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家的喜事办完没多久,押送林噙霜去往扬州的下人便传了信回来,说是半道上叫林噙霜给跑了。等他们找到人的时候,那林氏已经变成了山匪刀下的一缕亡魂。
王若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横竖林氏在扬州“将养”个一年半载的,也是要因着身体虚弱“病故”的。早些晚些,于她也没什么打紧。
不过,她这个死法倒是让王若弗觉着,也算是林氏这个做娘的最后为她的两个儿女做了件好事。
毕竟,“病故”做得再天衣无缝,也难免会留有破绽。虽说长枫、墨兰并不一定会深究此事,可林噙霜到底是他们的亲娘,若是有朝一日叫他俩知道,林氏是被家里赐死的,没准儿就会生事端。
这下好了,林氏是自己耐不住寂寞,不乐意回扬州受罚,在逃跑的路上被山匪给砍死的。便是长枫和墨兰,也只能叹一句她命不好,再没什么旁的说头了。
王若弗将这事儿看得很淡,甚至隐隐觉得这是件好事。可对于盛紘来说,却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得到消息之后,着实消沉了一段日子。
王若弗想着,虽然他送走林氏时心里便是默认了,林氏活不长久了。可骤然得知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人的死讯,他不伤心才会让她感到心寒呢!也没怎么管他。
直到长柏来同她说,盛紘这几日上值时频频走神,屡次有同僚跟他说话,他都和没听到似的。
这可不行!长柏到底还年轻,上头还得有这个父亲替他撑着,王若弗哪儿能让他因着林氏的事儿精神恍惚,误了正事儿?
再者说,盛紘不甚清楚,她却是知道,邕王那边恐怕还盯着自家呢!英国公府的喜宴上,邕王妃那些话分明就是在挤兑她!若不是她重生以来,人缘尚可,盛家、王家又有几门厉害的姻亲,只怕是没那么容易混过去的。
盛紘这样,虽说暂时没出什么大纰漏,可万一因着心绪不佳被邕王家挖坑或是拿住了什么把柄,岂不是因小失大?
于是,王若弗便亲自端了碗补汤送去书房,同盛紘促膝长谈了一番。
“官人,其实我心里明白,你同那林氏也算是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光景,一时舍不得也是应当。可你换个角度想想,若真等着她‘病故’,万一日后被长枫和墨兰两个孩子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对你这个做父亲的、甚至是整个盛家生怨?”
“虽然我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好的,没了林氏挑唆,定不会真的做下什么错事……可你也该明白,林氏到底是他们的生母……行动上不做什么,心里不舒服却是肯定的。如今她这样……唉,也算是最后为孩子们做了一件好事了。官人只当,她是临去前幡然醒悟,心里盼着两个孩子别和家里生了隔阂,这才给自己选了这么一条路吧……”
“官人你也很该振作起来。盛家一家老小,都还指着你呢!远的不说,就说长枫的婚事,也还需要你我二人好好操持,再后头又是如儿的婚事,明儿的婚事也还没定下……若是你一直这么消沉下去,在任上除了什么差错,被什么人再拿住了把柄……可叫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盛紘也没说话,就静静听着她说完。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不仅要操持家里的事,还要为着我操心……你放心吧,她的事儿……在我这儿,已经算是过去了。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
这事儿在盛紘心里是不是真的过去了,王若弗心里不知道,也不在意。横竖,他面上终于算是又有了笑模样。听长柏说,近日他上值时也能和同僚说说笑笑了。如此,王若弗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在盛紘眼中,盛家的兴衰比任何事,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只要她扯上盛氏一族的兴衰,他就是装也得装得振作起来才是。
他还当王若弗是真的忧心他呢。殊不知,会真真切切关心盛紘这个人的王若弗,已如过眼云烟,随着虚无缥缈的前世散去。如今在他眼前的这个王若弗,却是只会关心盛家的主君如何的。
不过这夫妻之间,过久了,那也就和家人一般了。爱情什么的,都不打紧,只要力还往一处使,那就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不久之后,长枫便还同前世一般,娶了柳氏进门。
虽说他生母刚走不久,可王若弗才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是不必替林氏这个小娘守孝的。其实也是柳家姑娘因着前头定的人家不讲究,退过一次婚,现如今年岁也有些大了。柳家那头急着嫁女,盛家这边也亟待一个能管得住长枫的媳妇儿进门。如此,便一拍即合。虽说长枫的婚事定在如兰后头,却是比如兰要早成婚几个月。
迎了新媳妇儿进门,王若弗手头的头等大事,便成了置办如兰的嫁妆。
一开始,她是和打了鸡血似的,整日里不是琢磨着要往如兰的嫁妆里添点儿什么金银首饰,就是想着是不是得再给孩子买一处上好的水田,也好有个固定的进项。另外,还不能忘了在操办如兰的嫁妆的同时,再为明兰也备上一份儿。
虽说明兰还未定下亲事,可也就这一两年就要出门了。现如今一份心办了两个女儿的事儿,日后也省得再忙乱一次。
然而,随着前世宫变的日子愈发近了,王若弗这心啊,也日益提了起来。
在她的焦躁不安中,前世那充斥着胜利者的呐喊、失败者的嘶吼的一日,终于是要到了。
那日,明兰正在老太太院儿里同她下棋。海氏和卫氏则坐在一边儿绣花。如兰本也该和明兰一起的,可这丫头一到休沐日便和长在床上似的,明兰叫了半天也不肯起,只好自己来陪伴祖母了。至于刚进门不久的柳氏,说是身子不大舒服,改日再来祖母这边请安。
王若弗端坐在一旁,瞧着家里的老人孩子,想着正在宫里为着册封太子一事忙碌的官人和儿子,有些走神,待她稍稍缓过神来,便听到明兰说了一句“那嫂嫂,我们一同去看二哥哥吧?”
