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乾是个什么脾气?
用他爷爷康大成的话讲,就是轴成一根筋时,弄八头牛也拉不回的犟种。
他说要出院,当然不可能是康进财这一跪之下能阻止的,管他打着什么心思,今天谁也别想让他改注意。
这个院必须出。
只是康进财这么一跪,形势就有点微妙了,康乾费了那么大劲,把自己搞成个被逼到住不起院的孤老头,可不是只为了赚他这一个跪的。
那太便宜他了。
小子,跟老头玩阴的,果真就是会咬人的狗不叫,逮一口就能咬死人的那种狠戾呗!
可惜鸟了,这招他早从他自己的亲三叔身上领教过了,早期的康守松就是这样麻痹欺骗过他和他爷爷康大成的。
他现在学的可精了。
跪吧!既然跪了,就一并把暴风雨淋头的成就一起领了,否则都对不起这场表演。
康乾开始窸窸窣窣的掏口袋,相继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那是上九楼时从活动室的果盘里抓来准备哄小石头的,接着又从口袋内侧掏出一把钥匙,他也搞不清这钥匙是开的什么锁,反正就是兜里自带的,都一并攥着要往康进财手里塞,边塞边道:“老二啊~爹现在没有能力支援你啦!给把糖你带回去哄孩子,钥匙是家里床底下的柜子上的,看中啥就拿啥,爹不怪你,爹懂你的难处,乖儿,你起来……以后爹,不会往你门上去的,你放心!”
声音到最后都哽咽了,抖着手似是要抚摸上康进财的额头,结果是有什么顾忌似的又将手收回来,往衣服上擦了擦,深刻表现了一个老父亲的爱子亲儿想要靠近的心,然而又不知有什么顾虑一样的,不敢与儿子亲近。
熟悉的是称谓,陌生的是举止,儿子的跪拜竟是成了爹的负担,让本该理所当然的事情,变得让人看出了刻意的表演成分,很显然,这老头非常不习惯儿子的突然懂事,以及猛烈暴发的孝心。
跟拒蝗虫过境似的,事还没来,老头先就被他给吓怂了。
这般作态,显然不是常态,而是突然袭击,老头显然是被这突然冒出的孝心给整懵了,都不知道自己掏出了压箱底的棺材本,且眼看着儿子旁边的儿媳眼睛都亮了起来,把从被夺走钱的注意力给瞬间腾挪到了那把床下柜子的钥匙上,一副催促丈夫快拿下的神态。
毫不掩饰加急不可耐,非常符合鱼儿上钩的意识神态,康乾决定再给这俩夫妻加把火,但这之前,他得先给老头讨点子利息。
是以,在努力憋屈的颤动下,有了儿媳妇的垂涎表现,老头似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又似想起了以往的相处经验,回手一把要将给出去的东西拿回来,边夺边气道:“你也是有儿子的人,家底掏空了贴补小舅子,以后你儿子怎么办?不行,东西不能全给你,还是我拿着,放爹这里保险……”未尽的话在双方眼神的交汇中,老头似终于抵不住内心的伤痛,哆嗦着手摸到了腿旁边的拐仗。
康进财刚要解释,他旁边的赵桂芬先跳了出来,“你什么意思?我们家事你个死老头……”
就是这个时候了,康乾在心里大赞一声“好儿媳,这威助的不错,风也刮的刚好。”然后,一脸受不住儿媳妇指责的悲愤,情绪忽然就失了控的,抽起拐仗劈头盖脸就朝康进财打了过去,康进财跪着呢,连躲的身位都没多大地,几乎被圈地似的圈着兜头受了一顿抽,噼里啪啦的连挨了好几下,疼的他差点出手反击,然而长久以来的装相叫他忍住了冲动,竟是跪的比之前更直,一副受教训的姿态,叫康乾都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可惜,心没用在正道上。
老头抽累了,又忽然心疼起了儿子,是抖着手的丢了拐仗,伸手去摸跪着的儿子,老泪纵横了一把,之后又才下定了什么大决定似的,用非常努力的表情,从床头夹缝里,抠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茶宠,那是他从包裹着壶承的布兜里搜找出来的小物件,底章刻有他爷爷康大成名签的“成”字落款。
康守松一向对这种附带的茶几摆件不感冒,觉得烧这种玩意不如弄点更具价值的东西卖钱,故而,这类哄小孩的,或只摆着好看的赏品,从来不在他的主推范围内,都用框子归拢到一起当赠品送人。
