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焦急道:“皇上!大公主只有四岁,极容易被人诱骗,定是有人背后教唆大公主诬陷臣妾的!皇上明察啊!”
玄寅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语气冷冷道:“那你说,是谁挑唆的大公主,谁,敢诱骗大公主。”
敏妃脸色微变,她陷入迷茫之中,只觉得如今自己说什么都无用了,心跳骤然加快,脸色苍白道:“臣妾不知,但臣妾知道定是有人在其中挑唆,想借大公主诬陷臣妾!”
兰妃锐利道:“大公主从假山摔下已是事实,那你说,大公主难道是自己从假山跳下来的不成?”
敏妃立刻怒目而视,用手指着人恶恶道:“兰妃,你休要血口喷人!”
她这一指,大公主哭的反而更厉害了。
兰妃将搂在怀里,向玄寅道:“皇上,大公主实在太害怕了,不如先让臣妾带回好好安抚,之后再……”
玄寅有些欣慰地看人一眼,缓和道:“兰妃,你安心将大公主带在身边几日,安抚好大公主的情绪。”
兰妃眼睛亮起,欢喜地扬唇道:“臣妾遵命。”接着抱着怀里的人儿回宫去了。
好啊,原来是联合起来做戏看呐!
敏妃心下反应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兰妃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面上却又不得不隐忍,悲苦地看着玄寅。
“敏妃,你…”玄寅声似冰延,彻骨寒气自敏妃手指攀上,慢慢绕到其后背,就在即将冻结之前,敏妃头一歪栽倒在地上。
皇后微惊,忙向玄寅看了一眼。
而此时,玄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敏妃,眼中已经没丝毫动情之色,只平淡地道了句:“带她回宫,听候发落。”
正当众人欲散去时,皇后忽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事请示,内庭那边已裁好各宫嫔妃的春衣和各样供应补给了,敏妃妹妹那边是否照旧?”
“告诉内庭,只许用常在的份例给敏妃。”玄寅声音中明显洋溢出怒意。
“是,臣妾知道了。”皇后颔首,嘴角牵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玄寅行出半步,又忽然折了回来,一把拉出林清萸的手,不容拒绝地抬步而去。
皇后表情错愕,她良久才反应过来,蹙眉看了一眼慕娉婷,面色亦是不好,若有所思地恍了下神。
她扬唇道:“瑾嫔,你跟本宫到凤仪宫一趟吧。”
玄寅牵着林清萸的手一路到华宸宫,一路无话,十指相握的温意让林清萸只觉得有些空洞,她小心看着玄寅的侧脸,心里生出一种复杂的情感。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历来帝王之家,多纳妃妾,一颗心亦是分成不知多少份给了这后宫中人,这样微乎的一点子心意和感情,让她只觉得寒凉,而非心动。
她想起家父林逸南,除了二娘还纳了四五个小妾,每日都能见着争风吃醋的影子,她觉得她们活的真累,可当自己进了这后宫,与三千佳丽共分一位夫君,她便自觉五十步笑百步了。
其家父便是对那四五位小妾都应顾不暇,更莫说帝王之爱了。
可她偏不想要着施舍般寒凉的感觉,自慕娉婷失子,玄寅没有重责敏妃,她心里就更加无感了,只是进了后宫,死出不去了。
她看着玄寅有些走神,不知玄寅已发觉她的眼神,停下来反盯着她了。
她回神抬眸,浑身一颤,吓得立刻垂下眸去。
玄寅有些疑惑地皱眉:“朕有这么可怕?”
她抽回手行礼道:“臣妾失礼,请皇上责罚。”
玄寅满腹狐疑,之前这个女子还能头头是道地与自己说那么一会子话,这才一转眼,怎又变得唯唯诺诺,噤若寒蝉起来了。
他沉声道:“起来,朕问你,为何盯着朕看?”
林清萸轻声道:“臣妾想看清,皇上是个怎样的人。”
玄寅闻言,暧昧道:“那现在你可看清了?说说,朕在你眼里是个怎样的人?”
