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这些孽徒气的相当熟练了, 风有余也逐渐想起了隐藏在滤镜之下的那些真实过往。
想起来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逼着弟子们练剑？因为只有在练剑的时候，他们才能安静一会儿。
毕竟自己这五个弟子，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除去银寒有些笨之外, 其他四个一个比一个精。银寒虽然笨，但有时候也和他的师弟师妹们沆瀣一气, 自己一骂他就开始哭, 求饶求的比谁都快。
不行, 不能再继续回忆下去了。
再回忆下去, 自己大概要忍不住手动将提着的灯给掐灭了。
“师父，你怎么才来啊？”银寒甩了甩尾巴, 似乎此昂要朝着风有余扑过来, 顺便求个饶什么的。
可惜，银寒不知道的是自己之前留在修真界的那一抹记忆已经对风有余使用过这一招了。
连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故而, 风有余伸出手，直接按住银寒想要往上来扑的肩膀, 避免他挨着自己, “好好说话, 不许哭，你现在已经死了, 哭泣的时候眼泪也不会变成鲛珠，我不会再心软的。”
银寒抽噎到一半, 硬生生的止住了。
师、师父好像变得有些冷酷。
嘤嘤嘤嘤。
“师父, 二师兄他只是想要表达一下对您的思念。”苏袖在旁边拍着马屁，小心翼翼的说道。
风有余轻飘飘的瞥了苏袖一眼, 苏袖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自己的小心思都已经被师父看穿了的样子。
怪事, 师父以前反应也没有这么快啊。
莫非, 是小师娘的功劳？
苏袖好奇的朝着易余弦多看了几眼, 然而她和易余弦对上视线之后，易余弦就朝着她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是随时准备看她的好戏一样。
作为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苏袖，不要轻易去招惹这个小师娘。
师父看起来很好骗，但想要走进他心里可太难了。
小师娘看起来将师父吃的这么死，本事恐怕不小。
苏袖决定自己暂时还是乖一点的好。
“二师弟，你还是先带我们去找三师弟和四师弟吧。”李平平小小的咳嗽了一声，在这个时候捡起了作为大师兄的责任感，“师父，我们事不宜迟，有什么事情放在以后再说。”
“行，现在也不是说这些时候。”不过这些家伙的皮最好都紧一点，风有余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将自己这些徒弟带回去之后，要和易余弦讨教一点新办法好好折腾他们了。
“师兄，让你见笑了，我们这就离开……”风有余扬起另一番笑容，来到自家师兄身边，想要劝说师兄和自己一起离开。
“你这灯不错。”师兄赞叹的看着风有余手里的灯，“我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大道，恐怕是我几辈子都体悟不来的。”
“师兄说笑了，以您的本事，想要飞升轻而易举。”风有余摇摇头，“师兄，余弦比我要厉害的多，你现在不用担心我了。所以，你还是和我一起……”
“我以前也只能算到你会有和一个天命之外的异数有相遇的机会，但我却算不出这个异数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来，又会给你带来怎么样的影响。”师兄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易余弦身上，似乎在这个年轻姑娘身上看见了另一种大道，“你的运气还是有的，你遇见了一个很好的人。”
“您过奖了。”风有余的师兄，算辈分的时候也算是自己祖师爷了。易余弦对这种看起来就仁慈温和的老者没有什么抵抗力，这师兄看起来太有范儿了，老了也完全可以去竞争“最帅老人”之类的头衔。
“道友客气了，有余能够遇见你，是他的福气。”师兄笑着感叹道，“只是时间不多，你们还是去找其它人吧。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打算如何复生我们，但想必也要付出多少代价。其他几个弟子，尘缘未尽，他们是应该回去的，但我就不必了。比起凡间或者仙界，只有这里才是我想要呆的地方。”
“有余，我以为你应该是清楚的。”师兄看着风有余说道。
“我知道，但我依旧想要努力一把。”风有余脸上泛起一阵苦笑，“对师兄来说，黄泉是充满未知的，这就是最好的地方。”
