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知景家的长者想要给阿亦赐些什么?”一声沧桑的话语渐渐传来进来,屋内的众人纷纷抬眼望去,只见族长带着一众族人来了。
屋内坐着的人见到族人来了,也都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去迎着。
族人对于自己的厌恶太浓烈,景家老宅的人差不多都很是清楚,当然,除了平日里闷不做声的大房。大房的人也是可怜的,并未做出什么让他们讨厌的事儿,存在感太低,大家对他们倒是没什么意见。
景家祖父待几个辈分大、年长的族人坐下后,自己也才坐下。他们不在的时候自己自然是最大的,一旦在有他们的地方,自己是说不上话的。不过,一般情况下,族长也是不会管别人的家事儿的,反而大多解决的是族人与族人间的纷争。
景家祖父在,其他人自是没什么说话机会,于是他硬着头皮开口道,“老族长,您今个儿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哼!”老族长拍了拍桌子,语气极其严厉地问道,“听说你们一定要给阿亦赐人?”
景家祖父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老族长仍旧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翻起了旧账,“我倒是想要知道,当初阿亦去府城念书,你们不仅昧下族人们给他攒的银子,还拒绝给他一分一毫的银子,现如今又不声不响地想要给他送人,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陆氏当初拿了那十两银子不肯还的事儿,大伙儿纷纷都记在心里的,毕竟谁家要掏出那么些银子都不是个容易的。
此时又听族长提起这事儿,都在嚷着要她们还银子。如今他们孙子入赘去了钱家、孙女儿又嫁到赌坊东家家中,若是说他们没钱的话,他们是一万个不信的。
陆氏这阵子因为钱珍和马二爷的友善,给了她不少孝敬,也渐渐有了更大的底气。这两人家中都是有钱的,且如今孙子还是个举人,这十里八乡的庄户人家,还有谁能比她有福?
这会儿被族人一再提起那码子丢人的事儿,也不屑起来,“不就是十两银子吗?我一会儿还给你们便是,整日里记挂着那几两银子,好像是没见过银子似的。”
本来因着陆氏的为人已经对她很不满了,如今这样一来,倒是让不少人怒火中烧,“你见过你别拿啊?”
“你嫌少你别捂着啊?”
“说还倒是还啊,别等着一会儿了。即便是你真见过这么些银子,我们也还真担心你转过头又捂着不放了。”
……说起这些话的也大多都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毕竟在这事儿上,男子虽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说话。
在马二爷和钱珍略带诧异与嘲讽的眼神下,陆氏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从怀中鼓捣出一个荷包,掏出了十两银子,扔进其中一个妇人的怀中,“切,不就是十两银子吗?倒像是谁拿不出来一样。拿去拿去,日后我们也不欠你们了,少提这码子事儿。”
收到银子的妇人将银子交给族人,也没再说什么。能收回这银子倒算是今日的意外之喜了,交给族长,族长也能根据之前的账目还给族人。
马二爷倒是不曾想过这一家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平日里倒是看着他们长辈和蔼、晚辈孝顺的,原来是面和心不和。这也能知道为何景亦就是不愿意接受他们赠送的人了,且看着这些时日自己新娶的媳妇儿和自己这小舅子也没说过几句话,恐怕两人的关系也不是这般好。想了想,这婚事,似乎成了亏本的买卖,什么用也没有。回去还得要好好打探下,这景蕊儿和景亦的关系到底如何,以免自己已经被蒙在鼓里。转头深深望了景蕊儿一眼,她察觉到马二爷的眼神,柔柔一笑。
“好了!既然银子已经还了,日后大伙儿也不要再提这件事儿。眼下先来说说这送人的事儿。”老族长对这个话题紧追不放,想必主要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景家人都在脑中打了一个问号。
只有阮玉恍然大悟,难怪今儿早上景亦从外面回来,景二郎问他,他还面不改色地说是去看景保成他们东西收拾妥当了没有。
原来是搬救兵去了。
看着景亦发了愣,景亦转过头对她眨了眨眼。他们用辈分来压我们,我们自然也要用辈分给压回去。
“老族长,虽说您在景家村威望大、辈分高,但我们家的家事儿轮不到您管吧?”陆氏不高兴地问。
“家事儿?自从阿亦考上秀才以后,他的事儿就不再是你们的家事儿!更何况,他之前去府城念书,我们这些长辈也是给了红包资助他的。他的前程可是悠关我们景氏一族的繁荣,怎么可能不管?”族长也甚是讨厌他们,对他们没有好处的时候,恨不得离他们千里万里远,一旦有了些好处自己想要分一杯羹的时候,那脸皮,恐怕真是比城墙还要厚。
“我——”陆氏还想继续和他争辩。
另一位辈分较高的长辈大声说道,“这是爷儿们之间的事儿,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话?景山,你们家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这一年年的,看着她将景家搞成了什么样儿。若是没有族人相助,景亦这般的人才岂不是被埋没?他们这一族好不容易盼来翻身的机会岂不是就这般白白丧失了?
