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摆设整理完毕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阿弱躺在草庐客房的大床上安稳入睡,两把沾满血腥的腰刀压在枕头下,鼾声悠悠扬扬。
天性善良的小仙姑始终觉得草庐的这第二次浩劫自己责任重大,如果先前不把话题引到伯初的婚约上,温馨宜居的庭院不至于变得满目疮痍。
是以素涓满怀着自责在庭中协助主仆二人整理。
歇气时,她回头望去,星光下的蓝衣书生,鬓发齐整,纶巾轻轻晃动。一边面颊的巴掌印已经全消了,另一边也只剩有极淡极浅的痕迹,读书人儒雅的书卷气逐渐呈现出来。
在经历浩劫之后,他口中却是没有半句怨言,目光始终明媚,本本分分的清扫地面的渣屑。
据素涓的观察,此嬴伯初出身不俗,一身修为远在阿弱之上,若真要硬来,无论是斗法还是肉搏,吃亏的只能是阿弱。
他却从不恃强凌弱,从不跟阿弱动气较劲。
在阿弱撒泼完睡下后,他甚至还无比严肃的关心她究竟患的是什么怪症。
负责替阿弱善后的素涓虚与委蛇,只好尴尬的拍拍他,话中意味深长“大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最开始伯初留给素涓的印象并不好,他先是作为登徒子在面馆轻薄了阿弱,又是借神庙的便利敛财败坏神仙的形象。
沾染一身凡人的烟火气和世俗味道,按理来说,应该素涓最讨厌的样子。
可如今再看看他,温和雅致,面面俱到,素涓觉得甚是满意。
这样的男人实不多见,平生见男人不多的素涓,蓦然就认定阿弱和他很搭。
若将来婚约作效,阿弱嫁了过去,余生必定被他温柔的对待。
是以,怀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崇尚暴力的阿弱错过他就很可能嫁不出去的焦急心情,她不惜冒着性命之虞,暗中替阿弱决定了终身大事。
小仙姑迅速搬来一把太师椅,端正坐着,面含微笑,捏着凡间资深媒婆的嗓音“知君大人,你觉得我们家阿弱如何?”
素涓突如其来的发问,让伯初有些茫然无措,飘忽的目光转向别处。
“她呀,”约摸一刻的停滞后,他伸手摸着唇角,略显囫囵的答“是个很…妙的姑娘。”
这个回答,小仙姑颇为喜欢,但并不满足于此。初尝甜头,便要乘胜追击“你可喜欢?”
话如冷箭突施,伯初立马慌神的背过身,负手而立,不言不语,少年的羞赧写在俊朗的侧脸上,映满了斑驳的星光。
小仙姑没有多问,因为答案都在沉默之中。
旋即飞快转身,提着裙角,心情舒愉的回了客房。
那一夜,睡在阿弱身旁的素涓心里偷偷打着小算盘。
阿弱和伯初本就有婚约在先,于异乡重逢,乃是天赐良缘,老天爷恩赐的缘分是万万不可辜负的。而她,只不过是作为一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善良小仙姑,大发慈悲的将两根稍稍有些分叉的红绳,重新捻在一起罢了。绝不是乱点鸳鸯谱。
倘若把他们撮合成了对,将来有了孩子,非得要认做干妈不可。
翌日清晨,童子捞河虾的时候,素涓略显神秘的招来伯初,二人在草庐门口鬼鬼祟祟合计了很久。
待童子煮好虾仁粥,伯初捋起袖子,盛上一大碗,款款端到客房来,并按照素涓的吩咐,谎称是自己亲自下厨做的,展示出辛勤持家的一面。
粥碗一经阿弱接手,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碗里的虾肉肥美而细腻,咸淡拿捏恰到好处,饭粒颗颗清香扑鼻,一勺下肚,温润又养胃。
“阿弱,昨日你问了小生青骸兽的线索,是有何打算?”
阿弱吹着调羹里掀起的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那青骸兽灵力极高,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大人在担心我家阿弱?”素涓挑着细长的眉,看看伯初,又看看阿弱,心怀鬼胎的笑起。
伯初正色道“小生是万万不能见阿弱姑娘置于险境的!更不能让阿弱姑娘独自犯险!”
恰在这时,舔完碗底的阿弱发问到“你有法子?”
“暂时没有…”伯初身靠柜子,搔着后脑勺讪讪一笑。
对上素涓的目光后,局促的嘴皮子立马变得口若悬河“不过距青骸兽重现世间还有两年,小生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法子。届时,小生一定手执利刃,身披铠甲,降伏青骸兽给阿弱姑娘当坐骑。”
“您滚吧!”
阿弱扬起巴掌险些吓得他坐空。
硬拖着素涓回了洞府,经不住她在耳边软磨硬泡,阿弱慢慢考量,觉得伯初的话实则有那么几分道理。
作为旷世难逢的青骸之尾,自古以来便是众仙家垂涎的良材。然而青骸兽却是极凶狠难缠的角色,无数修为高深的捕手葬身其腹。不能回鬼方搬援兵的话,在南疆这方小天地里,要对付那头凶兽,抛开素涓一身虚有其表的花拳绣腿,伯初确实是最好的帮手。
一想到嬴伯初,在石床上盘坐的阿弱忽然冒出奇怪的想法。
待青骸兽出现时,自己按兵不动,先让伯初和它斗一斗,若是斗得过,大摇大摆的去取尾骨。
若是斗不过,他死在青骸兽肚子里,困惑自己多年俨然成为梦魇的婚约便不做数了。
如此买卖,稳赚不赔。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由励志当红娘的素涓乐此不疲的牵针引线,伯初常以各种理由到洞府来蹭吃蹭喝,素涓也常领着阿弱到关丘的草庐打秋风,男女双方的走动渐渐频繁起来。
一切皆在红娘素涓的掌握中。
阿弱明察素涓的一举一动,但并不加排斥,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
一是考虑到将来早晚都是要回鬼方的,回了鬼方,伯初又恰好从青骸兽口中活下来,那么父君的旨意便不可违背,远嫁谯明是既定的命途。现在和未婚夫的关系走得近一些,假如将来有一天,果真逃不掉,在洞房花烛夜相逢时,双方不至于显得那么难堪。
二是考虑到伯初徒儿烹的小菜委实可口,自然这也是决定性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