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庄主知道慕王不讲排场,不喜热闹,晚饭结束后没有安排歌舞等活动,直接让管家将他们仨带去了客房。
一间大屋里有三间小屋。
管家碎嘴,一路上给他们讲山庄里的事情,从山庄是多少年前由哪些师傅修建的,讲到现在这里哪些地方景色佳可以散步,哪里路不好,最好不要去。
徐轶边走边听,忽而问:“从山庄后面的假山和花园再往后走,是后山吗?”
管家颔首:“是。”
徐轶:“左右两侧呢?”
管家:“山庄之右也是山,之左是一块开阔的平地,再走就是断崖了。”
徐轶:“传闻山庄里有黄金万两,但我看山庄里的守卫并不多,不怕有人惦记吗?”
管家笑:“王爷有所不知,山庄里机关遍布,一般的小贼是不敢来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客房。
管家将他们送进客房,裴诗淮直直朝前栽去。
他进门时没看清门槛被绊了一下,身体便晃晃悠悠的朝前倒。
眼看裴诗淮往前仰去,徐轶和管家同时伸出了手——
慌乱中裴诗淮抓住了徐轶的衣角,徐轶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捞了起来站稳。
管家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晃了晃,他把朝前探的老腰嘎嘣一声移了回来,手也缩回来活动了活动手腕,眼睛粘在了徐轶放在裴诗淮腰间的手上。
他咽了一口唾沫,心中苦涩难言。
裴诗淮看着管家:“这门槛怎么……”
三双眼睛同时盯准了他。
这门槛怎么比小时候高?小时候蹦蹦跳跳啥事没有,长大了有了一双大长腿竟然差点被绊倒!
“这门槛怎么比慕王府的还高?”
管家沉浸在被抛弃的悲痛的气氛中还没缓过来,强压着情绪平静道:“这里地势低,为了防止雨天雨水倒流,特意垫高了。”
“原来如此。”裴诗淮站稳,松开了徐轶的衣服,他低头瞥了一眼,得亏徐轶的衣服是用上好的蚕丝做的,不然铁定被他撕一个口子。
徐轶松开放在裴诗淮腰间的手,还嫌弃似的蹭了蹭衣角。
裴诗淮:“……”
管家走后,三人进屋各找了一间房住下,晚上天凉,山间气温更低,裴诗淮披着小毯子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再回来,还是徐轶带他来的。
时光如白驹过隙,山庄里有些地方大变了模样,有些地方还是儿时的样子,他在床上辗转难眠,屋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传到耳边。
起初他以为是幻觉,直到脚步声越来越细密,缭乱的火把从窗边划过,裴诗淮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走出房间,徐轶和杨飞已在堂内,徐轶披着大衣,神色凝重。
他说:“出去看看。”
护院带着一群人在山庄里穿梭,火把一路高举,四处搜查,管家也没闲着,一大把年纪跑前跑后,徐轶拦着他问:“山庄里怎么了?”
管家这个和蔼的小老头难得严肃道:“山庄里混进了庄外的人,他们武艺高强,能飞檐走壁,假扮成了家仆的模样,不知道想干什么。”
裴诗淮扶了扶额,现在的山庄比起他小时候守卫更加森严,一般人连进都不可能进来,这伙人能伪装成家仆混进来还是有两下子,但既然被发现,一定难逃一死,这里密不透风,又有天罗地网,可谓插翅难逃。
管家不知是安抚徐轶,还是安抚裴诗淮,他说:“王爷大可不必担心,这几个人手是庄主特意吩咐派来保护各位的,山庄自从建成以来,还从来没有让贼人活着出去过。”
管家说得愤慨激昂,徐轶微微点头:“这些人手我不需要,我和杨将军在战场上什么情景没见过,请带走吧。”
管家为难:“可是……”
徐轶坚持:“一定有比这里更需要他们的地方。”
徐轶态度坚决,管家将人带走,信息量稀少,裴诗淮无法判断究竟是谁闯了进来,一回头,他看见徐轶已经穿好了衣服,在杨飞耳边私语。
裴诗淮在原地抬头望天,徐轶说完后朝他说:“穿好衣服,出去转转。”
裴诗淮惊疑地看着徐轶,山庄里正乱,现在出去转岂不是添乱,他愣着没动,只听徐轶说:“那你留在这里,我们去看看。”
裴诗淮火速摇了摇头,进门穿衣。
废物绝不能单独行动!
三个人从客房往前院走,院里火把明亮,照亮了半边天,四周风声鹤唳,树影婆娑,假冒的家仆隐匿在山庄的角落,护院带人挨个地方搜索,奈何山庄太大,见效甚微。
忽然一声猿鸣从身后传来,护院停下了前行的步子,朝发声处扑了过去。
一个人影果断从一颗古树上踩着枝桠轻巧的飞到另一颗古树上,继而飞向后院,在夜里像一团黑雾。
裴诗淮看不清幻影瞬移到了哪里,这些他不用操心,护院叔叔会把他抓回来的,他一扭头,却看见徐轶和杨飞的脸都绷紧了,脸色铁青。
裴诗淮圆圆的眼珠咕噜一转,乖巧的闭上了嘴。
徐轶看着杨飞:“你听到了吗?”
