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洞庭湖岸边,景色宜人。湖中,沙鸥翔集,锦鳞游泳。
周凝紫漫步堤岸,欣赏风景。
宫黛楚娇慵的倚着依依垂柳,手执柔枝,见他向这边走来,赶紧儿隐蔽起来。待他近前,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娇脸飞云,盈盈一笑,转身就跑。
周凝紫心中一漾,拔足追去。
绿荫丛中,他们互相追逐,嘻闹欢笑。最后,闹的气岔,相拥相滚,顺着一长满青草的斜波滑下,到一树下住身。你依我偎,柔情款款。
周凝紫轻理佳人云鬓,”楚,现在我们身处区域,没有陷阱,没有羁绊,可以毫无顾忌的大胆相爱,得到我们该得的幸福。”
宫黛楚轻柔吻吻他眉宇朱红,纤纤玉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脸颊,微微嗔叹:”你呀,如今这般话,倒显得男人味,有力度!”
她的温情给予了周凝紫很大的鼓励,”楚,我想吻吻你!”
宫黛楚贴上脸来,”吻吧!”
周凝紫感到甜蜜,觉得幸福,正要亲她香肌玉肤,突然胸口冰凉生痛,不由自主的松开她。
宫黛楚温情敛收,粉脸一沉,冷冷笑着,”周凝紫,你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我会对你好,作梦!”
”可我……”周凝紫喘息着,”我是爱你的……”
”算了!”宫黛楚一推他,叱声”爱我你会去作赵相思的驸马爷吗?”
”我根本没作什么驸马,我的心中只有你!”
”那就让我们死在一起!”言罢,宫黛楚拔出他胸口的匕首,捅向自己的胸口……
”楚,楚,楚……”周凝紫大叫,”楚……”他双脚乱蹬,翻身而起。由于伤心过度,用力过猛,伤口裂开,一激愣醒来,原来是个梦。
慕容清愁、宠妾女、相思公主守候床前,一直未曾合眼。此时见他醒来,惊喜不已。
周凝紫睁开眼睛,细细回忆梦境,既心醉又心碎。
八角宫灯交辉映照,这令他不由惊问”娘,我怎的会在宫中?”
慕容清愁告诉他”那天,你昏倒在街上,幸好相思公主及时找到你,否则,你已被人抬去埋葬了。”她泣下泪来。
相思公主说”驸了,你昏迷了七天七夜,一品御医也救你不得,真把我急死了。”现在见他醒来,她紧悬的心终于落地。
一声”驸马”传入耳中,周凝紫很是刺心,”我不是驸马!”
相思公主很执拗,”你就是我的驸马!”
周凝紫不想不愿看到她霸气又脉脉的目光,偏过头去。
宠妾女问”凝紫,你武功绝顶,怎的会被人捅了胸口?”
周凝紫按着作痛的胸口,”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出去吧!”
相思公主见他不悦,拉慕容清愁母女离开。
走到门前,慕容清愁折身回转,坐在床沿,举帕轻展儿子额上汗珠,心疼不已,”凝紫,相思公主待你好的无话可说,日夜煎熬守护着你。你却那般对她,是否欠她一个公平?”
周凝紫说”娘,我与她只是见过一面,根本就不认识,连话也没说过几句,怎么可能作她的驸马?”
”凝紫,不管怎样,你与公主既有夫妻之实,就得负这个责任。”言语之下,慕容清愁有教导之意。
周凝紫想自己的母亲也不相信他,”娘,她这是中伤我!”他咬着牙,唇间冒出滴滴鲜血。
窗外,树枝摇坠。晚风吹着,团团树影映进窗内。
守候门外的宠妾女见母亲出来,问”娘,凝紫到底是遇什么事了?”
慕容清愁叹了一口气,”我看他并不喜欢相思公主!”
宠妾女说”这个世间,除了宫黛楚,没有谁能令凝紫动一分心,我明白!”