阮玉虽然不认同这位长辈男男女女之间说话的什么规矩,但对于他教训陆氏的行为还是在心里使劲儿鼓起了掌。对这样的人,就该有个人,教训得她话都说不出。看着还真是解气,可能在场的大多数人心中也和她一样想着。毕竟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下,她们还能眉眼带笑。
“是是,小叔,是我没有管好。您别生气,有话咱好好说。”景山上前拽住趾高气扬的陆氏,狠瞪了她一眼。
“你们!”以往和陆氏有口舌之争的最多怼到她说不出话,如今被一个长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教训着她,可以想见,她有多么下不来台。但也没办法骂回去,气得面红耳赤的。
“老族长,各位族人,是这样的。家中长辈都想阿亦上京赶考时多带些姑娘,可我觉得带着她们不说路途中不方便,便是到了京城,我们哪儿有地方安置她们,且姑娘多的地方总是叽叽喳喳的。恐怕会打扰我的学业,故而拒绝了。但家中人,似乎觉得我是不识好歹?”景亦对着来的各位族人行了一个礼说道。
各位受了他一礼的人都很是欣慰,不愧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总是孝顺的。你看,即便是自己考上了举人,对他们这些族人的态度依然如此平和。满足之后,又想起方才景亦话中的内容,想给人送姑娘,这其中的意思虽然并未说出来,但听者谁不知晓?
不说景亦小夫妻俩刚成亲没有多久,他们对于景亦这新娶的小媳妇也是很满意的,为人爽朗,且还让他们有什么吃食都可以先卖给她娘家,对于景家村的人,她娘家都能以高于市价的价钱收购。这送姑娘给景亦,可不也是在打姑娘的脸吗?
故而,他们也为小两口抱不平了。特别是其中的妇人,谁愿意自己丈夫身旁有其他姑娘啊?眼下景亦不想着姑娘,倒是长辈一个劲儿地给人房里塞人。
这事儿估计也就景家做得出来了。
“哟,你们家现在可真成了大户人家,阿亦不过是上京考个试,都要那么多姑娘陪着?”
“谁说不是呢?”
