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澄,你们几个快点吃,哥带你们漂流去。”凤喜哥在不远的洛湖景区打工。
“谢谢哥,咱这就走起?”易冬一听便来了兴致,胡乱擦了擦手便要往外冲。
“不要了吧哥,你忙你的,去的话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心澄摆手道。
“没事儿,我这假都请好了。”凤喜哥笑得淳朴。
心澄还是执意把他推出门叫他去工作,她太体谅成年人世界的不容易,农民都是靠力气讨生活,风吹日晒地在外奔波,赚的就是这季节性的钱。
“哎,我发现林昭苏好像迷上你了。”为了避免沾水尴尬,心澄特地换了军绿色的连身裤,她正打开防晒的瓶子,突然听到美珠这句话,立刻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防晒往她的脸上糊,免得她多嘴多舌。
“你轻点,我鼻梁本来就塌,都快被你弄折了,你不是慌了吧童心澄。”美珠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弯着眼睛笑得狡黠又喜庆。
“你胡说什么。”
“你没看他看你那眼神儿吗,都快把我晃瞎了。”
“他看俊扬养那小狗也是那眼神儿。”心澄说完立刻觉得说错了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美珠哈哈大笑,逃了。
洛溪如玉带一般曲水回环,两岸古木参天,雾绕群峰,水草丰美,确实是消暑的好地方。
码头上色彩斑斓的皮筏子下饺子一般向下冲去。
凤喜哥贴心地给他们拿来了崭新的救生衣,总算解救了因为洁癖而皱着眉的心澄和美珠,他同时带来的还有四支大号水枪。
“嘿,哥你太懂了。”美珠笑嘻嘻地将水枪抽满了水,在心澄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抢先一步淋了她一脸的水。
“朴美珠!”
心澄顾不得扣上救生服的扣子就急着去反击,而那边美珠已经拉着易冬上了皮艇出发了。
“我们坐这个。”林昭苏拉过来一个皮艇,对心澄作出邀请。
心澄本来预期的是和美珠同行,眼下的情形让她不觉有些犹豫。
“你再不上来,他们可飘远了啊。”林昭苏的眼睛里闪着光,向她伸出了手,心澄心里暗骂了一句美珠到底还是跳了上去。
林昭苏见她直接忽视了自己的手,倒也不觉尴尬,皮艇顺着水流而下,他尽量控制着船桨,以防偏离航线。
“你抽什么风呢。”易冬看着刻意制造林昭苏和心澄独处机会的美珠淡淡地说道。
“我跟你说童心澄这棵千年铁树可能是要开花了。”美珠看着心澄和林昭苏相对而坐,脸上写满了兴奋和老母亲似的欣慰。
“你怎么知道她之前没有开过花呢?”
“你什么意思?她跟谁开过花?”美珠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至极。
“应该说是开花未遂。”易冬戴上墨镜,懒洋洋地拨弄他那快遮了眼的长刘海。
“凭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美珠嘟起了嘴。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都知道而你却不知道。”
“你把你那水枪也给我灌满水,我今天跟她们拼了。”
心澄这正因为和林昭苏近距离对着坐浑身的不自在,一晃神的功夫迎面又被呲了一脸的水,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变成了一只落汤羊。
“朴美珠,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心澄也拿起水枪反击,可是仍嫌太慢,一口气堵在胸腔出不来。
“要不你用这个?”林昭苏因为受牵连头发也湿的耷拉了下来,他却混不在意,献宝似的举着个塑料盆。
“你从哪弄的?”
“顺水飘来的。”
“这个好,你再快点,我们得贴他们近点。”心澄一下子来了精神儿整个人发起光来。
“童心澄,你说,我和他你更爱谁?”美珠指着易冬张牙舞爪。
“我啊,当然是更爱你了。”
“那你为什么有话跟他讲,却不跟我讲?”
