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轶没想到裴诗淮一语成畿,第二天安孝帝和太后便把他召进了宫中,商讨他的终身大事。
福康宫里,徐轶给太后和安孝帝请完安后,太后赐座。洛王府里添了皇孙,整个宫里都喜庆,太后皮笑肉不笑地夸了夸洛王,转头把目光投在了徐轶身上。
殷王背靠太后,洛王扬眉吐气,太后自然要出一口气,为殷王做点什么,巩固他在朝中的地位,思来想去,把慕王拉进来是上策,好处颇丰,其中最为省力的方式就是联姻。
慕王早已及冠成年,年岁不小,但一直未娶妻生子,孤身一人。先前在荒僻的西北,形单影只为国杀敌尚可理解,天高皇帝远,老子不在身边想管也管不了,可现在回到了盛平,依然孑然一身未免说不过去。
殷王在朝中没有武将支持,洛王尚有一个东南大将军站在身后,谈到边防事务时增添了不少底气,若徐轶站在殷王一边,殷王以后便如虎添翼。
怎么想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太后打量着徐轶,徐轶眉清目秀,相貌堂堂,放到哪家姑娘身上都是上等夫婿,她不禁缓缓拉起嘴角,朝安孝帝说:“皇儿,别的皇子早已成家,慕王也该娶妻生子了。”
安孝帝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捻着佛珠望向徐轶,说道:“儿子大了该成家了,是得找个好姑娘。”
太后抿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杯,“听闻殷王妃有个妹妹,知书达礼,出落得亭亭玉立,孩子懂事,不时来宫里陪我,逗我这个老太婆开心,今天也会来,慕王一会儿见见。”
安孝帝半闭上眼睛,似是昨晚没睡好,他望着徐轶,徐轶听完之后道:“儿臣谢父皇和皇祖母关心,但现在山河未稳,边疆仍有战火,儿臣暂不想考虑儿女情长之事。”
太后稍有不悦:“古人有云,先成家,后立业。”
安孝帝慢慢睁开了眼睛,眼里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他接着说道:“轶儿,你成家和边疆有没有战火没关系,到年纪了,找个喜欢的姑娘,哪家的小姐都行,父皇替你做主。”
福山看了看慕王,慕王脸上不舒坦,又看了看太后,太后脸上也不舒坦,果然,安孝帝两句话堵了两个人的心。
过了片刻,殷王妃的妹妹云诗如约而至,她进来给太后请安,果真年轻貌美,气质上佳,如同出水芙蓉。
然而徐轶除了起初看了她一眼,后来再没把视线往她身上挪一分,直到他和安孝帝离开福康宫。
太后阴着脸阴了半天,气得脸上都浮粉了。
安孝帝和徐轶走后,殷王带着殷王妃到了福康宫,殷王妃看见云诗怅然若失,愁颜不展,悄声问道:“怎么,不满意?”
云诗不说倾国倾城,好歹有沉鱼落雁的美貌,加上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还能出口成章,自然心气和眼光高,殷王妃知道自家妹妹的臭毛病,隐隐担忧。
太后冷哼了一声,“她对徐轶一见钟情,怎么会不满意,是慕王,跟木头桩子似的。”
殷王抓了抓殷王妃的手:“那没辙了,徐轶没看上,估计没戏,不知道父皇怎么想。”
殷王妃瞪了殷王一眼,云诗郁郁寡欢,看上去像一朵憔悴的娇花,太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刚一伸手,殷王妃立马走过去搀扶着。
太后慢悠悠走到云诗身边,鼻息相近,“你当真看上慕王了?想嫁给他?”
云诗点了点头。
太后笑了笑:“你愿意,就有办法。”
安孝帝和太后为徐轶做媒的事情很快在慕王府里传开,八字连一撇都没有,饱兄已经开始伤春悲秋,他朝午后睡得死沉的裴诗淮说:“以后慕王府里有了女主人,我们会不会没现在过得滋润?”
裴诗淮睡得迷迷糊糊,脑子是清醒的,他迷瞪地说:“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饱兄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翻了个身:“但王爷好像不想娶妻,他最近怏怏不乐,该不会皇上和太后要逼他娶不想娶的人吧。”
裴诗淮白了饱兄一眼,怀疑他乱七八糟的话本看多了,不过近日徐轶情绪不高涨,他也看出来了。
“王爷没了母亲,皇上还防着他,皇家的人,婚姻大事鲜有自己做主的,唉。”饱兄叹了一口气,如同惨兮兮的人是他自己。
裴诗淮:“让你当这么个王爷,你愿意吗?”
饱兄想都没想:“我愿意。”
裴诗淮:“那你心疼什么?”
饱兄:“问的很好,下次别问了。”
裴诗淮翻过了身,再也睡不着,下午该去书房打扫,徐轶近日看书时偶尔会发呆,明显心不在焉。
裴诗淮起身出府先去长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一块奶糖糕带了回去,他记得长公主府的老奴曾说徐轶小时候不开心时,心愿是可以吃到母亲做的奶糖糕。
可惜这个心愿从来没有实现过。
裴诗淮带着奶糖糕回到王府,徐轶不在书房,在院子里练剑,他站在走廊里进退两难,杨飞让他直接进书房打扫。
裴诗淮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书房,然而他回头,谨小慎微地问:“我一个人进去?”