“不错。”师兄大笑，“我喜欢这里，而且也喜欢当一个地仙。有余，人各有志，你还是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我打算转修轮回道，若是修道有成，或许以后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若是我修道失败，那你也不必伤心。我身为地仙，以后投胎必定是好人家。人生总有离别，你的弟子也总有一天会有彻底离开你的时候。而且，如今你的身边，不是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道侣在陪着你了么？”
这话一出，风有余和易余弦两个人都不由有些脸红。
“等你们结成道侣之时，往地上倒一杯水酒，便算是我喝到了你们的喜酒。”师兄笑着挥挥手，“时间不多，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师伯……”银寒十分舍不得，“您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银寒，你不用伤心，这是我主动选择的地方。”师兄摇摇头，“我在这里，才能找到我人生的意义所在。”
风有余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灯，灯油已经只剩三分之一不到了。
“师兄，再见。”风有余有很多感谢的话，可他知道自己若是说出来，或许师兄还会不开心。
风有余最后也只是对着自家师兄鞠了个躬。
易余弦和李平平、银寒、苏袖等人也跟着鞠躬。
师兄微微侧过半身，对着他们回了个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道。
大道独行，总是要习惯分别的。
等到风有余他们已经走的看不见踪影，师兄才笑了笑，又重新返回黄泉深处，他要继续自己的工作了。
不知道今天，又会遇见怎么样的魂魄，这些魂魄又要和他说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呢？
“小一，你别伤心。”易余弦也只能像模像样的拍拍风有余的肩膀表示安慰，毕竟这是他师兄自己的选择。
“我只是，有些不舍罢了。”风有余低声说道，“师兄为了我们，很少有开心的时候。大概从他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知道我们的结局不会太好，只是他以前劝的多了，我不信邪，总以为靠着自己手里的剑就能解决掉所有的事情。”
“都这样。”易余弦眨眨眼说道，“很多过来人都会对年轻人说很多至理名言，想要避免他们掉坑，但我们自己要是不自己跳几次，哪里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以前卷的时候，也多得是人告诉我不要卷，可我那个时候也不相信。”
所以，也不用太伤心了。
起码知道师兄在这个地方也生活的很好，甚至比他在凡间活着的时候更好，这就已经够了。
风有余看着易余弦，缓缓的笑了笑，“嗯。”
他拉过易余弦的手，两人一起提着灯，好像这样就让他的心安定了不少一样。
“……师父还真是不将我们当外人啊。”苏袖顿时觉得眼睛一疼，默默的将视线移开。
“还好。”李平平微笑应对，“小师妹你要学会习惯才好。”
这样的场景，以后应该会经常出现的。
“唔，如果师父和小师娘生了孩子，那我们就又会有一个小师弟或者小师妹了。”银寒认真的思考了起来，“我们鲛人生孩子是很简单的，不知道人族是怎么生孩子的？”
“……咳，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李平平打断了银寒的联想，“好孩子不要去想这些。”
“师兄，我现在的年龄再怎么说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吧。”
“不，在我看来，你一直和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李平平认真的说道。
银寒和苏袖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不去和大师兄争吵这个。
反正大师兄说什么都是对的，他们只要听着就好了。
因为有了前面三个弟子的翻车事故，因此对于剩下两个弟子的秉性，风有余决定缄默不言，免得自己又被打脸，让易余弦看个笑话。
虽然他们师门的笑话，现在差不多都已经被易余弦看的差不多了。
但还是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风有余心里也忍不住祈祷了起来，希望剩下两个弟子靠谱点。
哦，云之弃得先排除出去，他是什么样子，易余弦已经很清楚了，就剩一个诸葛空了。
对于这个弟子，风有余心里是最为愧疚的。
其他几个弟子，怎么说也能称得上是善始善终，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死亡方式。但诸葛空，无疑是下场最为惨烈的。