“我有什么话单独告诉他了?”心澄一脸疑惑。
“不就……”美珠的话刚要脱口而出,看了一眼正竖着耳朵的林昭苏,又生生憋了回去。
“哎,你靠近点,我还真有句贴心话,要单独跟你说。”心澄神神秘秘地说。
美珠心里犯嘀咕,但是头却下意识地偏了过来。
然后心澄哗的一盆水过去,旁边悠闲又慵懒的白二公子长刘海一下子就海藻一般覆满了整张脸。
她这一举动完全出人意料,其他三个人全部目瞪口呆,尤其是易冬,墨镜都从鼻子上惊慌失措的滑了下去。
“哎,橙子,你干嘛泼我?”易冬手忙脚乱地整理仪态,他没办法接受如此滑稽可笑的自己。
“我泼的就是你,我让你在背后挑拨离间。”心澄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啰嗦,只是拼了命的用水盆舀水往对方身上招呼,易冬和美珠也开始铆足了劲儿回击,两只皮艇一前一后,顺流而下,一时间水云间水花四溅,笑声朗朗,一人高的芦苇也随着风跟着节奏摇摆,享受这正青春的感觉。
突然,心澄他们的小艇误入一个湍急的水璇儿,两个人惊慌之下松了手去扶船帮上的扶手,这个错误的行为让他们失去了最后可控制航线的船桨,皮艇在水速最快的地方疯了似的一直转圈,最后竟然荒谬地一头扎进了芦苇荡里,缴械投降一般一动不动。
眼见着美珠和易冬越飘越远,其他的陌生船只也接二连三地从视线里划过,心澄和林昭苏在芦苇包围成的世外桃源中相对而坐,两个人像是刚和衣在水中游过泳,浑身上下湿哒哒地滴着水,皮肤上残留的水珠折射着太阳的光,让整个场景都变得梦一般不真实。
心澄是第一次肆无忌惮地正面看他的样子,在不足五十公分的距离内。
他正用美珠说的那种明晃晃的眼神看着她,仍旧是眉舒目朗,意气风发,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微微引诱,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他像是神仙按照她的喜好塑造的形象,让她移不开视线。
心澄或许会选择勇敢,如果,他不是姓林的话。
然而当她努力地在他身上寻找林家的影子时,却又一无所获。
他甚至还不如林昂更像是林家的孩子,可是很奇怪,在她心里,林柏杨不姓林,林昂不姓林,而林昭苏却实实在在的姓林,她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住在南边的老太太,想起她称自己为不详,想起她赏给自己的那一巴掌。
心澄冷冷的勾起嘴角一笑。
这个微妙的动作,没有逃过林昭苏的眼睛。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林,是个好姓。”
“那你在心里林昂姓林吗?”
心澄没有想到他像是窥破了她心所想一样,将这个扎心的问题抛给她。
“林昂当然姓喻。”
“幸好,我也从没想过做你的哥哥。”天上的云跟着风逃得飞快,而他的认真却始终如一。
心澄的心像是被什么猛烈地撞了一下。她的心思一向通透,尽管他没有说破,可是她却明白,刚才那一句,是告白。
从在机场见到他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她和他之间终将要有个了结。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们是以现在的这种狼狈的姿势在这样一个暂时逃离世俗的光影中说这一番话。
“你知道吗?童心澄,我喜欢了你四年了。”
心澄的思维仍旧在发散似的神游,听到他这么一句话,着实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站起身来,小船因为这样剧烈的动作而失了平衡,不停在水中荡漾。
“你胡说什么!我们俩超过十年没有见面了吧!”