”既是爱她,为啥又要那么对相思公主?我真怀疑他不是我慕容清愁生的,只是周百仁的儿子。”
”娘,凝紫心比天高,情比石坚,不会做什么驸马的。”
”难道相思公主冤枉了他?”
”绝对是!”
”可是,她不顾凝紫感受,还能不顾自己一个女孩家更何况是一个公主的清白名声么?”
”娘,相思公主为人品性,我不太清楚,但我觉得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
慕容清愁吓坏了,”女儿,祸从口出,尤其在这宫中,得当心言语!”
宠妾女一噘嘴,”他们皇室之人,利用自己权势而来限制凝紫的自由,束缚他的幸福,太卑鄙无耻了!”
慕容清愁赶紧的捂住女儿嘴巴,瞧瞧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
周凝紫隐隐听着她们母女的谈话,感慨万千。这个世间,竟然还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为之欣慰。
相思公主回房后,辗转不宁,睡卧不眠,披衣起床,伫立窗前。她想自己夜夜独眠,情意煎心,伤心落泪。走到园中,漫步散心,遥望夜空,星星成对,仰头长叹”千金玉体,招一美郎,本以为卿卿我我,白头偕老。熟料咫尺相处,却不能谈情尽妙意。唉……”
传来一声呼喊”公主!”
相思公主蓦然相望,见粱天师从森森凤尾树后走出来,知他听到她的嘘叹,不免尴尬,喝了”三更半夜,你躲在本公主园中作什么?”
粱天师不以为然的一笑,”周凝紫一心喜爱的是江湖盟主宫黛楚,而被公主封了驸马,想来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吧?”
”要你多管闲事!”
”公主的终生大事,怎的是闲事了?”
”我要你管?”
”公主若要周凝紫那美郎君舍不得你,本天师倒有一法。”
”哦?”相思公主一惊,迫不及待的问”天师有什么办法?”
”奇思妙想药!”粱天师从腰带中拈出一个红纸小包,神秘一笑,”服此药者必定春从春游夜专夜!”
相思公主如获至宝,”你这奇思妙想药该不会是夏侯英雄那家伙的吧?”
”公主聪明!夏侯英雄号称风月英雄,只要周凝紫一旦服下这药,就没有理由不乖乖依从公主您了。”
相思公主一想到周凝紫日后对她的爱恋,禁不住如饮蜜醇。
次日一早,慕容清愁熬好一碗药,忽有皇太后那边的宫女来了,说太后好久未曾听她弹琴了,特请她过去。她将碗放在茶案上,随宫女去了。
相思公主待她走远,才从芭蕉树后出来,瞧瞧四下无人,才蹑手蹑足进了房,偷偷将那包”奇思妙想药”倒进药碗里,忙又溜出。
”卟”的一声,廊梁架上一只鹦鹉起飞。
相思公主吓了一跳,身子往柱子上一靠。正在惊慌之中,听见有人叫她,赶紧睁眼一看,见薛聆潇走来,不免又吓了一跳,匆匆的与他打声招呼,匆匆的去了。
薛聆潇见她举止怪异,不由满腹疑团。
周凝紫正靠床柱,抚摸着他的那柄长恨宝剑。
薛聆潇进来,见他拔剑出鞘,不由惊叫”凝紫,你……”
周凝紫笑了笑,”哥,你来了,请坐!”他见薛聆潇脸露惊慌,不由微叹,”哥,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
我和楚的长恨剑法还没在江湖中放光哩!”
薜聆潇一环双臂,冷笑说”亏你还记得她!”
”我一直牵挂着她!哥,这几天你到宫外走了走么?有见到她吗?“
”嗬,好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驸马爷!”
”别人这样说我犹可,怎么连自己的大哥都这样说啊?”
”你是周百仁的儿子,如何可以兄弟相称?”
