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希尔所说,帝国这边迟迟没有动静,尤其是在皇后病愈之后,皇帝仍旧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一行人就担忧皇帝反悔,不准备继续和他们和谈。毕竟当初皇帝下令退兵,是因为他的妻子病重,他要赶回去见他的妻子,包括有和谈的意向也是皇后的影响。
如今皇后病愈......说不定皇帝又有了其他的想法。
虽然皇帝并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但正式的和谈协议没有签订并且对外公布,尤里安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安心。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主动请求见面。稍稍令人安心的是,皇帝接受了他们的见面请求。令人忧心的是皇帝只见尤里安一个人。
“不会是叫你一个人过去,然后扣押起来,威胁我们。或者秘密杀掉?”先寇布小声说着不靠谱的猜测。
“中将,这种时候就不要吓唬人了。皇帝不是特留尼西特那样只听名字就让人觉得闻到下水道的作呕味道的人。”亚典波罗虽然将帝国视为不同阵营的敌人,但对皇帝某些方面的品德还是比较相信的。
尤里安也赞同地点点头,说了句“安心”,便顺着奇斯里的指引独自去见皇帝。
“皇后陛下也在。”中途时,奇斯里提醒道。
尤里安真诚的表示了感谢。他是真没想到皇帝夫妇会共同接见他,有了这个提醒,他也能提前有个心里准备,不至于见到人时会措手不及。
临到近前,奇斯里停下来,对着尤里安作了个请的姿势,他自己则是距离皇帝夫妇所在的凉亭的几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让他既能随时观察凉亭里的情况,一旦有何变故,能及时上前保护皇帝夫妇的安全,又不至于站的太近,听到三人的谈话。
尤里安对着奇斯里点了下头,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便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过去。
待站定,先是礼貌地问候了夫妇两人。
下一刻就听到一道柔和的,有些微熟悉感的女声传来,“尤里安,许久不见了。”
尤里安本能的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一张熟悉的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面孔,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
尤里安的瞳孔猛的一缩,那个名字也即将呼之欲出......
却见希尔将食指抵在唇边,微笑着摇了摇头。
尤里安这才强行压下已到嘴边的名字,只是脸上仍旧惊讶非常。
莱因哈特又岂会没有看出两人的异样,“你们......认识?”
尤里安这才恍惚反应过来,皇帝还在,而且开始忧心皇帝是否知道清竹的事,如果不知道,他们刚才岂非是暴露了,皇帝又会作何反应。
正当尤里安思绪混乱之际,就听希尔大方地回道:“认识,当年游学时,因缘际会有幸与尤里安...嗯...先生结识,还曾一起探讨过诸多有意思的问题。后来,便没再联系。没想到再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是不知道尤里安先生是否还记得我?”
见希尔如此说,尤里安便是心里有再多的疑问和顾虑,也只能压下去,顺着她的话道:“自是记得,陛下令人印象深刻。只是我刚才太震惊了,才一时失了礼,抱歉。”
希尔摆摆手,表示无碍,“我与尤里安先生的重逢自是值得庆贺,只是尤里安先生此次来是为了正事,那便先谈正事。过后我单独邀请尤里安先生喝茶,我们再叙旧。陛下,你说呢?”
莱因哈特此刻也有许多疑问,只是希尔都如此说了,他也就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尤里安也知道事情的轻重,暂时放下对希尔的怀疑,说道:“感谢陛下能给我亲自与您交谈的机会。我们希望与帝国尽快达成正式的停战协议。”
莱因哈特道:“朕对你的勇气表示赞许,但朕掌握了几乎宇宙的全部领地和资源,伊谢尔伦不过是偏居一隅,只有几十万人的弱小力量,以何与朕对抗,以何倚仗与朕谈协议?”
尤里安知道这不是皇帝的为难,皇帝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如果不能彻底说服皇帝,皇帝对伊谢尔伦的存在将永远存疑。
所幸来之前尤里安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所以并不惧怕皇帝的考验,冷静且条理分明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陛下,我所追求的是一个帝国与自由民主共存的宇宙。留存民主的火种不仅是旧同盟领地的人们的期盼,对帝国更是必须的存在。陛下,请原谅我的失礼,但就如同恒星也有坠落的一天,帝国总有一天也会不可避免的衰落,而自由民主便是帝国衰落的延缓剂,也有可能是救命剂。”
“是对外转移吗?如果民主被彻底消灭,宇宙只有帝国的存在,那帝国很容易从内部瓦解,毕竟人时刻脱离不了斗争,不管是对敌人,还是...自己人。可是有民主的存在,便是时刻提醒对方,还有敌人的存在,面对敌人,所有人就很容易团结在一起了。所谓延缓剂,大抵如此吧。”
尤里安道:“是,皇后陛下解释的很对。”
莱因哈特看向希尔,“以前你对朕说过的,羊群需要有狼这个天敌的存在,才能延续种群。”
希尔笑道:“居安思危,陛下。”
“也有可能某一天帝国被民主所笼罩,吞噬。”
尤里安欲提君主立宪,却因顾虑慢了希尔一步。
“说不定那时就会演变成君主立宪制,谁又说的准呢。古语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估计该是亚历山大的儿子或者孙子该考虑的事了。我们只考虑当下的事。”
想到亚历山大才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他的儿子和孙子......确实还很长远......