而在众多弟子之中，因为诸葛空不善言辞，因此风有余虽然有心照顾，但在很多方面也没有照顾的到位。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埋怨自己？
不过风有余在这边担心，银寒和苏袖他们已经准备在看剩下两人的笑话了。
他们师门的宗旨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他们三个都被师父给抓了个正着，剩下两个人也休想独善其身！就算他们到时候表现的好，他们也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要在师父和小师娘面前揭露他们的真面目。
“师父，我要举报。”苏袖越想越觉得自己在三个人之中的处境是为危险的。
别的不说，她之前疑似调戏了一把小师娘。
就冲这一点，她也感觉师父不会放过自己。
为了将功赎罪，三师兄四师兄，对不起了！
“哦？”风有余转过头来，脸上不动声色的看着苏袖，心里已经想着到时候第一时间就要对苏袖磨炼磨炼。
之前我可是在余弦面前说，你行侠仗义，乐于助人，是一代女侠啊。
女侠怎么能做这种举报同门的事情？
“你有什么话要说？”易余弦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点也不想顾虑小一那岌岌可危的面子。
“小师娘，我要是举报的好，能将功赎罪么？”苏袖长了个心眼，决定曲线救国，指不定讨好了小师娘，师父一开心就高抬贵手放过她了。
“可以。”易余弦答应的爽快，至于之后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她又管不了小一，她自己都是被管的那一个，她也有心无力啊。
但苏袖无疑误会了易余弦的地位，根本不知道易余弦也是天天被自家师父逼着练剑的苦逼一员，“那就好，我就要举报三师兄在黄泉里拉帮结派被地仙们通缉，四师兄在黄泉里天天装病捏小人，不干正事！”
“小师妹，你怎么能出卖三师弟和四师弟？”银寒大惊失色。
“咦，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种过往，小师妹不妨仔细说说？”李平平脸上带着笑容，但怎么看这笑容都有些叫人心底发寒。
苏袖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三师兄这人，在长渊剑宗当了那么多年的掌门，这官架子就摆上去了。他死后来到黄泉，一是受不了自己变老了而我们还很年轻，二是受不了以前他走到哪里都呼风唤雨一堆人服侍的，到了这里就泯然众人了。所以，他就想要在黄泉组建自己的势力！”
说到这里，苏袖又继续说道，“其实患上这种‘上位者毛病’的人很多，尤其是你们知道，这里常常会来一些帝王将相，张口闭口就是‘我是哪哪的皇帝’‘我是哪哪的太傅’之类的，我们听都听腻了。还有什么妖王啊魔王啊武林盟主啊，每年都有一堆魂魄叫嚣着地仙对他们客气点。但不管他们怎么呼吁，地仙都是不给一个眼神的。这些魂魄呢免不了就想要组建自己的势力，但来到黄泉里的魂魄，那些容易被忽悠的人族魂魄一心一意想要投胎，而且魂魄留存时间不强，几乎组建不起像样的势力来。但三师兄，却成功了。”
“他怎么成功的？”风有余直觉有些不对。
“当然是扯老虎皮做大旗了。仗着师伯人好，三师兄从师伯那里学到了一点转化为地仙的皮毛，就开始四处招摇撞骗。”苏袖毫不留情，“为了他的势力，他甚至还帮着几个女子魂魄来找我的麻烦。现在他的势力里，有一半的女子魂魄都是我的情债。”
哇哦，那你可真是了不起。
易余弦忍不住鼓掌，“小一啊，你这些徒弟真的好有意思啊，在黄泉里组建势力居然成功了哎？”
风有余已经气得磨牙了。
“诸葛空呢？”
“额，四师兄就很懒，他这些年一直都是我们帮忙温养他的魂魄的，他现在每天都在捏小人，说要将那个救他的槐树妖的魂魄给捏出来。他分明就是在胡说，就是不想要努力也不想出门，那个槐树妖本体是槐树，他用泥巴能捏出个什么东西来啊？再说了，师伯也说了，那个槐树妖本来是没有这个命化形的，他们因果已了了。”苏袖愤愤不平，“他懒得出奇，几千年了，一直就在他的小院子里几乎不出来。”
“四师兄其实是最方便修成地仙的。”苏袖继续说道，“因为师伯说，四师兄的特殊体质，可能就是曾经一个的厉害地仙转生到诸葛家之后留下来的，那地仙沾染了轮回之力，所以四师兄的血才能点化生灵。但四师兄说什么都不修炼，他说他已经修炼够了，现在只想要乖乖的当一个死人，死人就是要少动弹一点。”
显然，苏袖被诸葛空气的不轻。
就算死了，也要继续折腾好不好？
这种死了之后就彻底认命的沮丧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他们师门的人。
风有余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只是他走路的速度越发的快了，快到需要易余弦他们小跑才能跟得上。
这个时候的云之弃和诸葛空显然还没有预料到危机已经开始降临。
