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阮玉对陈柏的行为恨得咬牙切齿,仍旧是匆匆忙忙地整理了包袱。
他们走得急,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便是想先去探探景二郎一家也是来不及的,好在这才离他们上次给景亦送东西去没多久,也没什么需要带的。
阮远跟了去,乔明夫妇就留下来照看着工坊。如今工坊的一切井然有序,只需大概的照看着便行了。
这一去,在路上的时日便花费许多。陈家的马车倒是很舒适,不至于太过颠簸。但路途中只阮玉一个姑娘,且为了走快些,总是走小道,因而连风景也不曾见过。甚是无聊,不过好歹在缩短了时日,倒也值得庆幸。
到了府城后,陈柏给阮远父女安排好了院子,只等着明日厨子一到就开始教授。阮玉也等着这边一结束就去探望景亦,想到景亦见到她的惊喜,精疲力尽的她竟激动得辗转难眠。
岂知第二日一早杨天明先来了,未见陈柏。
阮远还以为杨天明是来带他们去见厨子的,自己拾掇好后催着阮玉快些,让别人久等总归是不好。
阮玉懒散地应了一声,好不容易能睡个不用赶路的觉,她还很晚才能睡,没睡饱,没精神。
杨天明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咳,其实阮姑娘也不必这么急……”
阮玉的眼神轻飘飘地转向他,杨天明心下一抖,“我们家厨子师傅要傍晚才到,少爷说还是明日再教……今日先带您二位去府城逛逛。”
硬着头皮说完了话,杨天明也将眼神看向其他地方,等着两人的回应。阮姑娘一向和气,只这几日里遇到少爷暴躁不少,他也需要避其锋芒。
“哼。”阮玉轻哼了一声,她就知道陈柏是个不靠谱的。不过这几日倒和几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仿佛能从合作伙伴变为朋友了。
“这边离东榆林巷有多远?”东榆林巷便是景亦住的那条巷道。
杨天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略微想了想,“走过去半个时辰左右,马车的话也就一两刻,坐马车去吧,我来赶?”
“不,走路去。”阮玉道。
杨天明点头,如今都是以阮玉的话为主,她说啥就是啥。
杨天明前一阵常来,故而对这府城也还算是熟悉。先绕道去买了些菜,然后才去了东榆林巷。
府城果然不愧是省城,县城放在它面前可能就跟个村似的。街道被规划得无比整齐,东是东,西是西一目了然。街道上的东西更是琳琅满目,连娱乐项目都比县城多上不少,也难怪府城要的鸭子比县城的量大那么多了。
若是阮墨来了,肯定会极爱这个地方的。
虽说这个时辰景亦可能还在学院,但他们家还有两个人在,应该不至于都不在家吧?想是这样想的,但心底却无多大把握,若是都不在家岂不是要等很长一阵。
且在这种将见未见的兴奋忐忑下,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一边走一边在想,见到景亦他会有怎样的表情,会说怎样的话,她又当说怎样的话……一切的可能都在脑海中盘旋。
因而,走到了景亦的院子门口了还不自知。还是阮远拉了她一把,她才停下,停下后尴尬得傻笑了一声。
转头在院门前站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敲门。
这门敲了许久,阮远道可能都还未归来,先等等。这院内也突尔想起一清脆娇声,“谁呀?”
阮玉心道,难道是找错人家了?自我怀疑地又想了想景亦信上说的地址。
阮远和杨天明可不就这么想了,在外行走那么久的他们可没少听读书人红袖添香的事儿,这才多久,景亦就干上了?
阮远陡然升起一股怒火,粗声粗气道,“我们找景亦!”
“你们找景大哥?是什么人啊?”房门微开,门缝中露出一张青涩小脸,约莫和阮玉差不多的年纪,不如阮玉高。浓眉大眼虽说不上多清秀,但看着甚是娇憨,若是忽略她打量的眼神中那抹令人不舒服的试探的话。
“姑娘,我们是景大哥的同乡人,听说他住在这里,特来拜访。请问他可否在家?”虽然生气景亦院中突然出现一个姑娘,且不知道这姑娘到底与他什么渊源,但听她叫一声景大哥,也足以能叫她肚子里冒出一股脑儿的酸水。
有些人就是这样,初初一见面便能知晓对头不对头。
“不在,若是你们要找景哥哥,傍晚时分来吧,他们中午都是不大回来的。”红莲听闻是同乡人,即要露出小脸。看到阮玉那张脸时,却起了敌意,称呼也换了。
阮玉自然也注意到了,先前还景大哥,这就景哥哥了。如此一来,也知道眼前这女子在虚张声势了。“既如此,那我们进去等吧,正好给他们准备些饭菜。”
“诶诶,你这姑娘……”红莲将阮玉拦了下来,“都说了景哥哥眼下不在,你们怎么还进来?”
