罩，黑色的雾气像一把利刃，闪着寒芒。
“神怜世人，被诅咒的孩子。”青年开口，声音十分干净，如同被清泉洗涤过一般。
被神亲吻过的嗓子。
“还有……”
青年看向她的瞬间，莎莉叶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位……小姐？”青年的语气十分轻松。
“你看得见我？”莎莉叶的心跳越来越快，跟着飘了过去，站在青年面前。
青年向莎莉叶行了一礼，“没有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见族人，西里尔·欧文。”
“莎莉叶·卡特尔，您说……族人？”莎莉叶终于明白那种气质该怎么描绘了。
神圣感。
“你身上的血脉很淡，似乎还被侵蚀了，这跟你误入此处有关吗？”西里尔抿着唇角笑了笑，“也许我能帮你。”
他的每句话都在表明自己的身份——神族。
莎莉叶飞快道，“如果不给您添麻烦的话……”
“莎莉。”
男孩的声音有些低沉，听不出语气。
被男孩打断的莎莉叶背后一凉，针对西里尔的杀意换了目标，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怜的孩子，你将要崩溃的精神无法承担这样的力量。”
西里尔的怜悯并没让男孩有任何注意力分散，他仍紧盯着那个背影。
“莎莉。”
他重复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说着，男孩歪了歪头，“还有其他的办法，比如，把他杀了。”
男孩的话音刚落，黑雾刺了过来，铺天盖地的杀意包裹着这片狭小的空间。
看起来温和的光芒飞速反噬，西里尔叹道，“你还太弱了。”
西里尔的动作却没有因为夸赞对手而停下，处在两者之间的莎莉叶能清晰地发现双方的差距。
单方面的压制。
西里尔勾了勾手指，室中心的圆盘亮起，将男孩束缚在其中。
黑色的锁链一圈圈覆盖在男孩的身上，似乎要嵌入他的血肉。
看出了莎莉叶的不忍，西里尔温声道，“不要被他骗到了，这个孩子身上的诅咒比普通的魔族严重得多，他的精神随时会暴动。如果你不是这样的状态，我毫不怀疑你早就被他杀了。”
“魔王现在应该发现我设的骗局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西里尔手一划，黑洞缓缓地浮出。
莎莉叶转身，不用思考便做出了抉择。
“莎莉。”
男孩的声音被阴影覆盖，越来越微弱。
莎莉叶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黑洞。
两人出现在荒野上，远处的城市映着天边开始消散的红月，遥不可及。
“莎莉叶，你这个动作是？”西里尔忍不住笑出声。
“良心在痛。”莎莉叶捂着胸口冷静道，“就像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一样。”
西里尔摇摇头，“那个孩子是我见过的魔族中最危险的，你不用担心他，而是多担忧自己。”
对眼前的青年，莎莉叶莫名有着天然的信任，她简单地说了说发生的事。
“你接触到了规则之地，果然出问题了。”西里尔抱歉道，“我是其中一扇门的管理者，察觉到这边的世界有变故，所以赶过来处理。”
“没有管理者的规则之地才会重新开放，看来你接触的那个地方，管理者出事了。如同你的所见所闻，门连接的其实并不止这个世界，每个世界的规则并不同，正常情况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比如有的世界，生活的种族没有实体，它们之间的交流也是完全透明的，就像是每个人都会读心术，这样的种族如果带着它们的规则到了其它世界，无疑会引起巨大的灾难。”
“当然，也有可能不会，规则之间的映射很难计算。”
西里尔的一番话又重新洗刷了莎莉叶的世界观。
“我得接受一下。”莎莉叶拖着混乱的大脑跟着西里尔在荒原上行走。
“我们的规则表现形式就是魔法，其实原理很复杂，如果你不研究这些，我想没有了解的必要。”西里尔笑道，“至于你的状态，给我一点时间思考。”
两人的旅途十分轻松，莎莉叶对这样正常的交谈简直是满怀感激。
她甚至想把之前的经历全抛在脑后。
在纠正莎莉叶对于魔族语言“不稳定”这个词的发音后，西里尔突然停住了，陷入了沉思状态。
莎莉叶已经习惯了西里尔作为一个精神系魔法师经常的出神。