但莱因哈特并未立刻就松口,而是又提了一些尖锐的问题,比如民主共和的精神却滋养出了特留尼西特这样的人,比如旧同盟最后时期,政治的混乱等等。
尤里安一一谨慎的回答。从莱因哈特偶尔的点头中能看出,他多数时候是赞同尤里安的话的。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莱因哈特终于道:“朕先前说过,会给你想要的。就不会反悔。只是具体要达成的内容,朕需与阁臣商议之后,再行定夺。”
能有此收获,尤里安已是难掩激动,“多谢陛下。”
比起这边谈话的顺利,外面等着的先寇布和亚典波罗迟迟不见尤里安,等得越发焦躁。
先寇布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费沙的天气真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燥热又没有一点干爽的感觉。比不上海尼森,甚至都不如伊谢尔伦。”
亚典波罗笑他,“你这明显是心情的关系,上次还听你抱怨海尼森闷热又压抑。”
“要是有个浑身散发着迷人香气并且肌肤冰凉的可爱女人让我抱一抱就好了。”
正当亚典波罗要说什么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就见迟迟不见人影的尤里安出现在了视野中。
两人瞬间一改懒散的姿态,三两步奔到尤里安面前。
尤里安看出两人眼中的急色,说了句,“很顺利”便迈步往外走。
两人压下了要问话的冲动,跟了上去。毕竟是在这么多双眼睛的监视下,绝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带回到临时安置的地方,关上门,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尤里安才简单的将和皇帝的谈话以及皇帝作出的承诺讲给众人。
一行人对这个结果都高兴不已。
“看来,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是啊,帝国的饭菜总让人有一种难以下咽的感觉。虽然是同一种东西,还是自己家里的更美味。”
“没错,没错,女人也是自己人看着更顺眼。这里的女人虽然看着精致,但总感觉少了种味道。”这是波布兰的不要脸的发言。
同样万花丛中过的先寇布马上附和,“是啊,看看波布兰,这种修道士的日子过多了,脸色都变得憔悴了。为了波布兰的“□□”,还是尽早回去为好。”
“喂喂,你现在是懂得要脸了吗,明明是你自己随时散发你那廉价的荷尔蒙,却拉我出来当挡箭牌。”
亚典波罗和林兹都笑了一下,顾忌着还有两位女士在,两人好歹不至于笑得太过分。
“女士面前,你们两个正经点。”亚典波罗轻咳了下道。
菲列特利加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犀利非常,“谢谢你还记得我们,但是不嫌晚了吗,该听的,不该听的我们可是都听到了。算了,本来我们也没对你们抱太多期望。幸好尤里安只学了你们的本领,没有学那多余的东西。”
也就是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到,尤里安自交代完他和皇帝的谈话之后,便一直安静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看起来很是反常。
所有人心下一咯噔,不会是这中间还有什么变故吧。
众人不自觉地收敛起了笑容,轻松的气氛刹那间荡然无存。
“尤里安,不会是......是有什么问题吧?”菲列特利加小心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里所想。
只是尤里安想的太入神,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弄得众人心里越发冷沉。
卡特罗捷又连唤了两声,尤里安才回过神,看着众人忧心的眼神,问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是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应该说从回来的路上你就有些不对劲,明明你说一切顺利,却一直皱着眉头,现在看似乎还有其他内情?”先寇布说道。
尤里安看着一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没什么。”说罢,想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却一把被先寇布按住了。
“你这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身为前辈,再教你一件事,凡事不要都揽在自己身上,既然前面有人顶着,何不让自己偷个懒。这一点,你可没有从杨提督身上学到哦。”
波布兰搂上尤里安另一边的肩膀,诱哄道:“来吧,试着跟前辈说一下烦心事,前辈可是会非常善解人意的替你寻找解决办法。相信前辈比你多出的十几年的人生经验。”
菲列特利加也说道:“如果是和谈出了问题,你就更不应该瞒着我们了,你告诉我们,我们提前有个准备,提前想应对之法,也好过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知道,到时被打个措手不及。”
尤里安摇了摇头,“不是和谈的问题,虽然有些观点皇帝并不认同,但对待民主的态度也没有全盘否定。而且皇帝已经作出了承诺,他并不是会违反承诺的人。更重要的是......”有那个人在,她对皇帝应该很有影响力,否则皇帝也不会为了她......主动要求停战。她......
想到菲列特利加说的话,尤里安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是啊,清竹的事,还有与他们的关系,虽然非常敏感,但不能瞒着他们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他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现真相,却没及时反应过来,不仅会给她带来麻烦,他们说不定也会陷入危险中。
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话也就那样脱口而出,“我见到了清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