这却将她难住了,不能将心中所惑一一道出,更不能只是简单夸赞,未免有盲赞之疑,她苦思良久,亦未想出答案。
她对玄寅的了解太少了,实在难以道出。
林清萸垂首道:“皇上九五之尊,臣妾不敢评价。”
“看来清贵人对朕还不是很熟悉?”玄寅将林清萸拉入怀中,胸膛是冰凉的,冷的叫人难受,林清萸漠然偏了下头,默默承着,心里却是想着他对后宫的嫔妃都是如此么?那这场景换了她以外任何一个人,是不是都显得更和谐些。
“冷么?”玄寅扬眉看她一眼,自己外袍的材质他还是了解的———为使得衣上花纹在寒日更亮些,特意用冰丝和银线绣的,上面的寒玉薄片更是冰寒彻骨。
她轻轻呼出一口热气,微笑着对玄寅道:“臣妾把皇上捂热了,慢慢就不冷了。”
玄寅微微勾唇,位置一言,稍松了松环抱林清萸的手臂。
“过来给朕磨墨。”
林清萸闻言上前,拿起那只青瓷雕花砚滴往砚台里滴入些清水,拿起松烟墨条,和着清水轻轻研磨。
若是换作从前,她或许做得更得心应手些,可如今她面对玄寅,却是装的吃力,这也是她极厌烦不喜的。
进宫之前,她逆来顺受了那么多年,如今进宫后和之前并无区别,她的心是愈发没有温度了。
之前,或许她还会这位聖朝的九五之尊有憧憬和期待,她看着玄寅,也是想了解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可是现在,她愈看,愈不敢看的仔细了。
玄寅提笔,蘸了蘸墨汁往纸上点了点,不悦道:“墨磨得这样淡,朕要如何着字,你是吓着了么?”
林清萸默不作声,只稍用力加重了力度,墨汁这才浓黑起来。
“都已是贵人了,这点小事还没办法做好吗?朕瞧你,怎愈发不如从前了。”玄寅皱眉,蘸了墨汁开始写字。
林清萸道:“臣妾伺候不力,请皇上恕罪。”
玄寅书完几个字,沉声道:“罢了,退下吧。”
林清萸一惊,随即轻声退了下去。
沫儿与菱巧皆在外候着了,见主子出来,都满腹疑惑起来。
路经疏香园,林清萸兴起踏入其中,如今正是寒月之景,园中所植的百合、黄栀子、水香茶花和铁线莲都已蔫败,空中弥漫着一股和着泥土腥味的寒凉气息,春夏之季的馥郁香味一点也无,卵石蒙尘,显得萧败孤寂。
她捻了一枝沾了白雪的枝桠,青翠碧绿,有欣欣向荣之态,让她不由得欢喜,捏在手中把玩着,往里处瞧去。
一路松石小路,雪已融得差不多了,植株上淅淅沥沥地滴着融化的雪水,她忍不住伸手去捧,感受冰水滴在手心,一点点麻木了手掌。
今日兰妃与慕娉婷分明是携手设局,而慕娉婷让她去将那包麻酥糖给大公主,就是为了安抚好大公主引出那些话了,其实本没有她什么事,可就因为那个举动,整个局便算是有她参与过了。
万一敏妃并非被严惩,再缓过劲了,之后东窗事发,她是很难把自己摘出去的。
这步棋,走的险之又险。
她叹了口气,只觉这后宫争斗令人疲惫,如此步步为营,却不是为着自己。
这次她之所以漫不经心,不甚在意玄寅,也正因为觉得这份在意是基于她将大公主逗开心的前提下,而真正令公主开心之物,却是慕娉婷给她的那包麻酥糖。
却可以称得上女中诸葛般的存在,分羹都分得如此不着痕迹,想来敏妃要失势力,大公主芊荷也要归兰妃抚养,从此在后宫中地位便更是稳固。
虽然她并不觉得站队有何不可,但总觉得如此急快地想压倒敏妃,敏妃反而不会很快被除去,倒会引得玄寅生疑。
那一剂药下的滴水不漏,本来可以让常绣茹神不知鬼不觉地痴傻成呆,却还是被发觉了,若不是玄寅相信仅四岁的芊荷,反而刨根问底询问御花园宫人,说不定真的会满盘皆输。
只是幸而,并没有也许,一切只是必然。
她看腻了这淡然景象,飒然转身道:“回瑶华阁。”
瑶华阁中,菱巧便生着炭盆里的银炭,边往里撒了些松枝。
林清萸道:“小厨房里之前做的牛乳杏仁酪这会子想吃了,去端过来吧。”
菱巧殷勤地跑进跑出,顺带端了碟鸡蛋松卷,小声问着人:“小主怎么出来了?皇上今日可是对小主赞誉有加,不该这么早就…难道皇上晚上要来瑶华阁吗?”