”是!”周凝紫神色黯然,”正因为我是周百仁的儿子,楚、你,甚至还有娘都是那么鄙视我。”
”不!你是周百仁的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薜聆潇不恨这。我只是恨你辜负了楚儿!因为这令她变得那般厌人厌世,冷气横秋。你想想这些,难道不感到羞愧?不觉得难受吗?”
周凝紫听着心痛,默不作声,泪花涌目。
薛聆潇刚要再说什么,听得一声清叱”聆潇,你有完没完?”慕容清愁满面戚容的站在珠帘前面,他住了口。
慕容清愁说”聆潇,这几天你到哪去了?叫娘好着急,川人也找过你好几次了。”
”我只不过是外头走走,娘不必着急。刚回来,听妹妹说凝紫病了,就过来瞧瞧。”薛聆潇说着往外走。
慕容清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她端起药碗,吹了吹,荡了荡,”幸好还没冷!凝紫,你快喝了。”
周凝紫本不想喝药,但不忍拂母亲关爱之情,就接过碗来喝下。然后,他望着母亲,”娘,我没能尽一个儿子之责孝敬过你,反而要你服侍我,真是有罪!”
慕容清愁轻轻抚抚他的头,”凝紫,你不怪娘当年抛下你,娘已知足,你就别说这些了,好吗?”
”你也是被迫丢下我的,我怎能怪你?况且,爹历来疼我爱我,从没让我受过一点苦难。娘,你一个弱质潺潺的女人,竟能在那么多的苦难之中熬过来,真不容易!”
慕容清愁颇为欣慰,”凝紫,你伤好之后,就回家去陪陪你爹,免得他寂聊。”
”娘,你不恨爹了?”
慕容清愁叹了口气,”恨怎么样?不恨就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爹啊!”
周凝紫自喝下药后,总觉心中不舒服。此时,他感到体肌奇痒难当,眼神迷离,意马难拴,一时口吃”娘,你给我喝了什么?我……我好难受啊!”
孝宗因念着周凝紫伤势,但又无暇过来,就打发川人送药过来。川人刚到曲桥,遇上宠妾女,一道而来。
正值周凝紫满地乱滚,慕容清愁急的手足无措。
川人与宠妾女上前扶他,却被他推开。
相思公主扶吴太后也过来了,她见周凝紫口吐白沫,身体乱抖,不禁后悔听信粱天师。
周凝紫挥手顿足,大喊大叫”你们都走,走,走得远远的!你们为什么不走?我叫你们走,听见没有?”
众人见他一改前时谦谦之态,疯狂野性,都不知如何是好,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吴太后吩咐叫太医来诊治。
这下周凝紫更不得了,”你们不走,我走!”大叫着蹦出。相思公主忙命侍卫去拦他,可谁也拦不住他,反而被他推倒十几个。
他抱体跃宫墙而去。
吴太后昏了,慕容清愁昏了。刹时,宫内一片慌乱。
相思公主急急忙忙冲到粱天师的练功房,一脚踹开门,一把将粱天师从练功禅座上揪下来,厉声斥责”粱老头,你给我的是什么药?”
粱天师眨眨眼晴,”奇思妙想药呀!”
相思公主啐他,”呸!既是奇思妙想药,驸马服了,不但不思想女人,反而胡乱打人,是什么意思?老东西,分明是你想害死我的驸马!”言语间,她重重的甩了粱天师几个耳光。
粱天师捂着脸,”夏侯英雄说服奇思妙想后,开始是有那么点儿难受,以后他就会服服贴贴的爱你哟!”说着,他朝内室扫去。
夏侯英雄正探出头来,色迷迷的盯着相思公主,见粱天师愤怒的眼神,忙缩回头。
粱天师心内骂着”臭小子,全是你这风月魔鬼一手造成,以后本天师不报这几个耳光之仇,你就真是英雄。”
相思公主并没发觉夏侯英雄,她拖着梁天师,边走边哭,”就算本公主终生守活寡,也不愿见到驸马痛苦的样子。死老头,把解药给他送去。”
周凝紫一口气跑到城外山中,见绿树环合一亭,幽深寂静,便坐亭中,双掌平举于胸,运气镇定,无奈伤口未癒,运气之时,痛痒越发难忍。
偏在这时,相思公主与粱天师寻来。她见他抱亭柱,痛苦万状,忙去扶他,却被他的内气弹出许远。她爬起来,重走到他的身边,捋捊他的头发,摸摸他的脸颊,”驸马,你咋这么烫?”
