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去,沈宴才发现外面乌泱泱跪了一地。
灵泉见两人出来,扶手一拜,说“是灵泉没有管住帝姬,让帝姬进了厨房,还劳烦了殿下。”
“自己下去领罚。”
王焕之留下一句话,便伸手要将沈宴带走。
“是我执意要进去的,跟她无关!要受罚也是我受罚。”沈宴一甩手臂,格挡掉王焕之伸向自己的手,说。
灵泉闻言,只将头埋得更深,不敢多言。
一时无言,众人如芒刺背,只得压低呼吸,祈求主子间的战火不要烧到自己头上。
王焕之拢袖,一双丹凤眼带着轻蔑看她,冷漠说“那焕之今日,便再给帝姬上一课。”
“康和帝姬,你生来便比旁人尊贵。不论做了什么错事,都自有他人替你承受。今日你只是不顾自己帝姬的身份进了厨房,奴仆无法劝解主子,是错,得罚。若是有朝一日,你犯了大错,帝姬自然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而这些奴仆”
他展袖指向跪了一地的侍女嬷嬷,厉声道“她们会为你而死!”
这话宛如一把重斧敲在她摇摇欲坠的心上,沈宴震惊地站在原地,直直看着他。
“是你,用一个身份绑架我,拘束我。现在又要用人命绑住我的心?”沈宴似是不敢相信,连连后退。
“你可真是个魔鬼。”
她留下一句话便慌乱地逃了出去,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丝空气都令她窒息!
剩下王焕之站在原地。
看着女子跑去的背影,王焕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殿下,是我的错。”
灵泉俯首低声说。
王焕之摇了摇头,从上而下看她匍匐的身影,冷声说“灵泉,你太自以为是。若有下次,你便不必留在长安了。”
……
沈宴一路跑,耳边传来阵阵铃声,清风徐来,她竟是胡乱跑到别苑中那条挂满风铃的长廊。
九曲长廊两侧绸缎连起风铃,风吹动,动一铃便是一整条长廊回应,站在这里,铃声飘远清脆,宛如禅音,将她烦躁的心情安抚下来。
她狠狠擦了把眼泪,实在不能理解王焕之的思维。
为什么要把别人的性命放在她的手中?这就是裸的道德绑架!人该生而自由,生死归途由自己决定。
混蛋,她现在该怎么逃?
逃走之后,她是一个人,毫无牵挂负累,但这别苑的奴仆,只怕会被王焕之轻松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生命的沉重,从她宣告成为医生的那一刻,便懂的。
“你生气了?”
王焕之站在她身后,淡淡问。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那些人都是你的人,是你用来监视我的爪牙。如果我任性妄为,你就肯自己拔掉自己的爪牙,我何乐不为?”
沈宴不想回头看他,嘲讽说。
对呀,她原本不必有心理负担的。
王焕之发觉沈宴话语中的哭腔,伸手将她扳过来面朝自己,见她眼角还挂着泪痕,薄唇抿成一线,眼睛湿漉漉的……
这样委屈的神情他曾经在真的康和帝姬身上见到过。
彼时她还是没有权利的小帝姬,故意接近他示好。
“我只是想让你走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普通人了,曾经的过去要彻底抹去,曾经的想法也要改变。”
“你手握重权,是否你做错事,也会有人替你死?”沈宴笑得讽刺又耀眼。
她这样笑,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个小帝姬。
王焕之敛眸,放在她肩上的双手缓缓放下。
风过长廊,又是一阵铃声,将两人之间短暂的平和打破。
王焕之转身站在长廊边,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下风铃,一长廊的风铃便随之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若是翻了大错,只能自己去偿还。”
沈宴想接着说什么,但他的眼神淡漠,将她的话堵在了心口。
“抱歉,我只是,不想被拘着,我想自由自在地呼吸,想纵横随心。康和帝姬一定是一位出色的帝姬,但我随心散漫地长到现在这个年岁,再想彻底改变成另外一个人,太难了。”
沈宴见他失落地站在长廊边,心有不忍,说。
“你爱徐瑾吗?”
王焕之直白问,倒是把沈宴问愣了。
她之前的身份是徐瑾的妾室,王焕之这么问是有道理的。
“并不。不论你相信与否,我俩之间有利益纠葛,但没有感情纠葛。你拿我威胁他,其实没有用的。”
沈宴也不兜圈子,直接说。
王焕之转过身,深情注视着她,缓缓开口道“但我爱康和。”
他的目光透过她却在思念着别人,沈宴扭过头,不想说话,也不想看到他的脸。
“康和留下的一切,我想要守住。她病重的时候求我,守住沈家的天下。可陛下病危,皇室式微,就连康和也去了。”
王焕之缓缓道来,她被迫来到这里的原因。
“为了瞒住康和逝世的消息,我广寻天下与康和相貌身形相似之人,直到遇到你。你很好,家世足够清白,不需要我插手再去杀人。”
“陛下现在病危,怕是过不了明年春天。若是康和此时逝世的消息被人发现,只怕有心之人便会伺机而动。就算我手握足够的兵权,但我不姓沈,师出无名,到时候也会被动。”
“既然你不爱徐瑾,不如安心做康和帝姬,坐在那高位之上,你想要什么都会得到,比呆在后宅做个普通妇人好很多。”
“事成之后,朝局稳定。若你还是向往自由的生活,我可以送你出宫。若你想留在长安,我也会为你筹谋。”
他说话总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对他卸下心防,想靠近他。
沈宴算是明白,长叹了口气,偏头看向他,问“你不累吗?这样谋划,为了一个承诺。”
“一切都值得。”
王焕之转头看向她,淡笑说。
风铃阵阵,清风吹起他朝服的衣袍,眼神越发清亮。沈宴抬眼看着他,只觉得触手可及,却又如此遥远。
明明是权利中心的人,此时却像个谪仙,不染凡尘。
沈宴与他说开了话,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玩心大起,笑着说“哎,你刚刚说我若是帝姬,便能想要什么要什么,是吗?”
“是。”
王焕之淡然地点了点头,发现此时沈宴正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一丝玩味。
“那若是我要你的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