云之弃就不说了，如今他正汇聚了一大堆的魂魄，打算到时候就去干一票大的。嘿嘿，他也不是白白组建了势力，起码利用这些魂魄的力量，他找到了不少天衍宗和太一宗的修士的魂魄，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了师父已经成功复生并且飞升成仙的消息了。而这两个和他们为敌的宗门，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运气不好的一点神魂都没有留下，运气好的也得重新投胎转世了。
呵呵，自己生前没有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人，死后难道还不行报复回来了？
云之弃已经打听好了这些个魂魄们的住处，打算带着自己的小弟们过去将那些修士魂魄好好揍一顿，就顶着他们的脸揍，卡着他们转世投胎的时间点，这样他们投胎之后就势必要变丑了。
哈哈哈，他们能不能投胎为人还不一定，就算投胎当了人，要是长得丑肯定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想到这里，云之弃就感觉自己的心又年轻了一点。
他可不是白白招揽这些手下的。
云之弃振臂一呼，顿时引来无数魂魄的响应。
再看诸葛空这边，就要悠闲自在的多了。
生前他苦大仇深，用自己为饵弄死了自己一堆仇人，如今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好好的享受这难得的平静日子。
他也去求了师伯，想要知道比自己先来到黄泉的那些弟子们的魂魄如何了，可惜自己来的晚了，弟子们的魂魄都投胎去了。自己想要找到他们，现在是不可能的了。
诸葛空没有那么多精神折腾，就只能好好的做一个死人应该做的事情了。
他也不明白师兄师妹们都在折腾个啥，人都死了，就不能好好的躺着么？虽然不能晒太阳，但是可以睡觉，也可以没事做做手工艺品，还能四处和魂魄们唠唠嗑，听听他们的故事什么的。
诸葛空生前被古仙之体缠绕，哪怕是和师父师兄师妹他们也少有交谈，更加不可能过那种他想象中的平静生活了。如今死了来到黄泉，倒是可以不带任何枷锁的去和自己想要认识的任何魂魄交流了。
有时候他去听听那些老人们的一生，有时候又去听听那些痴情女子的爱情故事，跟着唏嘘两声，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投胎转世就差不多了。
等师兄师妹他们什么时候也想好去投胎了，自己就跟着一起去。
下一世，就让自己当个普通人，快快乐乐的享受自己的人生就好了。
为此，哪怕师兄师妹们和他说的再多，也不能改变诸葛空的想法。
乐得当一个米虫。
反正师兄师妹们会努力给他一个好生活的。
诸葛空越想越觉得自己生前真是想不开，以前总担心麻烦别人，现在才知道麻烦别人的感觉可真好。
“四师弟，这一次我们一起去报仇，你要不要跟着去？天衍宗那些老不死，应该和你有很大的仇吧。对了，你们诸葛家的那些魂魄我也见到了，他们也快投胎了，听说是个猪胎，你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云之弃主动提议道。
那些诸葛家的魂魄可真是不做鬼啊。
他们恨四师弟恨得和什么似的。
来到黄泉之后不停的咒骂诸葛空，认为是诸葛空的诅咒才害的他们没有办法修仙，才会这么快就死掉，还说什么诸葛空魂飞魄散是活该云云。这话云之弃听了能忍？
他集结了一堆骂脏话骂的溜的魂魄，将诸葛家的那些魂魄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再喜气洋洋的告诉他们诸葛空根本没有魂飞魄散，现在小日子过的可好了，不像他们，生前被人当种马养着，一点正事不做，所以死后他们也投不了人身了，哈哈哈。
当然，也有那么一个年轻的少年魂魄有些奇怪，诸葛家被骂的越狠他就越开心，而那个少年也是诸葛家唯一一个下一世能够投好胎的，据说是有修士特意送他去了佛修大能那里超度，还有不少凡人以这个少年的名义做了不少好事，因此才会有一个好的投胎机会。
“不必了。”诸葛空翻了个身，“要是他们投胎之后被宰杀了做成了腊肉，倒是可以给我来上几条。我听那些人魂说，腊肉炒什么都好吃，我想要试试。”
“我们死了这么多年，口腹之欲就别想了。”云之弃叹了口气，“等我们将你的魂魄彻底稳固，你就能和我们一起投胎了，到时候你想要吃什么都随你。”
“我觉得我现在的魂魄就挺稳的。”
“胡说，你还缺失了一魂呢，你看看你现在，一点斗志都没有。”
诸葛空只能闭嘴，他觉得自己缺少的那一魂也无关紧要，说不定就随着哪些树妖们一起投胎去了呢？
“算了，那我就自己去了。”云之弃撸起袖子打算打开一场，“我这一次非得骂的他们恨不得再死一次才好。”
云之弃刚打开们，就看见一堆人站在门口。
咦，中间那个长的特别好看的，怎么看起来似乎要杀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