林清萸拿勺挖了口牛乳羹,轻描淡写道:“我伺候皇上不够体贴,自然就出来了。”
沫儿在一旁收着画卷,闻言后瞳孔微张,恐慌道:“这可不好啊,小主,皇上万一追究怪罪下来,小主往后日子可就苦了。”
林清萸无所谓地笑笑:“日子已经是这样了,倒又有什么分别。”
“小主糊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您若是这般不争圣宠,默默待在宫中,不进则退,这真的是小主想要的么?”沫儿叹了口气,忧愁道:“在宫里,无宠的妃子就是命如草芥,谁想除就除了,小主是不要性命了么?”
菱巧诧异道:“沫儿姐姐,你别说的这么吓人啊,小主她到底是贵人呢,再说小主又没惹过别人,谁要害小主性命。”
林清萸之前诸多想法,也不过是能想却不能做罢了,真正在这后宫,如何不去争,去抢呢?她轻言道:“放心,我并没有自甘被冷落。”
沫儿忽然跪了下来,恳切道:“奴婢正是因为亲眼见过,所以才劝谏小主,既已进了后宫,那就该往上攀,而不是悬在半空将升不落的。”
林清萸先是一怔,接着低垂着眸子想了片刻,道:“沫儿,我知道你对我有心,只是如今皇上在意之人不是我,皇上是觉我有些新奇,只是这样的兴味能固几时,以色事他人,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那小主的意思是……”沫儿抬眸,露出几分欣喜之色:“是奴婢糊涂,奴婢一时担心小主才如此,请小主惩罚!”
林清萸笑着拉着人手,道:“你起来吧,你服侍我这么久,我如何不知晓你们真心待我。”她轻笑一声,道:“受宠是一回事,专宠又是一回事,前者不过如叶间雨露稍纵即逝,而后者却是磅礴江海生生不息,可接受她人惠确只能是受宠;专宠,是靠自己争的。”
沫儿尴尬笑道:“小主所想久远,是奴婢见识短浅了。”
此时,屋外跑进一名宫女回报:“小主,听说皇上下了一道旨意,将敏妃娘娘降位为嫔了,此外还被罚每日于宫内罚跪一个时辰。”
“好,我知道了,下去吧。”林清萸随手挖了勺牛乳羹,放入口中细细品化。
菱巧奇怪道:“小主,您什么时候要这些人去探听消息的,怎么不吩咐奴婢们去呢?”
林清萸放下勺子,伸手往炭盆处伸了伸,道:“其实探听消息这种事人人可做,只是让她们平时多留心着罢了,若专门吩咐你和沫儿去做,反倒浪费。”
沫儿唏嘘道:“敏妃才复位没多久,这就又被降了位份,虽还是留着一宫主位和封号,可被皇上吩咐只用常在的分例,又免了三月俸禄,每日罚跪一个时辰…实在是有些……”
那个惨字卡在喉咙,她实在能说出去。
毕竟就算敏妃再惨,现在依旧是锦衣玉食,她只是一个奴婢,如何配得上说主子惨呢?她自己做着下人岂不是更惨许多。
林清萸看着炭盆里生出的火苗,微微笑道:“虽然敏嫔如今被罚,可那些惩罚大多是皮毛罢了,皇上又未废黜她,更未赐死,只要熬过这一段她便有可能东山再起,那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反而会让敏嫔吃一堑,长一智。”
菱巧立刻道:“那小主干脆趁她失势,一不做二不休除了她?敏嫔心机颇低,或许她不会查知。”
上一次给常绣茹的香炉中动手,已是险难了,就算她凭药理与制香之法结合也被破除,若不是丽锦轩暗线将香炉的东西换掉,恐怕早就暴露了。
如今给敏嫔下手,既无暗线更无底气,无异于白费功夫。
她道:“想尽快除去敏妃的大有人在,轮不到我出手的,只坐山观虎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