“不过我很好奇,为何你们非要给景亦房中塞姑娘啊,自己房中也要两个呗?毕竟大户人家可都是有人伺候的,你们现在身边都没个人,也不像是大户人家了。”
……
嘲讽的话在屋中不断盘旋,景山被说得不知如何反驳。
景三郎的媳妇儿陈氏忍不住了,毕竟她当家的也和她说过马二爷想要塞人给景亦的动机。只要不是塞在她房中,看着别人心塞她是很乐意的。特别是那个牙尖嘴利的阮玉。
“各位婶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也不是非要给堂弟塞人,只是你们也知道,他家阿玉平日里都忙着做生意,且眼下还有狗儿要照顾,哪儿还能分出多余的精力照顾堂弟。堂弟可是要科举的,哪里容得了半点马虎。爹娘也只是担心他,才想着给他们安排几个姑娘带去,照顾得细致些,待考试时也才不会手忙脚乱的。”陈氏不带情绪地说出他们家想要给景亦送人的理由,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饶是方才张嘴就讽刺的几人也似乎无话可说。
老族长看向景亦,迟疑了一会儿。他答应来帮景亦解围自然也是为了让他更好的参加科举,不被其他一些无聊的事儿所干扰。眼下,若是阮玉真不能照顾到他,那带几个人过去照顾他的确说不定更好。
听着陈氏的话,阮玉笑了,既然无辜躺枪,不还击还真不是她的风格。“三婶,您这话儿也就说得过了。什么叫我平日里忙着做生意?以往我忙着那是忙着我娘家的生意,眼下我都嫁人了,哪儿还有生意给我忙?莫不是景家又有了什么生意想做的?”这便是在嘲讽景三郎常常做生意却又常常失败了。
“还有,您说我要照顾狗儿,没精力来照顾阿亦。这村中哪户人家不是一个妇人照顾着一家几口子?大伙儿都是这样生活着的,三婶凭什么又说我去了以后会忙不过来呢?且狗儿还是那般听话乖巧,哪里就需要那么多的精力了。另外,我对于多几个人照顾阿亦没什么想法,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他好,希望他来年高中。只是他向来不喜人多扰了他的清净,才拒绝的。若是几位长辈真为了他好,变应该从他的角度出发,好好地为他想一想,到底怎样才是最好。”阮玉道。
这一番话,说动了老族长几人,他们要的便是为着景亦的好。
“送人的话也不要再说了,若是有需要,族里自会给他们挑选人。你们若是想真的帮助他们,不如送些银子。在京城开销大,想必银子也得紧着用,还是带足些比较好。”族长道。
这下没人说话了,送人和送银子可不同。送人用的可不是他们家的人。
景山和陆氏有些不开心,不过倒不是因为没有把人塞过去的缘故,而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严重无视了。可是对上族长的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又怂怂地不敢说话了。毕竟族长发起脾气来,可能让他们跪祠堂,也可能将他们划出族谱。
族长看着他们的样子就是一肚子气。倒是马二爷和钱珍说要给景亦资助些银子,被景亦拒绝了。银子一收,事儿可就没完了。想来族长也是知道的,帮着景亦说话,景氏一族有钱,不需要外人送。
“这一路也不安全,不如让马某送几个精壮的小伙子送你们到京城。”马二爷大抵也是觉得在景亦和族长的双重拒绝下,送姑娘去他房中已然是不可能的事儿了。退而求其次,护送他们一番,不说路上到底真会不会遇上什么事儿,到底是全了两人间的一份情。
老族长思索着要不要答应,还是从族中找几个人送着去。
景亦已经先拒绝了,“谢过姐夫好意,我们已经和当归酒楼的说好要一起去酒楼了,正好他们送货也会请一队镖师,我们跟着去倒也安全。”
这样一来,要和景亦扯上更大的关系,倒是无从入手了。
“呵,相公。你不用管他,送什么都不要,倒显得是我们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一般。”景蕊儿不屑地说道。
马二爷听闻,皱着眉头,甚是不喜。身后小舅子的姐姐,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将关系弄得很僵?虽然套不上更紧密的关系,但好歹两人还是裙带关系。若是关系恶化了,那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呢。
眼看着景亦听见这话,面无表情,没有回应,甚至皱眉都没有。马二爷心中有了思索,怕是这姐弟二人的关系是真的极为不和。
也没心情再继续呆下去,和众人纷纷告辞便离去了,留下景蕊儿忙不迭地跟上去。还在疑惑马二爷怎么走得这么匆忙,不是还说事儿成之后要留下来吃饭?即便是没有成,也不用走得这般快吧。
族长和其他族人又对着景亦一阵嘱咐,才渐渐散去。
“既然你们不要,我们也不多说什么惹人嫌了。”老屋的人也都讪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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