西里尔眼中重新闪现出色彩，他看向莎莉叶，“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莎莉叶乖巧地竖起耳朵。
“你现在处于‘不稳定的叠加态’，我举个学术例子，普朗克养了一只狗，他将它放进看不见的笼子里，并施展了随机魔法。”
“这里的随机魔法，是指结果不确定魔法，我们都知道施展魔法时必须给定位置，如果给不出位置，魔法的施展就有几率失败，学术上称目标不确定魔法为随机魔法。”
“如果施展成功，狗就会死，如果施展失败，狗就会活。看起来，它只有两种状态——死，或者活。”
“但事实上，在你不观察它的时候，它处于既死又活的状态。”
“既死又活……”莎莉叶的思维突然蹦到了某一天，白发少年对她嚷嚷的话。
“你能看见那只死去的鸟吗？”
“不知道。”
“哦，对，它死了，可它没死，它既死又活。”
“在观测时，死的结果为1，活的结果为0，那么在没有观测的时候，我随便做一个假设，死的结果为03，活的结果为07，它就处于不稳定的叠加态。而观测，会打破这个状态，变成稳定态。”
“至于结果，取决于观测者，也许不打开笼子，狗就能活，打开笼子，狗就会死。”
“可它结果是确定的，并不应该由我观察与否而影响。”莎莉叶反驳道，“我只是看见了客观事实，难道它的生死还能由观测者决定？”
“嘿，你还是没理解，在不稳定的叠加态时，那只狗已经和我们失去了联系，它是单独存在的，而事实上我们也不需要关注它在哪儿，只要知道观测时，它就会回来，并处于一个确定的状态。”
“你说我现在只是有几率出现在这里？”莎莉叶目瞪口呆。
“对，你现在是不存在的。”西里尔顿了顿，继续道，“我并不是观测者，我能看见你，只因为我了解规则，所以我知道，其实我很好奇你眼里的自己。”
“灰色的雾状，看不清。”莎莉叶说。
“我这里不是，但我很难向你解释我是如何看见你的。”西里尔抱歉地笑了笑，“能看见，但是看不清，很模糊，但又好像不存在。”
“所以我猜测你处于‘不稳定的叠加态’，这样的状态在你遇见观测者时就会被打破，回到‘稳定态’。”
莎莉叶无话可说。
“嗯，我知道这很抽象，总之，结论就是——你只有遇见你的观测者，才能摆脱这样的状态。”西里尔摸了摸下巴，“我从没遇到过你这样的情况，按道理说，这些规则并不适用于宏观世界，而是魔法元素这样的基本粒子……”
“他们提出这样假设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疯了，因为刚开始我也无法理解。”西里尔说完，安慰道，“不要太担心，问题不大。”
荒野的土地是暗红色的，四周偶尔看见枯死的树木。
路上经常会有拦路的魔物，可怕的攻击力在西里尔面前却不值一提。
随手将魔物扔开，西里尔继续研究着手上抢来的卷轴。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他们想改变规则。”西里尔说，“这个世界跟其他世界不一样，被我们族封死了出入口，看起来东方魔族的野心不小，想转移诅咒，通过诅咒之力破坏封印。”
“我一直想问，诅咒的是什么。”
“永生永世的禁锢和对力量的压制。”西里尔的神色淡淡，“魔族嗜杀，莱蒙大陆的新纪元就是遭受了他们带来的灭顶之灾。我们的大部分族人牺牲了自己，将它们封印在这里，我作为这扇门的管理者，绝不允许他们逃跑。”
“每扇门都只连接一个世界吗？”莎莉叶问道。
“对，但是门不止一扇，世界之间的通道是多向的，不同门的映射方式也不一样，从a世界到b世界不止一扇门，不同的门映射方式不同，比如有的门规定一段时间内只有多少人能通行。”
两人的对话被不远处女性的尖叫声打断了。
不枉费西里尔辛苦的教导，莎莉叶终于解决了语言难题。
“外来者，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女人眼角的花纹斜飞向上，增添了一抹神秘的魅力，柔顺的黑发垂至脚踝，斜开叉的长裙随风飘扬。
跟这位女性不相称的是她手上张扬的巨型砍刀。
她的眼神狠厉，直指温和青年。
西里尔叹了口气，“希尔达，你的热情我已经感受到了，不用再送，我马上到了。”
“热情你x。”
莎莉叶自动过滤了女人愤怒的魔族脏话。
女人砍过来的长刀甚至引起了空间波动，地动山摇，让没有实体的莎莉叶甚至觉得自己都会被撕裂。
“莎莉叶，我先甩开她，之前说的卡普利斯城见，西南方。”
变故来得太突然，莎莉叶措手不及地看着四周都长得一个样的荒原，和唯一的她，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