“这位姑娘,且不说我们是景亦的同乡,于情于理你都应该让我们进去坐,还不是回去等。再说了,我还是景亦的未婚妻,我进来坐还不行了?”阮玉无畏地道。
这会儿轮到红莲支支吾吾了,她真只以为这是景亦的同乡,未曾往未婚妻上面想过,尽管她娘和她说景亦已订下了亲事。
“姐……姐姐来前怎么也没知会一声,景哥哥也未曾和我说姐姐要来,不周之处还请见谅。”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泫然欲泣地叫着姐姐,阮玉真是想一巴掌拍过去,好像她欺负她似的。气得想走,但也知道,走也就输了。且真的还想等着景亦回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我可没妹妹,这位姑娘别太随便。”说完也不理她,直直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只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以及一个厨房茅房。正房门口的阶梯上长着些杂草,是这个院子里看上去的唯一一处生机。院子里吊着几根绳儿,上面晒着几件袍子。
红莲见阮玉的目光锁定在那院子里晾晒的衣服上,眼睛转了转,“哎呀,这我给景哥哥洗的衣服忘记收了,我先将衣服放进去,几位请自便。”说着就收了衣服进了屋,看着熟门熟路的。
阮远一看这幅场景,顿时气得胸口直起伏,拉着阮玉就要走。“走!不等了!我们回家!”
阮玉拿下阮远放在她手腕上的手,“爹,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有时候,看见的也不是真的。”因为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我们无法根据这一角还原全貌。
杨天明也欣赏阮玉的这份理智,若是一般女子看见,不说早就闹起来了,也是会气冲冲的走了吧。“阮叔,这事儿迟早是要摊开说的,不若等等吧。”
阮远想了想,是得要个答案。便就在正屋前的阶梯上坐下了,玩草……
人也送到了,接下来便是别人的家事,不好再在这儿呆着,杨天明也告辞离去。虽然鸭明日才学,但他得先把调料都准备好,等厨子师傅休息好便可以开工。
阮玉只略微打量了这院子一番,对着走进屋的那个姑娘若有所思,便提着阮远放下的东西进了厨房。
红莲出来时见她在井边洗菜,也要去帮忙,“姑娘,这事儿哪儿能你做啊,我来就行了。”
……就不能好好地干自己的事儿?非要抢活儿干?
“行吧,既然你抢着做,那这些菜你全洗了吧,我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阮玉又舀了一瓢水,洗了洗手,就去阮远身边坐着了。
看天看地看草,还扯了些肉脯出来嚼,虽眼界狭小,但看着别人干活儿自己享受的感觉好不惬意。
景保成和景德福回来时,瞠目结舌,“阮姑娘?!阮叔!你们怎么来了!”