周凝紫心受情煎,如有虎噬,难言难说,一把推开相思公主。他头昏脑怅,双脚轻飘,站立不稳,一个踉跄,顺着石径一级又一级的向下直滚。
相思公主吓的目瞪口呆,许久才回过神,大哭起来,”驸马,驸马!”
粱天师拉住她,”公主别追,他情不能自抑时,必会找你。你还是回宫去,等候你的驸马光临你的闺房。”
”万一他不回呢?”
”此药神奇无比,一旦服用,没有能够不动情的人,除非他不是人,纵使是木人,也会活的。”
”可我咋觉得他就是铁铸的心!”
”公主只可放心,到时自能领略周凝紫那个绝世美男的风情。哈哈哈!”
相思公主芳情涌动,却又不免羞颜。
周凝紫由高山之巅一直滚到山脚下的杨柳洲时,早已昏迷过去。
依依杨柳被风吹着,轻轻撩拂着他苍白的脸。
火热的感觉,如切的疼痛,使他不得不从极其疲惫之中醒转。他慢慢挣扎着抬起头,朦朦胧胧之间见有一青衫女子坐在身边,那神态极似宫黛楚。他努力定睛一看,果然是她。翕动一下嘴唇,却又感到喉舌的干燥,灼得似乎没有皮壁,吐不出一个字来。
宫黛楚见他神情惨兮兮的,一幅狼坝不谌的样子,不由低声问”你……怎么了?”
周凝紫明知自己一定是很难看,但又不能道其原因,诉其委屈,只能报以苦苦一笑。
焦虑跃上宫黛楚的脸,”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
”我……我……”周凝紫很是害怕自己再说下去,便会说出不该说的,赶紧的闭口。
宫黛楚很是愧疚,”你胸口的伤,我……对不起……”
她坐得离他很近,气息如兰,芳香怡人。
周凝紫全身血液贲张,忍禁不了的张臂将她拥在怀中,贴着她的脸颊。
宫黛楚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推着他,可是却推不开他,”呜”的一声,啜泣而哭。
周凝紫体内血液高速循环,很是迷乱,但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冲动,拼命的冷静自己的头脑。他实在不敢正视他心爱的女孩,闭着双眼,轻如絮语”楚,我实在太难受了,我就想这样抱着你……”他说的很平静,心潮却如黄河水在奔腾。
令人心旌摇曳的图景在他眼前闪现,他恐自己再做出不堪的举止,忙松了她,竭尽全力的抑制着。无奈愈抑制,愈有阵阵春潮袭体。他双手抱体,翻来滚去。
宫黛楚芳容失色,六神无主,情急之下,伸指点了他的穴道。
周凝紫情动而叫”楚,我……我好难受……受不了……”
宫黛楚不知如何才好,”我要怎么样才能帮到你啊?”
”你……杀了我吧……”
”胡说!”宫黛楚嗔骂,又点了他的哑穴。
周凝紫一不能动,二不能讲,两颧发红,一行气急,一行气沉,一行泪水,一行汗水,不胜怯惑,憋得全身毛孔渗出血来,将那滚跌得血块斑斑的白色衣衫重又浸血染红。
他的形象历是完美无缺,心境也是清高,从无半点有损他的不利之处。而今的这个窘态这个疯劲是宫黛楚从未见过的,甚至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事实。她手托香腮,睁着迷茫的双眸,定定的将他望住,似乎想看出一个答案来。稍许,她缓缓的站起来,倚着那株枝叶茂盛的大柳树,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