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九章
“公主,皇上吩咐过了,任何人不能进密室。”
“大胆奴婢,竟敢阻拦本公主,不要命了!”
传来俗韵与相思公主的声音,她们正一前一后的跑着。俗韵拦不敢,放不能。偏相思公主不顾宫人的难处,依着性子,直往密室冲。俗韵可不敢进室半步,只在门外侍立。
相思公主冲进密室,一眼便看见高高悬起的画像,不由被画中人独特的美貌所迷。及至听到皇太后叫她,方才回过神,扑向她怀中,哭了起来,似有多少委屈。
孝宗说“相思,你回来就好,大家正急着。”
相思公主一抹泪,“皇兄,你可得定粱天师死罪!”
孝宗不解,“无缘无故定他死罪干嘛?”
相思公主一跺脚,“我不是与他一道去深山为薛聆潇采药么?而他与一个什么天龙派的叫什么夏侯英雄的掌门人去寻找什么怪人什么《天书》去了,让我一人回宫。想我是皇兄亲妹妹,母后的心头肉,金枝玉叶,他竟于我不顾,难道不可以定死罪?”
孝宗问“什么怪人?什么《天书》?莫名其妙!”
相思公主说“那都是什么鬼江湖的事,搞不懂!”
孝宗劝她“你既已安全回宫,就不必治天师之罪了。”
相思公主不依。
皇太后伸指点她额角一下,嗔说“你呀,为了薛聆潇,竟于千金之躯不顾,偷偷跟着粱天师去采什么药。倘若出事,别说天师,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你。”
相思公主搂着她,撒起娇来,“母后,我喜欢薛聆潇,可以为他不要命嘛!”
“好,好,好,你喜欢薛聆潇,但不许不要命!”皇太后轻抚着她的秀发,“你惠王兄寻你去了,见到了还是没见到?”话到这里,她见相思公主发上那支明珠宝簪不见了,忙问原因。
相思公主说“我曾不幸摔入深山幽谷,被一少年救了,便赠发簪,表示谢恩。”
皇太后大惊失色,“深山幽谷?”
“嗯!”相思公主告诉她是为何摔入深山幽谷的。
皇太后心疼的直掉眼泪。
孝宗劝说“母后,相思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他又责备相思公主,“以后只不可任性了,害这么多人为你担心。”
相思公主一扭腰,“好嘛!”
皇太后说“相思,价值连城的宝贝,你怎么说送人就送人了?”
相思公主一嘟嘴,“母后,我的命就不值了么?”
皇太后捏捏她嘟的老高的嘴,“值,值,太值了!”
相思公主说“值什么?皇兄那个俗韵说我擅闯密室,要治罪哩。”
“你例外,谁叫我们那般疼你?”孝宗摆摆手,“什么叫皇兄的俗韵,不许这么说。”
相思公主问“皇兄什么时候有这个密室?我怎么不知道啊?”
皇太后笑指画像,“你皇兄怕生人气息亵渎了他的心上人!”
“美,美,太美了,皇兄的心上人简直不是人,是仙了。”相思公主抚着手掌,继而指川人,“皇兄的心上人不是川人么?”
川人说“公主只莫取笑奴婢!”
孝宗说“由她嘻笑!”
相思公主一笑,”我才不管皇兄你的心上人是谁,我只管我的心上人。呃,皇兄,我不在时,薜聆潇的情形如何?”
孝宗说“待明天你去瞧瞧!”
相思公主拔足就走,“现在就去!”
纯清宫,湖光山色,峰峦隐映,磴道生幽,别是一番美景。
如此美景之中却居着一个怏怏寡欢,沉默少言的人。
他就是薛聆潇。
其时,他正坐着,闭目养神。
相思公主走来,笑说“薜聆潇,你又不是和尚,干嘛打起坐来?”
薛聆潇不答。
相思公主说“为了帮你恢复身体,我可以不顾性命,去深山野林采集珍药。今儿个,你只管明言,喜不喜欢我?”
