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故人重聚(1 / 1)

他闭上了眸子,将徘徊在脑海里的那道影子抹去,答道“我,从未恨过。”

即便没有她的插手,他与若卿也是不可能的,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草原上那红衣烈烈的少年郎,从来不是他。一身红衣,成了他永远挥之不去的执念,也没什么比亲手将她送到别人手中来得更痛苦。

那少年是翱翔在万里长空的雄鹰,能给她最自由自在的生活,带她看遍千山万水,而他选择留在纳兰家,成为高处不胜寒的家主,只是想替她守着纳兰家的家业,守着她视若珍宝的家人,守着纳兰家绵延的子孙后代。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去见曾祖母了……”

从他口中得到不恨的答案,老太爷慢慢地阖上了眼睛,嘴角含着释然的微笑。

老太爷去了,对于整个纳兰家族是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整个府邸火速地挂上了白帛,请来了十个得道高僧日夜为他念经超度,摆了七日的流水素斋宴,来纳兰府邸吊唁的人随踵而至。

纳兰贺接到这个消息后,立即丢下了京城的生意,连夜赶回了宜州,匆匆换了身孝服后,刚准备去灵堂,却被纳兰檀拉回了房间。

纳兰檀将府中的情况更为详细地告诉了他,顿时气得他直咬牙,“如你所说,老太爷的丧事是洛氏安排的,赏功盛宴也是她在安排,那家主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将我调去京城,原来是为了架空我在宜州的势力,真是老奸巨猾。”

自他成年后,纳兰家哪件事少得了他的操心,等到洛氏根基稳了,那他岂不是要卸磨杀驴了?!

“哥哥,赏功盛宴来的有不少名门正派,洛氏不过是一介妇人,哪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家主想犒赏那些立功之人,要开放藏宝阁,将里面的名剑送人,据我所知,藏宝阁的钥匙已经交给洛氏管了。”

说罢,她对着纳兰贺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纳兰贺瞬间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赏功盛宴一旦出现差错,便能让家主对洛氏,对大房失去信任,赏功盛宴最有关注点的就是藏宝阁里的名剑,他们只要稍稍在藏宝阁里动些手脚,便可以毁了洛氏,毁了大房。

老太爷死前的几句话,让纳兰殊一度沉浸在往事中,左倾见他心情不好,便将孩子放到了站桶里,柔声劝道“生老病死乃寻常之事,你不要过度伤心了。”

伤心?纳兰殊抬起头,看了一眼左倾,又将目光转向站桶里牙牙学语的孩子,道“死了便死了,一个糟老头死前还那么多废话,纳兰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左倾以为他想抱抱孩子,心下一喜,说道“这孩子聪明的很,不愧是皇家的子嗣。”

说着,她双手从孩子的腋下伸进去,将他托举到纳兰殊的面前,孩子两只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像是看着新奇事物一样盯着他看。

“小娃娃都是软萌软萌的,家主何不试试抱抱他?”

孩子眼睛里倒映出的世界纯洁无暇,他们不知人心险恶,亦不知站在对面,甚至抱着自己的人是好还是坏。

过了好久,纳兰殊撇开了眼睛,吐出了一个字,“丑。”

孩子像是听懂这个字的意义,瘪了瘪嘴,突然嗷嗷大哭起来。

左倾吓了一跳,忙去哄他。

因为太老爷的仙逝,洛氏才将儿子带出了书房,让他去给太老爷的灵柩磕头。

纳兰檀看洛氏神色憔悴,似乎被忙得晕头转向,于是顺手扶住了她微微摇曳的身子,故作关心地问道“大嫂这几日辛苦了,快坐下歇息一会儿。”

洛氏揉着脑袋,目光瞥向纳兰贺,而纳兰贺将宝宝抱了起来,给了他一个把玩的小玩意,笑呵呵说道“许久不见,宝宝都长这么大了,四叔都要抱不动了。”

洛氏唯恐他对宝宝不利,忙将宝宝接了过来,并道“宝宝不懂事,四少爷别惯着他,你舟车劳顿,我已经让人将你的房间打扫干净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纳兰贺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那就多谢大嫂了。”

他清楚,这洛氏是在防着自己,可笑,他再怎么不择手段,也不会对稚子出手。

老太爷的灵柩在正堂里放了七日,时间一到,便让人抬出去厚葬,出殡的当日,高举着白幡的队伍犹如一条白蛇,在街道蜿蜒而行,绕着山坡盘旋而上。

在举办这场丧事时,纳兰家主从未现身,引来了不少的人猜测,众人怀疑纳兰家主根本不在宜州,否者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出面。

比起参加赏功盛宴,奔着纳兰家主来的人更多,他们带着好奇心,想一睹传言中神秘莫测、经久不衰的纳兰家主是何风姿。

纳兰家结交的人不仅仅是高门贵族,还有江湖草莽,族内雇佣的能人异士多如牛毛,纵使有人看不惯纳兰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也不敢造次,心有不甘却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沈如意将枫师兄带到了宜州,直奔纳兰府宅而去,洛氏认得他,立即让下人安排客房给他们。

他见洛氏脸色苍白,身材消瘦,出于关心地问道“洛姐姐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可有让大夫看过?”