阮远父女也相继站起来打招呼,阮远虽对景亦不满,但对这两人还是极尽礼貌的。
“怎么坐在这里,进屋坐在椅子上啊,来了多久?我去给你们倒茶……”景亦也偶尔会有一些同窗来家中坐,景保成做着这样的事儿已是得心应手。
虽在外一年,德福仍保持着一份活泼,见到阮玉身旁的肉脯,也凑过去要着吃,“你们不知道,上次你们送来的肉脯有大半都被他送给同窗了,剩下的他就给了我们一点点……就一点点……”
吧唧吧唧肉脯,委屈地告状。
有这样一个话多些的人在身边,景亦应当不至于太寂寞吧。
景保成在烧水时,也终于发现了红莲的存在。“红莲姑娘,你怎么在这儿!”疑问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诘问。
“我……我过来帮你们洗衣做饭……”见他们和阮玉很熟的样子,趁机示弱。
本想在警告她一下的,但阮远父女都在,做得不好看了也不行,还是等景亦回来再说吧。“那你快做,做完就走。”
红莲听了这话喜上眉梢,语气不好,能留下来便好。只有隔得近,才有机会。但同时也恼恨景亦身旁的这两个人,无论她如何讨好,他们都不买账。
景保成也没再管她,只招呼着阮玉她们里边坐。
“我就先不歇了,先做饭吧,一会儿景亦该回来了。”阮玉道。
“不用,红莲姑娘做就行了,你和阮叔歇着吧。”景保成只想着,哪能让阮玉动手呀,便阻止。
“我来吧,还是自个儿做的好吃些。”阮玉去拿过红莲洗好的菜,往厨房去了。
阮远在后面小声地向景德福打听着这人是谁,听闻是来帮忙干活的大婶的女儿,稍稍松了口气儿,但仍疑惑,既是她娘的活儿怎的是她来做。但到底不是和景家还没有结亲,没有他开口的道理。
那边景保成也在有礼貌地赶人了,“既然我们家有人做饭了,那红莲姑娘也赶快回家吧,一个姑娘家在这儿也不好。”
“保成大哥,我这活儿还没做完呢,回去我娘该骂我了,就让我做完再走吧。”红莲恳求道。
保成想着,既有这么多人在,她干她的活儿也是无碍,便没有继续再说。
当所有的饭菜都出锅时,景亦也回来了。在巷子里都闻得见的菜香味儿,让他肚子更饿了。不过也无法,家中做活儿的大婶做的饭菜也是一般,尚能入口罢了,想着过两天当归酒楼又要送烤鸭来了,心情又才畅快了些。只是这每日里闻见的饭香,都想让他快些功成名就,以便回去成亲,日日见到那个姑娘。
“景大哥?你回来了!”磨磨蹭蹭不得不离开的红莲,终于等到了想要见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景亦皱皱眉头,浓密的眼睫毛隐藏着那抹厌恶。
“我今日过来做活儿啊!景大哥,我帮你把衣服……”红莲自个儿一个劲儿地说着今日干的活儿,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干。
“阿……阿玉!”景亦转头看见从厨房走出来的那个人,不可置信,欣喜若狂。
三两步奔了过去,“你怎么来了?到了多久?怎么事先也不先和我打个招呼,让我去接你。”
这一副坦然的样子,也不像和那位红莲姑娘有什么的样子,但想到方才那姑娘一副主人家的样子,便愤愤气不过。酸着说了句,“怎么,提前告诉你,让你将你的红颜藏起来啊?”说完就瞥了一眼正在全神贯注观察他们的红莲,真是毫无眼色劲儿,这样还不走!说好的姑娘家的矜持呢!
景亦本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循着她的眼神望去,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怎么还没走?明日让你娘自己来吧,我有事儿和她谈。”
红莲再是无知也能看出景亦的不悦,因之前也被他委婉说过,想着大概是不高兴她来做工的,生怕他将自己娘给辞了,战战兢兢说道,“景大哥,我娘还病着,来不了,所以我才来的。有事儿的话你说,我带话回去给我娘。”
也不隐藏自己的不耐烦了,“那你回去告诉她,她可以不用来了。你快走吧!”
听完了这样的对话,阮玉也能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儿,看着她不远处的小姑娘,人没多大,心思倒不少。
听到让她娘别来的话,红莲急了,顿时扑过来,“景大哥!景大哥!我娘没做错事,你不能辞了她,她虽然病了却还是叫我顶上的,今儿的活儿我也都干完了……”
“保成大哥,麻烦你将她赶出去。”院子里的生意早就传到屋内,几人也纷纷走了出来。
“阮叔,您也来了。”阮远颔首。
没了闲杂人等后,大伙儿开始上桌吃饭。
不知先前发生了何事,但既然红莲的事儿都让阮玉心里不舒服了,足以想见阮远的心里有多不舒服。虽然这事儿和他真没多大关系,但该解释清楚的还是要解释清楚,这可是关乎到的他日后的幸福。
这时,阮远父女才原原本本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景亦他们搬来这里后,一个上学堂两个去做工,家里的活儿实在是没人能干。不,其实景保成和景德福是能干的,但男人家总是粗糙些,饭菜做的也是难以下咽,索性大家都出去做事儿,家里就雇个婶子干着。如此一来,他们也方便了许多。那大婶是个踏实的,给他们干活也尽心,彼此相处都还挺好。