薛聆潇仍是不语。
相思公主说“本公主历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所不有。既然喜欢你,便是你的福气。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说呀!”
薛聆潇依然沉默。
相思公主满腹委屈,化为恼恨,不由举起手来,照他脸面要打。
”公主切莫这样!”
相思公主见川人拦着她,冷笑一声,“川人,你不要仗着我皇兄喜欢你,就与本公主作起对来。”
川人微微笑笑,“公主误会了!”
”你跟着本公主来干什么?”
”是皇上叫奴婢来的!”川人说的轻言的重。
相思公主一挑双眉,“我父皇既已封你为雪女,就表示你要似雪般纯洁无暇,永远亲昵不得男人,你明不明白?”
川人依是笑笑,“明白!”
相思公主鼻子哼了一声,甩臂而去。
川人则有些愣愣的。
薜聆潇启开双眼,轻唤了一声“川人!”
自遭劫以来,薛聆潇意冷心死。直至川人经常来这里看望,终被她特有的柔和,婉约性情所感化,渐渐死而复苏。
川人思忖良久,才说“薛大哥,皇上叫我来向你打听有关宫黛楚的身世……”
“宫黛楚”是最令薜聆潇牵肠痛骨的。几年来,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他感到格外亲切,神采飞扬,转而想到宫家的惨变,不由又黯然下去。
他对着川人无言无语,默默摇头,又闭上眼睛,痛楚明显的刻在他的眉梢。
孝宗正坐立不安的等待川人回禀有关宫黛楚的消息,忽有太监来报,说是有巡街侍卫抓到一名女杀人犯,请皇上发落。
孝宗上位以来,一直对治安抓的紧,特别性命攸关的,必须亲自过问。
此时听说女子杀人,又惊又怒,命待卫带进。
宠妾女被反绑着双手,由两个侍卫推至孝宗跟前。
孝宗一拍桌子,“为何杀人?从实招来!”
宠妾女将头一昂,咬朱唇,瞪杏目。
侍卫将她强行按跪。
孝宗命侍卫将她松了,“朕问你,为何杀人?”
“为何杀人?”宠妾女重复着这四个字,很傲然,“随意!”
“大胆!”孝宗愤起,“天子脚下,你尚且如此目无王法,若到了民间,哪还了得?”他一挥手,“带下去,收监!”
川人回来时,见侍卫押着一个年少女子,疑忒忒的望了许久,直至他们走出宫去,方才转过身,来到孝宗面前,问明事因。
孝宗气急,“真想不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敢在京城大街杀人,竟还敢说杀人是随意。她视国法视朕于什么了?”
“皇上!”川人叫了一声,说“那女子神情毫无畏惧,双眼充满冤屈,会不会是侍卫们弄错了?”
孝宗沉思片刻,认为她言之有理,遂派人去传抓到女杀人犯的侍卫。
“朕问你,你看清了那女子杀人么?”