“我高考结束那个暑假来过东原你还记得吗?”林昭苏从没见过这样的告白现场,告白对象杀气十足居高临下地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把他按在水里溺死,不过他还是尽量做到不让她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不自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并没有留在家里和你见面。”
“我来的那天,你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坐了小半天,哭了小半天。”
心澄努力回想,是的,她用了很多年才让自己不去回忆曾经在南边所受的委屈,可是林家来人了,就像是谁来残忍地揭她陈年的伤疤,再次让她遍体鳞伤,鲜血横流。
“给我递纸巾的人是你?”心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如果那天你能像今天这样好好看看我,也不至于把我忘记得这么彻底。”
“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心澄仍旧不相信他和她之间还有那么多过往。
“你在我记忆中的样子一直没有变过。”林昭苏掏出钱包展开给心澄看,那里面赫然就是当年穿着白裙子帆布鞋的她不知为什么大笑的样子。
心澄突然开始揣测,那天在机场,他本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见她,结果却看到了她和莫凡。
莫凡……想到这个名字,心澄又仿佛看到了他那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她真后悔昨天晚上没有把他戳瞎。
“童心澄,我喜欢你,我想用我的余生好好爱你,保护你,你愿意吗?”林昭苏的手因为紧张而颤抖着,等着她的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于这个家意味着什么。”心澄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带有一丝感情。
“我会去和他们解释,恳求他们的理解和成全。”
“成全?成全什么?我已经没有家了,如果再和林家闹翻,我很可能连个住的地方的都没有了!况且,阿昭,难道你忘了吗?靠近我会给你带来不幸的。”心澄唇角讥诮。
“相信我,你姨夫和姨妈一直视你为己出,她们比谁都更希望你能幸福。”
“不要再说了,你带手机了吗?打电话求救吧。”心澄选择说一句和此刻的氛围完全无关的话。
“没有。”
“你带了钱包却没带手机?”心澄无语。
“不然你过来搜啊。”林昭苏挑了挑眉,不怀好意的笑。
心澄没想到他还有两副面孔呢,果然不能把他当什么好人。
她慢慢坐下不再看他,却不知道视线该往哪安放,因为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的影子。她只好佯装欣赏这难得幽静的美景,可是却惊悚地发现他竟然开始脱衣服。
“喂,你干嘛!”
“衣服太湿了我拧拧水。”
“你这太不得体了吧!赶紧穿上!”心澄一下闭上了眼睛,可是脑子里却不断的提醒自己这家伙身材真好,尤其是湿了身的样子,简直是诱人犯罪,这谁顶得住啊,她也是个正常人好吗?
“你先闭着眼睛,一会好了我通知你。”林昭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小虎牙灿烂。
“那你快点。”心澄眼帘紧锁,学老和尚打坐静心,不去想任何让自己心乱的画面。
许久许久,林昭苏都没有出声提醒她,任她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然后没过一刻,她的身子就软软地歪向一旁,林昭苏眼疾手快,在她落水的前一秒将她抱住。
竟然,睡着了?
林昭苏这才想起来他们俩相当于一整晚都没有睡觉,这头顶的太阳透过芦苇的叶子映在人身上暖洋洋,就连他都忍不住困意想合眼。
可是此时此刻她依偎在他的臂弯里,呼吸清浅,朱唇轻抿,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能做的只是克制内心狂热的心跳,不让这节奏惊醒了他睡梦中的姑娘。
她的眉眼生得真好看,她的那份独特的清冷,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刻薄,而她刚好在这中间保持着最通透的天真。
他少年时读金庸,他老人家笔下喜怒不露,孤傲清绝的小龙女就是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而心澄则让他脑海中模糊的想象成了型。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终于到了她身边,这辈子除了爱她,他不会再有其他梦想。
远离城市喧嚣的洛溪,空气安静,清风徐来,阳光送暖,野鸟的巢漂浮在水面上,野荷花白的纯净,人的神经也不自觉地跟着放松了下来,心无杂念。
易冬和美珠带着凤喜哥找到他们的时候,心澄和林昭苏正依偎着好眠,凤喜哥拨开芦苇叶子的声音那么大,都没有将他们吵醒。
从乡下离去的那天,心澄给外婆的花瓶插了满满一大束野花。
至于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她还没有想好,她需要时间来整理思绪,她从来没有认定爱情是她生活中必需的东西。
此时更需要她的一颗真心的,是接下来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学业。
毕竟,她是一定要念完博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