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阎。”
“22世纪末华裔后代,年龄19,性别男,非法出生,曾参与华约□□叛乱、人体战剂实验、超变异基因研究。”
“涉嫌一级反人类罪、一级生命安全罪、3a级宇宙战犯逃逸,三项指控,但究其所在年代为旧政府统治时期,上述罪名均已过追诉期,现行政府不再追究。”
“基于以上裁定,宣布以下判决。”
啷啷!———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宣读了最终的判决
“当事人周阎,直接当庭释放。”
“但基于当事人未取得合法公民身份,即日由公安护卫队遣送至b7区地下朗尔城区流放,实施终身监外看管。”
“另外,当事人的冷冻复苏手术费用、开采挖掘劳务费用、运输费用等相关费用共计八百七十三万二千苏整,限在有生之年偿还。”
问
“是否接受一切审判,并无异意?”
星室法庭上,恢宏的电子音错落散去。
黑幕中,被森冷寒气包裹的十九岁青年,身上被一条条铁栅栏控制着,拘束着,仿佛什么远古恶兽、生物活化石。
只是双目紧闭,充耳未闻。
一块块巨型的蓝色光屏从四面八方打亮这个八边形的数字黑室,光屏后,十二个黑色的巨影危襟正坐。
是星盟首脑。
十二位极权代表,象征整个宇宙的最高正义,望着黑室里悬浮的身体,表情诡秘莫辨。
黑室中的青年,正在接受〔全民审判〕。
无数角度的直播、新闻、播报,就把这跨越时代的〔正义审判〕,送往六十个天文单位外的太阳系里其他移民行星上。
展现新时代民主的最佳案例,对一个毁灭人类旧文明的战犯:
究竟是死不悔改,还是痛哭流涕?
“呵。”先是一声轻笑。
黑幕中青年的终于发声
“把我从那个冰棺材里挖出来,你们有经过我的同意?”
咔嚓,一声闪光灯响起,熄灭。
“把我从劳改所抓走送上战场,你们又有问过我的意见?当年把我关进实验室的,又不是我自己!”
“你们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未来!”
最后一次反驳,为起死回生,为永劫轮回。
沉默,相当的沉默。
屏幕背后,一双双理智的眼。
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青年的过去,他们也不慎关心。
只需要知道,这是个历史的漏网之鱼。
就够了。
而驱使他们沉默的,正是他们内心的傲慢与偏见——
一个活在五百年前的落后“古董猴子”,是不会懂得新时代法律的先进的,也不会理解新政府对他的慷慨。
“算了。”
低沉中又带了些青年独有清澈的嗓音响起,是自嘲的语气
“既然一切都是由你们定义,我还有什么权力提出反驳。”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放心吧。”
铁室内,他在一道道栏杆前抬起头,对着数千家媒体的直播镜头——
微笑道
“我会好好享受27世纪的和平新生活的。”
……
来自戈壁滩的风暴袭击了朗尔城的上城区。
这次风暴来得格外猛烈,沙石飓风撞在铁皮墙上,打磨脆皮棱角,到处都是空洞楼道唱响的鬼之音律。
但对于周阎而言,并无大碍。
一般这个时候,外出狩猎归来,周阎都会给自己放一个短暂的小假期。
处理正事,享受生活,缓解内心的干涸。
而至于这个享受的具体过程,却不尽常识的理解。
他会在杂乱的草图与机械中一埋头便是一整天,太阳的高度角在晨昏线间来回折返,无差别的钟表声夜以继日,身边烟灰缸渐渐盛溢;
或是跑到地下城负三区的黑市里悠游自若,收集一堆连擦屁股价值都没有的废书期刊与一批快被淘汰了一万年之久的古董机械……
桌架前散乱的玻璃药瓶;来不及咬一口的速食午餐;一次次苦恼的折返,以及转瞬即逝的灵感。
就在热汗中,挥发无拘无束的创造与思考。
只有这时,他才是活着的,他身体里烦闷的小人获得了自由。
但这一次,终究是不同了。
似乎早就意料到风暴会降临,周阎从冰箱冷冻室里取出肉块,放入了温水里浸泡。
一边咬了口早饭,一边在铺满纸张的桌前写写画画,记录下每一个有感的瞬息。
唯一神奇的一点。
青年竟双手同时举着笔,在不同的纸张上书写着。
无法分辨究竟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但再仔细一辨纸张上的内容,你就把这种肤浅的判断抛之脑后。
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右手是繁美神秘的森林画卷,左手是复杂跳脱的方程推导。
他活在相安无事的平静天地中,与此同时,脑海中还有一抹微弱的回响用来涣散,rorydicare,释放推论的加工厂,画画的人总能做到这件事,所以历史上,很多画家也是思想家。
周阎大概算过了。
今天是他捡回那个月邦少年的第三日,高烧也退了,伤口也逐渐愈合,正是苏醒的关键期。
身边离不开照顾的人。
但只要一联系到:这个少年一旦被抓捕,或将会和他当初一样,面临先进的〔民主审判〕。
周阎停下笔,站起身。
走向了包庇。
寝室内,昏黄的书桌上,披散满泛寒的机械零件。
廖籁的环境中,只要一闭上眼,轰炸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鸣,一个个音障爆炸声宛若扣入枪膛的子弹,对准天空的脑门,射击。
歇斯底里的拼命冲刺,只不过想活下去。
分明已经四年过去。
〔哦,不对,应该说是四百七十四年。〕
黑发青年戴着寸镜,咬上一颗螺母,拧紧手中的螺丝刀。
随后,他又放下手中的轴毂,盯着墙壁上的日程表,仿佛陷入什么不久前的回忆。
四百年前,他在旧时代的生物实验室里被实施躯体冷冻。
再次醒来,旧时代早已结束了,一切党派之争、资源之争、文明冲突,随着一艘艘巨舰飞往星辰大海而沉入历史的深海。
战争结束,死者获得了勋章,生者失去存在的意义。
接受了新时代最高规格的全民审判之后,成为废城的猎人,已经快要五年了。
青年疲惫的捏了捏眉骨。
爱人、亲人、朋友,所有认知的灰飞烟灭,一切最珍视的存在化为尘土。
旧梦从根源处溃烂。
从此,他沦为一个沙漠里的寻找者,在漫天黄沙中拼命的挣扎,只为抓住唯一一个有意义的东西。
手上的万向轴螺丝松动,从桌角滑落,青年从回忆中清醒,附身去捡,却不小心被铁皮的韧口划到手臂……
淡淡的血味一下子在狭小的寝室内冲散开。
拾起万向轴,就在这个时候,周阎听见了身后床头传来被角摩搓的窸窣声,以及鼻尖发出的细微呢喃。
他顾不得处理手上的伤口,从桌位上起身,向身后望去
“醒了吗?”