侍卫回答“她杀人是千真万确的!不过,好象她是被人打后才动手的。”
孝宗命他去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免的冤枉好人。
侍卫领命而去。
孝宗万事放下,专等回禀。
侍卫查明真相后,回来启奏。
原来宠妾女被几个花花公子拦路,遭到轻薄,撕碎了衣衫,受到羞辱,忍无可忍之后,方才出手,致使有了伤亡。
孝宗听到实情,扼腕一叹“为保清白,何罪之有?”言罢,遂去囚牢。
宠妾女因困,已和衣而睡。
孝宗见她衣着单薄,冷的梦中微抖,恰似一朵睡海棠,散发着芳香,不禁心生怜意,遂解下肩上红色斗篷,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宠妾女惊醒,因恐生怯,因怯生娇,惊恐万状,往外跑去。
孝宗不知她为何如此反应,一把拉住她,只因力道过猛,在她闪身之时,竟失手将她腰带扯下来。
他拾起从宠妾女身上掉下来的半把玉扇,忙着解释“姑娘,朕无意如此。”
宠妾女“卟通”跪下,“皇上,民女杀人,实在是被迫出手。”
孝宗点点头,“朕已查明,姑娘是为自保,况所杀之人也是恶贯满盈,都道姑娘是为民除了害。”
宠妾女的泪一滚而下,连磕三个响头,“谢皇上为民女洗冤,明察秋毫。”
孝宗将她扶起,“是朕错了,但请姑娘体谅朕的治安苦心。”
宠妾女想不到一个皇帝居然会向她一个平民女子认错,大惊大慌之下,竟然晕厥过去。
川人正在整理书案,突见孝宗抱那女子回来,赶紧的把她安顿在床。
宠妾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温被软缎中,深感不安,要起来。
孝宗将她扶起,接过川人递来的香茶,“姑娘喝口茶,压压惊。”
宠妾女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举止会是一个皇帝做的,但是自己的的确确是靠在他怀中,近距离的接触,可以感觉到他的温暖,她不知所然的就着他的手,喝下一口茶。茶入口中,齿根生香。
孝宗放她躺下,对川人说“今天若不是你点明,朕就差点误了这个洁身自好的姑娘,谢谢你!川人,就有劳你照顾这位姑娘了。”
“不劳皇上了!”宠妾女下床,“我还得去找我哥哥!”
孝宗问“找哥哥?”
“嗯!”
这时,有宫女来报”皇上,薛聆潇要求进见!”
几年来,薜聆潇第一次走出纯清宫,这不能不令孝宗大感惊讶,忙说”宣!”
宠妾女听到“薛聆潇”这个名字,大吃一惊,着意看着他,很英武,很威峻。
孝宗不解的问薛聆潇“薜兄有事吗?”
薛聆潇回答”我想出宫去,特来向皇上辞行。”
孝宗惊然,“突然之间,为何要走?”
薜聆潇摇摇头,只不作答。
孝宗说“你就这一样离开宫中,知不知道相思会有多难过?”
“不会!”恰这时相思走来,瞪着眼睛盯薜聆潇片刻,气的哆嗦着手指着他,“你……你……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话到这里,忽又停了下来,长叹一声,“你一一走就走……”泪珠儿在眼眶中直打转。
薛聆潇将手一拱,“公主的关心,皇上的救命之恩,薛聆潇终生铭记。”
川人见他要走,怅然若失,轻唤一声“薛大哥……”
薛聆潇望了望她,嘴唇翕翕,欲言又止。
宠妾女对孝宗施个礼,“还请皇上把那半把玉扇还给还给我!”
孝宗摘下腰间那块红穗吊坠,说”朕想用自己这吊坠,换取姑娘的玉扇,还望姑娘成全。”
宠妾女一摇头,“皇上一国之君,便是要我一条命,我也给!但是半把玉扇不能给!因为我与哥哥失散好多年了,而这半把玉扇便是我们兄妹的唯一见证。”
已走到门外的薜聆潇听到”半把玉扇”,心头一震,募然止步回身。
他迫不及待的拿过孝宗手中的半把玉扇,再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另半把,两个半把玉扇拼在一起,恰成了一把完美无缺的梅花玉扇。
他握着宠妾女的双肩,细细的端详着她,然后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哽咽说着“妹妹,你是我的妹妹!”
宠妾女惊愕之后,叫一声“哥!”便放声痛哭,“天,你终于让我见到我哥啦!”
失散那么多年的亲兄妹,终于相见,多少思念,化作无限欣喜。
孝宗,川人,相思公主为他们兄妹偶然的相逢而激动,相视望望而笑。
薛聆潇抚着宠妾女的泪珠,“妹妹,你怎么知道有我这个哥哥?”
宠妾女说“是娘告诉我的!”
“娘?”薜聆潇怔了一怔,“爹娘都早已遇害了啊!”
“什么?”宠妾女大惊,“娘还好好的活着,怎么可能遇害了?”
”不可能!”薜聆潇摇着头,“爹娘遇害时,我已八岁,而你刚出生一个多月。”他一脸的沉重。
宠妾女说“哥,娘现在住萍乡,我们何不去找她问个明白?”