“不许去!”王若弗尖声阻止,可把明兰吓了一跳,“母亲,怎么了?”
老太太也关心道“你今日一来,我便瞧着你有些魂不守舍的。这会儿又反应这么大,可是有什么心事?”
王若弗也不好把宫中马上就要生事的消息给透出来,只得随便寻了个说辞“倒也没什么事儿。是我听郡主娘娘说,最近几日官家和皇后娘娘心情似是不大好呢。娘娘那般宽和的人,前几日却因一个小宫女洒扫的时候打碎了她一只镯子大发雷霆。便想着,明儿这几日还是别去宫中闲晃了,万一不慎触怒了贵人,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者说了,旁人的家眷都没去送吃食,就咱家去了,也要叫官人和长柏被笑话呢!”
老太太手里擒着棋子儿,瞥了她一眼,心中有些怀疑,却也没说什么。明兰略有遗憾道“唉,看来二哥哥是真的没有口福了!”
王若弗扯出一个笑来,“长柏都多大的人了,哪儿还贪这点儿口腹之欲?和你笑闹罢了。再说了,那鱼送来时还是鲜活的,多养个几日,等他回来再吃便是。”
如此,才算阻了明兰进宫这事儿。
上一世,明兰在宫中碰到了从狗洞溜出去送信的小宫女,这才将诏书顺利送到了新帝手上这事儿,被顾廷烨和长柏瞒得死死的,就怕坏了小姑娘的名声。王若弗对这事儿也是不知道的。
她单纯是觉得,宫变之时,明兰一个姑娘家却恰好在宫中,也不知是经了多少艰难险阻才顺利逃回家中。听闻,叛军还将宫人拉入廊下,行不轨之事……便连邕王妃和嘉成县主那般的金贵人儿,也难逃其害。
这一世,她既然早早知道了宫变这回事,还是别叫明丫头去凑这份热闹了。
至于郡主那边,听闻前世是靠着装疯卖傻才从荣妃手中逃了出来。虽说今世,小公爷和嘉成县主的事儿没成,反而和自家姑娘定了亲,应当不至于因此惹上荣妃才是。
可王若弗还是有些担忧,又觉着自家即将和齐国公府结为姻亲,若是郡主丢了脸,自家也要丢了脸。
是以,尽管她怀疑,郡主娘娘也是重生而来,可又担心不是,便还是寻了个机会同郡主说,荣家给她传了信儿,说是这几日守好家门,别轻易外出,她想着怕宫里要生什么事端,特意提醒郡主一声。
唉,说来郡主在王若弗这里,也算是老工具人了。每每她想把前世的消息透出去又没法自圆其说时,便说是从郡主那里得来的消息。
这次,轮到要给郡主透露前世的消息了,她只好扯上了荣妃的旗子。
好在,虽然王若弗没有明说她是如何得罪了邕王妃,可平宁郡主和齐国公已然猜到了一些,知道王若弗算得上是对荣家有恩的,自是对她的消息深信不疑。当即便回了信说是叫王若弗放心。
不过,奇怪的是,王若弗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整日,却始终没等到宫里生事的消息传来。
莫非,她重生一遭,还改变了皇位更替此等大事的轨迹?
可她这点儿能耐,于整个国家而言,无异于蚂蚁与象。她做了什么事儿,才让这样泼天的大事都受到了影响呢?
对了!荣飞燕!
前世,是荣妃将宫门打开,与叛军里应外合,才有了宫变一事。可今世,她救下了荣飞燕,荣家许是对邕王一家的仇恨就没有达到顶峰,便不想再冒险和兖王合作,行叛乱之事了?
可这样的话,上一世的新皇,禹州团练使赵宗全还怎么上位呢?
他不上位,顾廷烨又怎么青云直上呢?
宫变的日子没到的时候,王若弗便已经是日日惴惴不安地等着那一日的到来了。及至真到了那一日,竟不像前世的轨迹一般了,她就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了。
等盛紘从宫里回来,见着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睛下面都是一片青黑,都被吓了一跳,“虽说我这次去的时间是久了些,可那是官家派的活计,并不似上次一样,是被扣在宫里。夫人何以忧虑至此?”
王若弗也不知该怎么答,只得说“不是因着官人的缘故,是我近日身子有些不爽。”
盛紘闻言,关切道“请大夫瞧了没有?”
王若弗自己知道,她这是心病,大夫看了也只能劝她平心静气,没什么旁的作用,便敷衍了两句“看了看了,没什么事儿,就是想着如儿马上要嫁了,有些担忧不舍罢了。”
盛紘心说华儿出嫁,也没见你这般啊?
可他也实在猜不透王若弗到底是怎么了,只得在家夹紧尾巴做人,免得再惹了王若弗生气。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因着宫变迟迟未至,王若弗便一天比一天更焦虑。
若是这一世,真叫邕王做了皇帝,盛家哪里还有前途可言?她还真是多管闲事,想着荣家姑娘可怜,倒把自家赔了进去。
不过好在,她也没烦忧太久。
“母亲,我和小娘研究了些新点心,上次给您尝过的。明日我想去铺子里瞧瞧,将做法教给铺子里的厨娘。”一日,下了孔嬷嬷的课之后,明兰来寻王若弗,说是第二日想出门。
王若弗也不是那等主张女儿便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心里又存着事儿,也没细想,便同意了。
熟料,明兰去完自个儿的铺子,想着去酒楼替家里人打包些好酒好菜,却恰恰好遇到了逃出宫要去禹州送兵符和血诏的小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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