杨飞冷冷瞥他一眼:“你又不是没一个人待过。”
裴诗淮想了起来,上次他差点受风寒,就是一个人在书房吹了半天冷风。
他装模作样地朝杨飞一挑眉,大大方方把另一只脚迈进去,将奶糖糕放在了徐轶的案桌上,兢兢业业开始打扫。
扫完后裴诗淮翻开上次的古书,接着上次停顿的地方继续看,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天色黯然,黄昏已至。
他又睡过去了。
醒来时周遭没那么冷,裴诗淮环顾四周,放在桌上的奶糖糕已经被人拿走,书房的窗户之前是开着的,后来不知被谁关上。
还是有点冷,但没上次那么冷。
裴诗淮起身离开,出了书房后他随便抓了个人问:“王爷呢?”
“王爷和杨将军进宫去了,太后召见。”
听到太后召见四个字,裴诗淮心里幽幽一动,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召见徐轶,除非有所图谋。
想到前段日子的联姻,裴诗淮弯起了嘴角,说不定慕王府真的要有女主人了。
裴诗淮心情不错,徐轶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早该娶妻生子,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洞房花烛夜,早晚会来。
只是不知道慕王妃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小姑娘住在如此简陋的王府里,每天看着徐轶那张魔头脸,会不会不乐意。
裴诗淮吹着口哨,出去溜达,门口的点心铺子甜香满溢,生意兴隆,他排队站在队尾等着买桂花糕,和前面的老头儿闲聊时眼里忽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杨飞骑着马朝他驶来。
裴诗淮满腹疑虑,他朝杨飞挥了挥手,半路将杨飞拦了下来。
半路杀出个裴诗淮,杨飞紧急握紧了缰绳,他呵道:“你拦我干什么?”
裴诗淮凑了过去:“我没事,但你不是和慕王去了福康宫吗?”
杨飞气喘吁吁:“太后临时给我安排了一个活儿,我赶时间。”
裴诗淮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杨飞已经快马加鞭走远,很快消失在街上的人流里。
裴诗淮继续走到队伍里排队,轮到他时,他突然转身不买了,朝皇城飞奔而去——
太后有急事为什么要找杨飞一个外人帮忙?宫里那么多自己人她为什么不用?除非她想故意支开杨飞!
杨飞这个猪脑子!
裴诗淮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他竭力往宫城的方向赶去,不好的预感像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一样涌上心头,让他心如擂鼓。
徐轶到了福康宫,云诗已经等候多时,太后极力撮合两人,徐轶却无动于衷,不断委婉强调自己现在不想成家。
渐渐的,太后的好脾气也被磨没了。
她故意有事走开留下二人单独相处,徐轶依旧安分守已,美人在侧坐怀不乱,云诗实在没招,朝躲在屏风后的太后投去施救的目光。
太后用眼神示意了桌上的酒水。
云诗捏紧衣角,心一横端起了酒壶和酒杯,亲自给徐轶倒了一杯。
“王爷,流水有意落花无情,陪云诗喝一杯吧,天儿不早了,王爷也该回去了。”
徐轶难得看了云诗一眼,眼前的姑娘含情脉脉,眼里满是哀怨的情意,他接过酒杯,犹豫了片刻,一饮而尽。
太后看见徐轶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后,带着下人悄悄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徐轶吐露了真心:“我不值得,希望云诗姑娘早日觅得良人。”
云诗眼里闪过泪光,她紧抿着嘴把脸转向一边,一声不吭。
徐轶想安慰她却无法安慰她,时辰不早了,他起身准备离开。
“慕王!”云诗喊住了他。
徐轶站定,云诗说:“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徐轶忽然觉得四肢发软,体内一股暖流弥漫进四肢百骸,让他不安又躁动。
云诗望着他,眼里是一汪秋水。
徐轶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当他对上她眼睛的时候,疯狂滋长的像燎原的火,难以压制。
理性一点一点溃散,他问云诗:“酒里下了东西?”
云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徐轶明白了一切,他稳住心神,强撑着朝房门走去。
门似乎打不开了,怎么拉都拉不开,身体的热度即将把他烧焦,徐轶清楚的知道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他靠残存的理智环视四周,最后看了云诗一眼,从窗户翻了出去。
幸亏窗户没锁。
身后似乎有人追来,意识逐渐被别的东西淹没,徐轶朝着宫门疾速走去,他走了很久,终于走了出去。
但他实在撑不下去了。
脸上的汗顺着脸颊流进前胸,贴身的里衣全被浸湿,他如同一点就燃的干草,铺天盖地的火星离他越来越近,皮肤烫的快要裂开。
此时,他看见了裴诗淮,同样气喘吁吁,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