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铁门的那一刻,秦惜才懂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哀嚎声、哭泣声、声声入耳,直击人心。
她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听张嫂说晏州城闭、一路上看到那些行色匆匆的百姓、哪怕是踏进徐州城的时候,她都还有心思和身边的人开玩笑。直至这一刻,那一张张了无生色的面孔、那一双双涣散无光的眼睛,才让她真正的震撼。
“小心。”
姜慕廉将愣在当场的秦惜拉到身后,避免她与迎面而来拉尸体的推车撞上“别碰到这些死者,也要尽量避免和患者有直接的肢体接触,否则我们也很容易感染上的。”
“逸亲王不是已经来了徐州几天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的人死去。”秦惜手足无措避开边上的患者,急忙跟上。
“逸亲王又不是神,哪能他一来就治好这满城瘟疫的。”姜慕廉回她。“再说我听说患者太多了,徐州的药材也不够,这才不好治。”
秦惜点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确实是有些为难逸亲王了。”
姜慕廉默了默,来到指定的救治区“开始吧。”他可真怕秦四再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来形容逸亲王。
“好。”
姜慕廉的医术比起秦惜这个半吊子好了太多,又或许是生死垂危之际,这样一个不顾自身危险千里赶来相救的阳光开朗的大男孩激起了他们的求生欲。他们负责的这一片整体上比其他区域要配合许多。
秦惜在药房和患者之间来回跑,编号、记录、抓药、熬药,一个下午下来已经累到虚脱。
“秦四,最后一个了,加油啊!”姜慕廉一边诊断一边给她鼓劲。
秦惜擦擦汗,拿着最后一张单子跑回棚子里熬药。
“大哥哥,那位姐姐好漂亮。”小男孩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来。
姜慕廉笑“小虎看错了哦,那是哥哥。”
小男孩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又嘀咕道“那小虎以后也要长得像哥哥一样漂亮。”
周围被瘟疫折磨的百姓在这清稚的童声中难得有了几分笑意。
一众医者诊断完,又喝了医庐专门熬的预防瘟疫的药,仔细净手,换了消过毒的衣袍,一天才算结束。
大水过后,城中腾不出多余的房间,大家只能去临时搭建的篷子暂住。
秦惜白日里忙着治病救人,闲下来才想起,自己是要来找救命恩人的。
她追着落山的太阳出门,在徐州城东西交汇的两扇大门中间,遇上一轮弯刀明月。
短短几米,隔出一道天堑。
一方生机,一边死路。
活了十三年,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经历别离,看着那些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人,上一秒还在自己身边,还能对她露出一抹微笑,却在一个转身后,永远闭上了双眼;看着那些人明明饿得双眼发昏,却连一个馒头都舍不得一次吃完。她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在生死面前,如此无力。
那或许就是画本子里所谓的民生疾苦!
“秦四。”姜慕廉从背后跑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哭了?”
秦惜忙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我没事,就是今天看了太多,有些感慨。”
姜慕廉懂她的感受“别说是你,就是我也受不了。我虽然跟着师傅闯过大江南北,见过不少生离死别,但这么大阵仗的还是第一次见。一想起他们在我们身边一个个的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两人后来都没说话,静静在台阶上坐着。
等天全黑下去,姜慕廉想喊他回去了,低头才发现她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
夜色下少年的肤色白得似雪,睡得很沉。姜慕廉想起白日里第一次见他时,少年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
“喂,秦四,起来了,回去了。”他对少年喊。
却见少年柳眉微蹙,迷迷糊糊嘟囔道“放肆,别吵我。”
姜慕廉无声失笑。
他最终背着少年回去,踏着清辉一路走着,少年的身体软软的,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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