康乾是在胡卫金和简良两人走了后,才从包裹着壶承的布兜里发现的它,小小的一只很随意的裹在里面,可能是打包的人没注意,就这么混了进去,但于他来讲,算是个不小的惊喜,毕竟也是他爷爷亲手做的,原打算留下当个念想,至少也能在之后的烧瓷过程中当个参照,东西虽小,手艺却真,是个有研究价值的赏玩品。
眼下拿来忽悠这对夫妻,竟然成了个不错的道具,康乾虽有不舍,但比较起他之后的舒心日子而言,牺牲这只茶宠似乎也显得物有所值,毕竟,就如他三叔想的那样,茶宠真的就是有钱人弄来填充茶盘空间的鸡肋,没有那个闲情意志的财力,是不会花钱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的。
茶宠,是有钱人士的雅致消遣,养它不比养一只活物省钱,毕竟,没有好茶来日日浇灌,摆在茶盘上也就是个死物,永远也别想养出你所期待的灵性,康乾和他爷爷两个人连名茶都喝不起,自然也是养不起的,烧这玩意,纯属为了不让手生,至少当有人点名要这类赏品时,你能一把头的给做出来,而不是掉链子的说不会做。
故而,即使是落了他爷爷名签的,也依然炒不上高价,致使康守松嫌弃乱丢。
但现在到了康乾手里,说它价比千金,也没人能辩得过他,因为这里没人比他懂,也是仗着这个,叫康乾毫不心虚的开始吹牛,加上珍之重之的肢体动作,把个小茶宠给捧上了天。
康乾,“爹这里有个祖上传下来的古物件,一直贴身带着,本来想着谁孝顺就给谁,可既然你求了,就索性给了你吧!我知道你身上担子重,养儿不易,爹理解,乖儿,快起来,爹不怪你拿鸡蛋换钱的事了,传家宝也给你,钥匙也给你,爹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快别跪了,爹渗的慌。”是边说边将小茶宠塞进了他手里。
康进财愣愣的接过光滑油润的东西看了看,发现竟是一只背着古币的铜钱龟,底部落了一个草书“成”字款,整个龟身泛青润油绿色,上面开着不规则的龟裂纹,跟要碎了似的,叫人不敢用力拿捏。
而一旁的赵桂芬则直接嚷了出来,“什么呀这是?都裂干巴了。”
康乾等的就是她不屑的尖叫,立刻哑着声音急迫做出解释,“不是干巴的裂纹,这是明制御用青瓷茶宠,成化年的老古董呢!”之后大喘气的又接道,“上面的裂纹更有来头,那是宋制哥窑的代表纹路,开的是最有名的百圾碎,是近代失传的青瓷技艺代表,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呢!”
康进财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不能拿,可双手跟不听使唤似的,在康乾塞进来时就紧紧的抓着,再有赵桂芬的声音驱使,叫他存着一颗侥幸的心,将小铜钱龟给举到了眼前细看,之后随着康乾的讲解,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拿是不拿?
康乾还在继续推销宝贝,“祖宗说了,这东西只能传男,是祖祖辈辈留给后人的财富,不能随便断了传承,我知道你们缺钱,儿呀,现在国家有在往民间招回一些失落的遗技,你把这东西交出去,别换钱,换个旱涝保收的工作吧!”
他这旱涝保收的工作一出,康进财就再也绷不住了,立刻眼神放光的盯着手心里的铜钱龟,不相信似的喃喃复述了一遍康乾的话,最后又再确认般的问出口,“凭这个?能换个铁饭碗?爹,爹啊,你,你可不能骗儿子啊!爹,你给儿子发个誓,看在儿子这么多年在你身边孝顺的份上,你给儿子个定心丸,这真的能换工作?”
康乾被他盯的似是紧张,抿着嘴眼神难过道,“不然你以为爹的工作是哪来的?以咱家的成份,爹就是再有文化也分不到那种单位,儿啊~这东西原有一套呢!只是家业败了,一件件的换了钱,留到现在,也就只剩了这一个,你要是不信,就还给爹吧!爹带了几十年,也不太舍得……”
他话没撂完,就被赵桂芬给急迫的打断了,并且伸手就要去夺康进财手心里的茶宠,边抢边道:“你给我收着,回家我锁柜子里去,这东西金贵,你手重,别给捏碎了。”
说着竟是劈手要来夺他手里的茶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