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书听着,眯了眯眼睛,左右如今风雪大得很,不眯也得眯。不然就她这善良的大眼睛,都要装满雪了。
秦将军修为浅薄,但功利心强,胜在识时务。
当初秦早儿送她小弩的时候,她说她母亲孔氏出自寻常书香门第,在武将秦家活得艰难。又说她小时候常用弩来对付人……当真是处处违和。
现在秦早儿提到沈家,那便说得通了。
这沈家以前在东京,曾经有一段时日,非常有名气。这牵扯到先皇为人津津乐道的一桩风流韵事,更是涉及到一桩宫中奇案。
话说先皇当年郁郁寡欢时,时常到城南的一家小酒馆里喝酒。有那么一日,在这里遇见了一位姓沈的江湖女子,两人一见钟情。
先皇性子偏执,不撞南墙不回头,硬是同御史宗亲大战了三百回合,方才抬了那来历不明的沈娘子进宫。沈娘子也是个妙人儿,三千独宠了好一段时日。
沈娘子当时随身带着一把伞,那伞能变环形状,颇为新奇。京城中流传,她背后定是有个厉害的大家族,有着祖传的手艺。
沈娘子进了宫,却是乖觉,一不提家中,二不做机关,那机关术沈家,不过是人们嘴嘴流传的,做不得真。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提及了。
陈望书再听说沈娘子的时候,她已经落了大狱。
听闻她设了一个局,以机关之术坑杀了当时宫中的两位高位嫔妃。具体之事,太过奇葩,宫中下了禁令,不得外传。
陈望书当时年纪尚幼,是坐在祖父陈北的膝盖上,听他当做奇闻趣事,提及的。
先皇迎沈娘子进宫,是不是觊觎机关术,她不知晓。
可秦早儿的父亲,迎她母亲进府,十之,就是为了机关术。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在秦早儿的母亲死后,又纳了她的姨母。
能从沈家拿到小弩的秦早儿,地位便微妙起来。要不然的话,即便她这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她那后娘,毫无还手之力。
“你那小弩能做上许多,送去边关用么?”颜玦突然出声问道,打断了陈望书的思绪。
不等秦早儿回答,四皇子眼睛摇头了,“不能,我早就问过了。那小弩里头要用到一种罕见的材料……便是那材料够用,会做这个的,也没有几个人……早儿手中的这一个,她便做了一整年。”
颜玦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这种连武林高手都能放倒的神器,若是可以量产,大陈早就大败北齐了。敌我双方一见面,战鼓都不用擂,直接架着小弩就突突……
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我这小弩,也就是给不会功夫的人用行,对于你们这种高手来说,还不如直接甩暗器。战场上我也想过了,基本上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我只学了我三舅的一点皮毛而已,除了这个,也不会做旁的了。”
“风雪小些了,咱们下山吧,寻个地方吃烤羊腿去。”陈望书并不失望,这个她一早就想过了,倒是秦早儿开始说烤羊腿,让她有些馋了。
颜玦一听,点了点头,蹲了下来,“上来吧,我背你下山,能快些。”
陈望书佯装咳了咳,毫不犹豫的趴了上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再说了,美人说的话,她惯常是听的。
“你要不也上来吧,都是小娘子,没道理我姑母有人背,你没有人背。”
秦早儿意外的退后了一步。
四皇子瞧着不耐烦了,“你到底上不上!”
秦早儿又退后了一步,对着手心哈了一口气,“我来了!”
她说着,往前一跃,跳到了四皇子的背上。
四皇子往前一个踉跄,“好家伙,你怎么那么鲁,不晓得的,还以为那寺庙里的和尚在撞钟呢!撞得我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秦早儿这次倒是没有恼,哈哈的笑了出声,“我高兴。”
四皇子抿了抿嘴,掩饰了自己上翘的嘴角,往上托了托秦早儿,“扶住了,我要去追颜玦了。”
陈望书一行在山脚附近的农庄里,吃了一只烤全羊,待到风雪停了,方才回城。
等到了府中,已经是华灯初上,夜浓了。
陈望书躺在床边,远远的搁着火盆子,烤着头发,一旁的白瓷,忧心忡忡的拨着火碳,隔壁的耳房里,颜玦沐浴的水声,哗啦啦的作响。
“姑娘,要不咱们别烤了,奴当真怕被烧着了,那是一刻都不敢离开眼睛。”
陈望书翻了一夜话本子,拿了一颗梅子,含在了嘴中,“烤了也不错,能像羊一般,变成卷毛……”
白瓷想象了一下羊毛生在陈望书头上的样子,猛的甩了甩头,“姑娘,奴不会给羊梳发髻。”
陈望书噗的一声,差点儿没有被嘴中梅子给噎死,咳了好一会儿,方才红着脸喝了水。
“明日初二回去拜年的礼,可都准备好了?”
白瓷心有余悸,将陈望书的话梅全都收了起来,“都备好了。姑娘今日带回来的羊,还有栗子山蘑,也添补进去了。”
陈望书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状似无意的问道,“我三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唉,每逢佳节倍思亲,等明日回去,又要听三婶唠叨了。”
“她一会儿骂我三叔是个混人,怕不是抛妻弃子,在外头有了新欢;一会儿又说他人品好,待她一片真心,定是被牵绊住了。一会儿又说,成是回不来了。”
“说来说去,我都快记不得我三叔是个什么模样了。”
白瓷有些迟疑,“奴也没有怎么见过。不过,奴听人说,三夫人这些年还一直在外头寻着。但是前年春上的时候,怕是得了三老爷的死讯,方才大病了一场。”
“老夫人年纪大了,三夫人不敢说,自己个憋着呢。去岁清明的时候,我还撞见三夫人身边的芝瑶偷偷的去买香烛纸钱呢!”
陈望书皱了皱眉头,白瓷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有一年春日,比牛都壮实的三婶,的确是大病了一场,喝了好久的汤药,方才痊愈,人都瘦了一圈儿。
“姑娘可是有三老爷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