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得几日,乃是期集定好前往国子监拜先圣孔夫子、先师颜回的日子。
此事自有太常寺掌礼仪的官员主导,众举子们只需穿着新赐的绿袍,官靴、手持笏板,配合着走走流程、依次拜谢便是。
此番拜的文科先圣、先师,是以武举子并不在此列。一番拜谢后,花费了小半日的功夫,众人皆散去了。
国子监离省试贡院不远,今日任倾仍是步行回家。一路在路边行着,却突然有一队人身披甲胄的兵士快马从任倾身旁掠过,扬起一阵尘土,一路往内城去了。
任倾蹙眉望着兵士的背影,看此队兵士的甲胄不似平常与城防、禁军的样式不大相同,莫非是外州的驻军?
任倾拂袖挥了挥面前的尘土,抬眼一望,前边茶馆前有一驾车的仆从甚为眼熟,却是孟令身边的近侍清泉。
任倾走近,清泉也见了任倾,忙揖礼问安。
任倾微微一笑问道:“你怎的在此,你家郎君今日偷闲出来吃茶了?”
“今日休沐,我还不能来茶馆吃茶了?”
一阵淡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任倾转头一看,正是一身天青色襕衫的孟令,瞧着面色有些紧绷,眼睛也不似平日般光彩,整个人瞧上去有些沉沉的。
任倾突然想起清明时节出游那日,他对自己发的那顿无明火,心里有些发怵。但礼节不可废,嘴上仍是开口问安。
孟令只点点头,并不言语。任倾见此想着还是先走为上,欲开口告辞。
孟令看着任倾的脸色,想着今日之事不欲过多理会他,开口却成了:“可是刚出国子监出来?还未用饭吧,一同用午食罢。”
任倾作难道自己今日出门未带随从,家母还在家中等候,怕是只得拂了其好意了。
孟令却执意让清泉先驾车去任府门带个话,晚些再回便是。
说罢看了看任倾微蹙了眉头,恍惚心中的郁结似乎散了些,微不可见的弯了下嘴角。“难得休沐,你来东京后去过丰楼没?他家的菜式做的还算不错,去尝尝罢。”
听着孟令的语气,虽然仍是淡淡的,但似乎并未有迁怒的意味,任倾也就放下心来。丰楼她听过没去过,据说是东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酒楼,且孟令都说不错了,那定是不错的。
二人前后上了马车,到了任府门前,清泉下车给阍人递了话,随即又架着车马继续往内城行去。
“方才还作难不想去,怎的这会又似跃跃欲试了?”
任倾心想有这么明显吗?但还是欣然道:“方才见郎君神色郁郁,不欲叨扰。此时郎君之面已如雨后晴天,某心自然愉悦了。”
孟令原想问莫非在任倾心中自己是喜怒无常,随意迁怒之人?可忽又想起清明祭扫回京途中无端由指责任倾的那番话,在任倾眼中可不就是迁怒吗?
孟令想起此事,还是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
二人骑着马,孟令又与任倾谈论起了丰乐楼里的各色菜式,只言其掌勺大厨能做菜式许多,酸甜咸鲜的口味皆有,说得任倾是馋虫顿生。
一路往北过了汴河,不多久便路过了相国寺。今日似乎是相国寺集市开市的日子,人群熙熙攘攘极是热闹。再往前走拐了个弯就到了丰楼。
进了丰楼,上了三楼的雅间,底下的喧闹声小了许多。领路的小二极有眼色的推荐了本店特色,得孟令点头后,不一会菜便上齐了。
百味羹、群鲜羹、乳炊羊排、莲花鸭签、辣炒蟹、烧鳜鱼任倾向来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些,但更喜甜、辣,今日这桌菜任倾用得极是开怀。
孟令此前在茶楼已用过些糕点了,是以用的并不多,只时不时动一动筷子,只看着任倾用饭,偶尔闲谈几句。
任倾得孟令款待了一番,深觉应该投桃报李,便问孟令下午可有何安排,无事可去相国寺逛逛集市。孟令点头,便全当消食,一路走着往相国寺去了。
这是任倾第一回来相国寺集市,进了寺门只见里面比先前在车上路过时见的人还多,卖的东西也极是丰富,有孩童的各色木雕玩具,有女娘们的各色绣活,还有郎君们喜爱的刀剑、马鞍等等,可谓是应有尽有。
任倾与孟令,从寺门口出来时,清泉手里已经拿满了各色物件,都是任倾给家里祖父、父母、姊弟带的小玩意。孟令却什么也没买,问他为何,他只言无甚兴趣,任倾便也不再多问。靖王府要什么东西没有,哪里瞧得上这些市井玩意。
送任倾回府途中,快到任府巷子口时,任倾掀帘便瞧见了从巷子里出来的两位年轻郎君,却是祁有杰、袁玦二人。
原来是二人得了任倾口信要授官之后祖父任槐会寻机替他们写荐书,自是要上门相谢的。却被阍人告知任倾出府未归,只得失望而回,却不想在巷口碰见回府的任倾。
孟令见任倾与二人含笑交谈的模样,不禁想到原以为任倾来京不久,除翁二外并无其他交好的友人,如今看来俊才总是易得人善意的,观此二人似乎也是一表人才。如此这般遐想着,任倾已与二人叙完了话,致礼告退回到了孟令身旁。
任倾只客气道劳郎君久候了,孟令点点头,也并出言相问那二人。任倾将祁有杰、袁玦二人托祖父任槐举荐去从军一事如实相告。
孟令状似无意道:“若非方才那二人唤你,某竟不知任小郎已取了表字了。”
任倾自是如实回道,是家中长辈念及虽年少但已踏入仕途,取字乃为日后行事便宜。
“如此,以后某便称你表字了,每回称‘任小郎’颇觉见外。”
“是。只是不知郎君可取字了?”
“两年前,按制得授了虚衔,为方便以后为官家办差,祖父替某取字‘美诚’。”
孟令年长,论礼同辈之间任倾须以表字加兄呼之‘美诚兄’。可孟令出身宗室,靖王乃太宗嫡出幼子,算来官家才是孟令的兄长,以兄呼之有攀附冒犯之嫌有些不妥。“郎君之表字与郎君之品貌相得益彰。”
“慕心想来今日逛得很是得意,天色已晚归家罢。”说罢指了指任倾身旁的小玩意。
‘慕心’二字极其自然的从口中而出,孟令却忽觉心中莫名欢愉,早先在茶楼里的郁闷之感早已消失无踪。
任倾听得‘慕心’二字从孟令口中呼出时,恰有春日的和风吹拂进了车内,脸颊有些发痒,笑着道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