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恨旧世纪。
但就在那个世纪,为了生存,周阎杀死了数万无辜者……
公元2222年。
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发现自己被校长欺骗后,从孤儿院连夜逃出,亡命天涯,跨越上万公里,好不容易孤身逃回国内的他,遭受新文化革命的追讨。
〔火种计划〕打破了传统社会的生育惯性,使得那些处于地理边缘的小国,甚至即将灭绝的少数民族也拥有了成为帝国霸主的转机。
全国舆论大左转。
民族主义之火愈演愈烈。
而他身为夹缝中诞生的“爱情意外”,无法获得群众的原谅,被认定为“新黑五类”团体中的坏种,送到遥远的内蒙古草原参加劳动改造。
昼夜不息的劳役持续了一年之久,公元2224年,反法西斯联盟成立。
面对围剿,丧心病狂的军国主义者将无辜平民做成携带cjd病毒的丧尸军团,又利用丧尸厌水症的病理,驾驶喷水飞机来超控军团前进。
这只丧尸大军浩浩汤汤,从亚非大桥一路北上,沿途吞噬了数个破碎的小国政权,成员如积水成流,越汇越多。
但对此,发达国家成员国则采取一贯视而不见的绥靖政策,企图祸水东引。
最终,丧尸一路东进,就将要跨越绵延千里的冻土线,朝着共和国的境内袭来。
危难之际,国家派出了后生力量支援邻国前线。
十五岁的周阎被增派到境外战场。
第一次直面千军压境的丧尸,白色的山头上就像被黑蚂蚁覆盖,这一幕,他永生难忘。
最冷的时节,腿脚冻和丧尸一样,身体却热得像被烈火焚烧,抓挠不掉的痛苦,被绝望笼罩的阴霾,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大脑中。
想不明白人性的黑暗,想不明白战争的意义,但久而久之,他发现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杀死源源不断的围城丧尸后,惨叫声听多了,听出了一丝异状。
这日夜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了那些丧尸还是活着时的鲜活场景,是否都和他一样,代表着一个个破碎的家庭?中断的成长?枯萎的梦想?
忽然从梦中惊醒,想起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人的大脑根本没有痛觉。
那么。
丧尸为何会惨叫?
宛若鬼鸮在夜啼,不可名状的悲哀与惊悚。
这一刻,他听懂了丧尸的语言……
天旋地转间是整个三观的碎裂,不敢置信自己的猜忌,也不敢接受自己杀人了,深夜潜逃回后勤传讯室,拼命翻找政府报告中的有关宣传。
【cjd】的一栏:死亡率100%,夹带伴随症:失语症,遗忘症,痛觉丧失,进行性痴呆,六亲不认。
这一刻,信仰跌入谷底。
这些丧尸并没有死……
却在检测出患病的那一刻就被断定为社会性死亡,火烧焚毁、驱离人群、敲碎脑袋。
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的变得僵硬,不可控制,甚至痛苦万分时,也无法哭诉,被社会与家人无情的抛弃……
身上抓挠出一道道血痕,这该有多么的绝望与窒息!!
少不更事的年纪,怀揣着率直的希冀,拼命想要偷偷写信,传给上级。
事情败露,经历了一道道的问责与处罚后,以儆效尤,得到了长官施舍——
想知道真相吗?恐怕你承受不起。
最终,理解到世界所有政府对病毒采取莫衷一是的态度:隐瞒与欺骗。
没有人愿意杀人,也没有人能在这个加速时代执意后退,大家都在狂踩油门。
理性无法打赢战争,所有人,所有民族,只能在这场生物战争中越变越疯狂!
就算知道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正确,也只能一次次做出错误的选择,只能为了弥天大谎,而欲盖弥彰。
从此之后,十六岁的他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变成滥杀无辜的机器。
一开始,他尽可能帮这些丧尸解脱,最好的方式就是快准狠,一次次崩溃的对视之中,他练就了一秒杀人的绝技。
他成为了整个志愿军中的主要战力。
后来,这种简单无脑的清理工作做多了,就会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大脑都开始变得停不下来。每日每夜浸泡在炮火声制作的“福尔马林”里,甚至忘记了时间与衰老。
最后,他变得纯粹是在试探。
一次次杀死知更鸟,杀死替罪羊,杀死刍狗!红刀子进,红刀子出,站着堆积如山的尸体上,一双染血的褐眸直视天籁,仿佛那里正站着一个人影,俯瞰着他。
是母亲慈爱的眼,是妹妹天真的面颊,是整个宇宙的神明!
看着亲人失望的目光支离破碎,看着神明的笑容化作凋零。
试探。
试探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遭天谴?又是什么时候会变得和这些替罪羊一样?什么时候会被信任之人无情的抛弃?
不断的试探。
试探所有人性!以及这个宇宙的神明!