“我叫周阎,大前天夜里回城时,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你。”
暖黄色的暗光在不大的寝室内扑散着,屋子的暖气片开得正足,熏风中,炉水煮得噗咜噗咜的,屋外狂戾的沙尘时不时的拍打窗户。
形成强烈的对比。
就在这时,床铺上的长发少年自行缓缓的坐起身来。
“你的左腿和右手都骨折了,最好不要乱动。”
刚拎起电水壶兑了一杯温水,周阎便看到了这一幕。
即刻放下壶水,走上前。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周阎第一次看见少年惊为天人的面容,虽然他早就知道这犹如深海水系的睡颜,但唯一刻,仿佛画上之人点睛复活一般,活灵活现的梦幻感就要飞出。
一双银灰眸格外显眼。
下一刻,“滋啦”一声电流流窜音,当即,周身就陷入了黑暗的氛围。
“是停电……?”
周阎回眸望了一件照明箱,又看见了客厅深处,微弱的灯光透过门缝蔓延进来。
〔看来是灯泡坏了。〕
”稍等。”
说着,青年把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准备去取备用灯泡,就在这时,他被背后而来的一个力量重重撞击、扑倒!
〔!〕
那一刻,周阎差点就因多年的应激习惯直接给偷袭之徒来个过肩摔!但随即他反应过来——
扑过来的是那个少年。
稍微迟钝了一秒,随即,周阎立马说道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丢掉螺丝钉,举起双手,预示着身上并无任何防身武器。
但就在这一刻,一阵猛烈的刺痛从脖颈处传来!
“唔——”
是那个少年咬上他的脖颈!!!
这种情况,在周阎波澜曲折的一生中也是很少遇到的。
无论是在密林中逐猎,还是在枪林弹雨中厮杀,被驯服的人类身上很难见到如此纯粹的兽性。
凶狠至极,直接咬上周阎的动脉,相信只要再深一分,就能当场致命。
现在,周阎是丝毫不再怀疑——
这个十三岁不到的少年正是一个杀人凶手。
不过他确实是大意了,忘记了这是27世纪,一个只要是有钱有权就能随随便便活到几百岁的年代。
而就在周阎准备反击的下一刻,脖颈处又传来不同的触觉。
那个少年竟在吸噬他的血液!!
疯狂的吞咽,就连耳畔极近的喉咙处都能清晰听见饕餮之音!
仿佛饥渴症的狂徒发现了放纵的甘泉,不顾一切的大快朵颐!
吸吮,
吞咽,
拼命的填饱自己。
经历过两轮世界性□□的周阎再清楚不过,自从海洋文明瘫痪,全球物资链大崩溃后,世界上,一些地区一度退回到“人吃人“的状态。
即使是后来cjd(超-克雅病毒)爆发,丧尸歼城,也无法阻止人类互相残杀的步伐。
为了填饱肚子,食血吃肉只是活下去的手段之一。
不择手段,才是末日求生的第一法则。
怎么就在新时代给遗忘了呢?
周阎一个肘击抽身,直接把背后的小孩给敲晕。
那一刻,他望着身前那个满嘴血泊,双眸紧闭的少年——脆弱的手腕、清癯的身体、精致的面容。
说是天使堕落成恶魔也毫不为过。
27世纪可没有吸血鬼哦,只有另一个最具可能的猜测——
cjd病毒。
令人闻风丧胆的字眼,就连猎人听闻也不禁齿寒。
它是比虫族更可怕的存在,也是驱赶人类离开地球、迁往太空的最根本原因。
长达十年的窗口期,通过水源,肉食,□□等一切可能的途径传播,仿佛为人类“量身定制”的安乐死刑。
凡是被病毒感染,就会神经退行,最终变成无脑的丧尸。
〔莫非这小孩也得了cjd……〕
想到这里,周阎的脸色已经凝固,黑得不能再黑。
一种大事不妙、祸降临头的预感在心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