薜聆潇一点头,“嗯!”
孝宗说“没朕的令牌,侍卫们不会放你们出城,就让朕亲自送你们一程吧!”
“谢皇上!”
他们来到城门时,已在兵部掌管记录的周百仁正进城,与宠妾女迎面而过,心下一惊,暗叫一声“清愁!”
孝宗问“周卿有何事要见朕?”
周百仁说“皇上要微臣多关心江湖之事,微臣不敢不听,今已探得八月十五在空峒派举行一年一度的江湖大会。”
“朕知道了!”孝宗挥挥手,“下去吧!”
周百仁告退时,忍不住特意望了望宠妾女,心下说“像,太像清愁了!”
薛聆潇想十年前的天山江湖大会,自己技压群雄,一举夺冠,年少成名。而今却是四肢虚乏,难展功力的废人,不由黯然。
宠妾女不解的问孝宗“皇上为何对江湖中事感兴趣?”
孝宗笑了一笑,“朕为一国之君,岂能对天下事不闻不问?”
薜聆潇说“皇上惜时如金,我们兄妹不敢占用太多,请回吧!”
孝宗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祝你们兄妹珍重!”他目送他们走下城楼,久久的凝着宠妾女的倩影,心头掠过不舍,“此番一别,朕何时才能见到你啊?”回头见川人默默出神,忙问何故。
川人慌忙掩饰,“没,没什么……”
孝宗嗔笑,“朕的心事瞒不过你,你的心事又岂能将朕瞒过?”
川人不知所然,”皇上……”
孝宗微微一笑,“你既不舍聆潇,就去送送他。”
川人施个礼,“谢皇上!”
清脆的溪水叮珰作响,草滩无垠,蝶舞翩跹,大自然呈现着恬淡洁净。
薜聆潇久居宫中,从未外出半步。此时走到草滩上,和风吹拂,抑窒的心境渐渐松旷。耳边突传来轻泣之声,蓦然回首,却见川人,不甚惊讶。
川人低声问“薜大哥,宫中真不值得你留恋吗?”
“留恋?”薛聆潇望了望她,”川人,我原本就不是宫中人!”
川人点了点头,“是啊,宫中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宠妾女疑惑的说“皇上集万千宠爱于你,你为什么这样说?”
川人摇摇头,“皇上待我很好,可并不是宠爱我,姑娘你误会了。”
宠妾女莞尔一笑,“误不误会,似乎都与我没干系。”
薛聆潇盯了盯她,“你能少说一句吗?”
川人递过手中红缨剑,“薜大哥,这是皇上赐给我的,如今我将它赠给你,作个防身之物吧!”
薛聆潇感春风扑面,却加以推辞,“我已发誓,不再与武有关了。”
宠妾女在旁瞧着,接过剑来,笑说“川人,我替我哥收下。”
川人眼泪汪汪的凝了凝薛聆潇,之后,转身而去。
宠妾女望她远去的背影,“哥,有她这么美丽的女子作我嫂子,真好!”
“你只不要胡言乱语!”
“川人对你情真意切,你没感觉到吗?”
“这辈子,我不谈婚娶之事。”
“哥,你为什么生发这样的念头?”
“想我身为江湖一杰,却救不了楚儿一家,以致让他们全部惨死,身负如此沉重大事,我还有什么心思谈个人私情?”
“楚儿?”宠妾女惊叫,“是宫潇么?”
“哪个宫潇?”
宠妾女告诉他如何与宫潇相识,并说“当时他因见我与你相貌有几分相似,向我打听过你。”
“哦?宫潇长的什么样子?”
“特别特别的俊俏,大眼睛大酒窝,江南口音。”
“大眼睛大酒窝!”薛聆潇蓦的兴奋起来,“对,应该是楚儿!她在哪?”
宠妾女摇着头,“天下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啊?”
薜聆潇抑制不住想见楚儿的心情,决定先去寻找她,再去萍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