只不久前,那大婶突然病了,且时日较长,担心景亦辞了她,便说让自己的女儿来先顶上。谁知那红莲做了几天后竟随意翻看景亦的书,且对着他娇娇地说着些意味不明的话,景亦自是不喜这样的女子。当然,这段也没直白的说出来,但其中事项,大家皆是清楚的。
后来那婶子来时,景保成委婉地向她提了这件事儿,并道不希望日后再随意招人顶替干活儿,那婶子答应了。这事儿便了了,谁知,今儿又来了。
阮远只嘱咐,日后招人定要识清了再用。
这才说起其他的事儿,红莲的事儿也就翻篇了。这院子来的都是景亦的同窗,他们来时景保成两兄弟尴尬,都是自己端回厢房吃。这终于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了,自是随心所欲。再加上这饭菜的可口,这一顿饭,大家吃得都很是高兴。
临走前,阮远还是好心地给两人留了充足的私人空间。他自己都被自己这样一个为人着想的爹感动了。
……
方才在饭桌上当着众人的面,景亦都不曾好好看过阮玉。这会儿,景亦仔细地看着眼前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好似要把这一年没看见的都不回来。个儿高了些、头发长了些、眉目又张开了些,即便是做惯了活儿,哪儿又像一个常干活的姑娘。
“你们来了怎不先和我说一声呐,我去接你们总是方便些。”景亦直直地望着眼前人,柔柔说道。
“实在是来得太急了些,那当归酒楼的东家傍晚来说的事儿,第二天一早就让我们赶路了。”阮玉到现在说起这码子,还是带着诸多对于陈柏的气恼。
那鼻子一拱一拱的模样,逗笑了景亦,那越发锋利的眼角侵染了点点星光。没忍住,伸手捏了捏那鼻子,“这于你们而言却是好的,幸好他也看中你们这笔生意,不然你们可要吃亏了。早早办完这些事情你们也能安心。”
那手指的热度瞬间从阮玉的鼻子直直逼下,整个身子都要发烫,慌乱地拍开他的手,“我……我知道,就是气他笃定我们一定会和他合作似的!”
“京城来人是敌是友尚分不清,难道你们不是只能和他合作?”被拍了的手也如同抓鱼时,鱼在手心跳动的滋味,忍不住想握紧那条鱼。
被堵住的人哑口无言,也委屈地看着他,“你是帮他还是帮我?”会不会和妹子说话的?
“当然是你,担心你干傻事儿呀。”想着要握住他的手,也真的握住了。软软的,有一层薄薄的茧,捏得很安心。“幸好那位公子带你们走得及时,早点把生意完全交给他,也找不到你们头上。”
“嗯,我也知道的。”阮玉低低应了一声,视线落到两人握着的手上,一抹满足升起。有这样一个人在,突然对他多了好多好多欢喜。
“这事儿办完了,就在这儿等我秋闱结束一起回去吧?嗯?”景亦神色缱绻,阮玉几乎要陷了进去。
“不行啊,在这儿甚是不方便,也不好一直住在陈家那儿的。对了,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阮玉突然想起他最重要的事儿。
“信上都和你说过了,别担心。”景亦道。
阮玉见他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没有再追问。
“唉,好不容易你能来一趟,这又要走了。我跟个饿汉似的,方饱了一顿,又要挨饿了。”景亦想着阮玉又有走了,叹道。
“你……你胡说什么!”饶是阮玉来自开放的现代,也有些无法接受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景亦说出这样的话。
看阮玉恼羞成怒,甩开她的手,景亦摸不着头脑,“我没说错啊,自来了这儿后,虽有你三五不时送来的吃食,但终究不是新出锅的菜,哪里有胃口。我已很久未吃得这般满足过了,今日你做的那糟辣鱼是何时琢磨出来的?竟比蒸鱼好吃多了……”
阮玉这才发现,是自己太污了,脸又爆红。不过听到他说自己常吃不好饭,还是有些心疼。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学子,都有家长们绞尽脑汁地为他们补身体,而在这里,学子们除了读书,其他的都不重要。
……
在另一边,红莲哭哭啼啼地回去了,她娘匆忙迎上来。“发生了何事?可是景家那边有人欺负你了?”
“娘,景大哥……景大哥说再不要你去做工了……”
“什么?好好的怎会不要我去了?可是你做错了事儿?”红莲娘急急问,这可是她好不容易要来的一份儿活,活儿轻松且雇主宽容,去哪儿求去?
“我……我没有……是景大哥他未婚妻来了,看见我误会了,景大哥就直接让娘不要再去了。”
红莲娘看着红莲那躲闪的眼神,退了一步,哪儿还不知道这孩子说谎。
怪她,怪她!明知道红莲迷恋书生,回来还要将在秀才家干活儿的事儿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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