杨飞眉头紧锁,应了一声。
裴诗淮把耳朵往过凑了凑,徐轶和杨飞却沉默了。
后院里忽然响起了箭矢发射的声音,一支接着一支,像雨一样打在地上。
要么是护院带人发射的,要么是有人触动了机关。
杨飞心神不宁:“他们去了后院,我们要跟过去吗?”
没等徐轶做决定,四周忽然烧起了大火。
火势是瞬间起来的,沿着青石板和石子路的台阶,在林子里烧了起来。
与此同时,从酿酒坊开始,酿酒绕着他们周围洒了半个圈,凶猛的火龙一路高歌猛进,喷着火舌趁着晚上的风势从源头席卷而来,遇到上好的良木则更张牙舞爪的烧起来,橙色的火焰发散出来的热浪烤蒸了夜里的寒气。
家仆们一下子慌了手脚,火毫无征兆的烧了起来,有人谋划已久,顷刻间众人如同置身火海,视线模糊。
管家大喊着提水救火,庄主匆匆转移,护院领着一群人追到了后院,看到前面火光冲天,又原路折返,回来救火。
浓烟散在空气里,裴诗淮咳了好几声,捂住了口鼻,他望着由远及近嚣张扑来的火苗,朝徐轶和杨飞大喊:“先离开这里!”
人人自危,都求自保,三人如同无头苍蝇在山庄里东跑西蹿,灼人的火苗一直在他们屁股后头龇牙咧嘴的跟着,一路纠缠,一路咆哮。
徐轶后背已经感受到了滚烫的热意。
这样下去,不被烧死,也被烤焦。
山庄看着平平无奇,板正方圆,实则像一个迷宫,顺着记忆和经验走,绕一圈还能回到原点,视野被遮挡的时候,更加凭运气。
裴诗淮看着先前的地方弯着腰气喘吁吁的发呆,徐轶捞起了他。
裴诗淮摆了摆手。
他跑不动了。
他环视四周,确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徐轶给杨飞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架着裴诗淮往火势小的地方走,然而视野里是一片火海,他们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了。
裴诗淮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像架起来的烤乳猪,趁着还有神智,脚下勾住石头一滑,拉着徐轶和杨飞朝前栽了下去。
这里刚好是一个小滑坡,一旁有几级石阶,徐轶和杨飞本来以为是个平地摔,却莫名其妙碰上滑坡。
滑坡就滑坡吧,问题也不大,可他们往旁边石阶的小狮子身上一撞,忽然脚下一空,又摔了下去。
这次直接摔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洞里。
裴诗淮摔到了尾巴骨,疼的嗷嗷直叫,他们掉进了一个黑洞,三人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里,头顶方才打开的门缓缓合上。
杨飞摸了摸四周的墙壁,朝徐轶说:“是密道。”
裴诗淮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兴奋地说:“一定是逃生密道。话本里都写了,很多大户人家会在自己家的地底下挖密道,用来藏东西和逃生。”
密道里黑乎乎的,裴诗淮站起来时不知对着哪边的空气嚎了几嗓子,徐轶摸到他的头,将他的身子转了过来。
杨飞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折子,吹了一口气,四周立马亮了起来。
杨飞拿着火折子贴近石壁看了看,一直往前走,宛若走曲径通幽的小路,看不到尽头。
徐轶敲了敲石壁,隔壁仿佛是空的。
“往前走走。”
裴诗淮缩在二人后面,三个人小心翼翼朝前缓移,没过多久遇到一个分叉口。
左右都有路,尽头全是一片黑。
杨飞停了下来。
徐轶四处打量:“如果这真的是逃生密道,应该对应着上面的地方,有地图就好了。”
裴诗淮想了想:“山庄的地图太难搞到手了,我们知道方向就能活命。”
裴诗淮说完,杨飞立马从怀中掏出了司南。
裴诗淮目瞪口呆,朝着杨飞怀里的百宝箱比了个大手指。杨飞怀里总是会装一些适合在野外用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这是在军中养成的习惯。
杨飞回头问徐轶:“王爷,走哪边?”
徐轶想都没想:“后院的方向。”
三人朝右,没走几步路,又被一扇石门挡住了去路。
徐轶朝杨飞看了一眼,两人齐齐上前,用力往前推去。
有些事情不能表现的太懂,裴诗淮头忽然大了一圈,他刚想找个法子阻止他们,头顶一排带着尖刀的翻板朝他们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