世界大战一打就是五年,其间,主战场一直集中在中亚与东欧。
此后,随着全球城市人口陆陆续续都搬到了地下城,丧尸的数量锐减,丧尸军团的威慑力也渐渐消失。
而他们这些被增派到北线辅战场的“新黑五类”志愿军,在被取消兵役后,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什么都没留下。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格罗兹尼没有玫瑰
大雪纷飞,血花点缀
唯有红场的今郊,没有全身而退。”
整个志愿军团都在哼唱的俄文战曲,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时代的终结。
战争结束了。
只有罪恶缠身的他活过了四百年。
“没有全身而退。”
也只有他,至今还活在战争结束的前一夜,获得了永生的权限。
雪花吹拂着记忆,落在纤尘不染的瞳眸。
就在青年沉默不言间,夜蛾下意识想要低眉,寻求出路,却被嘴里的手指钳制着,看清胜境下的真相——
平静的癫火熊熊燃烧着,一眨不眨得知真相的眼,透露着有关死亡最深刻的理解,无尽的浓稠血浆将它淹没。
“……”
意识到:
它才是被骗的那一个!!
它要被这个扮猪吃老虎的猎人玩弄至死了!!!
下一秒——朝着这个危险的男人嬉皮笑脸。
灿烂的笑纹堆叠在一起,比沾花一笑的佛陀还要原真。
就算是最虚弱的动物,在身体遭遇威胁的一瞬间,也会爆发出惊人的防御本能!
但这一刻,挣脱了手指的牵制,夜蛾并没有选择逃路,反而朝周阎的方向逼近过来,嘴唇几乎要相贴的那一瞬,骤然将手中的冰冻的花束,重重的砸在对方脸上。
噼哩啪啷间,花瓣蹦落满地,趁机改变了路径。
迅速扭头转身,夹着尾椎,朝反方向三肢逃窜。
刚蹦到两米外的冰面,却因不小心踩在花瓣冰块的隆起,脚底一个打滑,顿时踩空,飞逝——
于是,开头的一幕再度上演。
经历的失重+上浮+重新打捞冰面,猛烈的咳喘时才发现,原来,自始至终,他们都是站一块巨大浮冰上。
四周围绕如迷空步障般黝黑的冰河。
根本没有边岸!
回眸,看见半蹲在冰面上的青年,支颐展颜的笑影,犹如无间地狱的鬼。
虎尾春冰,不过尔尔。
心态瞬间凉了半截。
他分明不想死在这个猎人的面前。
下一秒,霜蓬凌乱的乱发阴影间,一片寒光银影闪过!眼睁睁看着周阎从袖口掏出军刀!
“衣服脱了。”如此命令道。
“斯洛芬……”
沙哑的喉咙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语:
“老夫能替你还债!”
话音刚落,再一次不顾生死的直扑而上,想要夺走猎人手中的锋刀。
打滚间,两人翻倒在雪坡之中,紫色花瓣洒落一地,却在这时,看见了青年寥感的笑颜。
“哈哈哈哈。”
来自肺腑的震动,毫无克制,唤回夜蛾的理智,二十天来,它从未见过这个猎人笑得如此开心。
一双锋中带魅的眉眼和地上的大丽花瓣搅和在一起,一时之间,分不清楚寒蝉与杵臼。
“我吓到你了吗?抱歉,这并非我的本意。”
正说着,就被这个男人连着湿透的衣物夹入怀中:
“小心着凉。”
“传说中的蝴蝶猎人,从来不留活口,我本以为你会做得更凶残一点,但现在看来,这张牙口好像没有咬过人,或者,是年纪大了,太久没吃人,变得有些生疏?”
低沉的笑音听起来多么踏实又生动,仿佛看见还没长大的熊仔,认定了它无法伤人。
下一秒,松弛的脸颊就被这个猎人捏住:
“小虫子,做个交换吧,再叫一声给我听听。”
青眸放大。
夜蛾自然知道这个猎人所指的含义。
十日之前,一时犹豫,许下平生唯一例外的谎言,终究养痈贻患,它的小尾巴被这个猎人抓到了,周阎追到这里来,想对波频的事情刨根问底。
其实,再叫一声也不是不可,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声音的本意,难以启齿……夜蛾再一次挣扎起来,想要脱离这个温暖的胸脯。
再度被捏脸。
“在自然界中,低一级的生物总被高一级的食用。身为一只三级变异体,你算得上是食物链中的佼佼者,就算是在森林里遇见,我也不一定能抓到你。但是现在,你深受重伤,又冷又饿,你想吃了我的血肉补充能量,那么,先叫一声给我听听吧。”
周阎了无压力的微笑,衬托他那极其透亮的眼。
这一刻,前所未见的独特气质散发而出,是活生生的勾引。
话音刚落,刀光在耳边闪过,一切挣动戛然而止。
“要喝吗?”
如果它还有牙齿,那牙根一定是在发颤的,眉宇与头上的冰霜如一根紧箍咒般将他的大脑箍死,饥寒交迫间,唯一的救赎就在眼前。
钠盐!生命——
侧目之际,青年的手背上那丝幽红暗痕就在他的鼻息前,顺着温暖的热量,疯狂的钻入他的神经。
一滴滴的血珠就跟绝世的曼珠沙华诅咒一般愈演愈烈。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色彩下,这一刻,青年的指掌,便是它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