洛氏摇了摇头,道“只是劳累了些,休息一下就会好了。”

枫师兄将沈如意拉到一旁,皱着眉问道“你将我带来这高门是何意?”

他不以为,师姐会喜欢这种地方。

沈如意优哉游哉地说道“你不知,纳兰家这次会献出不少名剑,你师姐没有兵器,肯定会来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总比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乱撞的好。”

枫师兄似乎被说服了,不再质疑他的行为,紫偃剑回到了剑池,师姐也不选其他灵剑,这次纳兰家举办这样一个宴会,说不定师姐还真会来选剑,看来自己还必须得留下来看一看了。

洛氏安排了一间客房,让人多准备了一床被褥,开口解释道“近日来,纳兰家的客房紧张,只能委屈世子了。”

沈如意忙摇手,笑嘻嘻地说道“不委屈不委屈,是我没有提前打招呼,况且知道纳兰家的客人很多,能有一间客房安排给我就不错了。”

下人将新的被褥放到了软榻上,沈如意主动将床让了出来,并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枫师兄,你个子比我高,睡这里较好。”

“不必!”枫师兄一口拒绝,随后转身坐在狭窄的软榻上一本正经地擦拭着自己的灵剑。

沈如意脱了鞋袜,盘坐在床上,用手撑着脑袋看着枫师兄,满脸期待地问道“枫师兄,我听子息兄说,你是掌门的亲传弟子,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击败了其他师兄弟,一跃成为玄剑宗最瞩目的弟子,如果有你替我开口,掌门他会不会收我为徒呢?”

闻言,枫师兄手一顿,师父说他天资高,有意栽培让他成为玄剑宗的首席弟子,可前掌门的大弟子尚在,这首席的位置实在轮不到他。

沈如意见他沉默不作语,生怕他反悔,又道“枫师兄,我们可是说好的,只要我帮你找到你师姐,你就带我回玄剑宗,让我加入玄剑宗,你不许耍赖。”

加入玄剑宗是他最初的目标,但是若能成为掌门的徒弟,则是无尚的荣耀,家里那老头子也该歇嘴了。

枫师兄看向他,开口道“若是能将师姐带回师门,我自不会食言,只不过要让给掌门收你为徒,恐怕还得由师姐亲自出面,毕竟她是师父最看重的弟子,只要她能为你说一两句好话,掌门必定会点头。”

沈如意一怔,想起自己对她的辱骂,顿时肠子都悔青了,于是怯怯地问道“我能问一句吗?你那师姐心眼大吗?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我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她还会帮我吗?”

枫师兄挑了一眉,随后抬起剑,在空中一划,冷冽的剑气霎时将室内的温度降了好几度,答道“不会,我会在之前直接削了你。”

沈如意心咯噔了一下,哧溜一声地钻进了被窝,脸上一片惨白,不不不,那个人不是他,一定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纯洁的孩子。

混入人群中的左倾无意间看到一个熟人进了纳兰府宅,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平稳的心态乱了,生出了从未有的危机感,忙不迭地向纳兰殊禀告此事。

纳兰殊不屑一顾,冷声道“这里是本座的地盘,纵然他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也休想翻起任何风浪。”

“万一他将两年前的事情告诉了花小姐,家主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还会让花小姐彻底厌恶你。”

这才是左倾担忧之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花小姐对家主的重要性,哪怕家主用了最卑劣的手段将他从花小姐的身边赶走了,她依然站在家主的一方,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替家主干那些不干净的事情。

他用冰冷的指尖抚摸着剑匣内的残剑,皎洁的月色在锈迹斑斑的剑身上镀了一层银光,指尖带过的地方反射出明亮的光泽,看样子只是一把残剑,却寄托了他所有的感情。

两年了,他的阿姐始终放不下过去,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了。

即便纳兰殊不在乎,左倾却放不下心来,直接让洛氏将他们安置在最偏僻的院子里,那个位置到主院足足要绕上半个时辰。

第一脚踏进满是灰尘的屋子,叶非立即捂住了鼻子,像是碰到了脏东西,直接退了出来,对下人怒道“你们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么怠慢客人,凭什么他们就能住进奢华的院子,而我们只能窝在这么个像几百年都没有住过人的破院子!”

‘破’字咬得尤为重!

将他们领来的下人无辜至极,他也是听命行事好吗?大少奶奶温和端庄,定是这些人得罪过纳兰家,否者怎将这废弃的院子拿出来招待客人。

“客房不够了,你们爱住不住。”说罢,下人翻了个白眼,甩袖离去。

叶非被气得发抖,拿手指指着下人,“你……你竟然如此无礼,狗仗人势的玩意儿,小心我一针下去让你断子绝孙。”

言笙抬头望向府邸里最高的阁楼,下人如此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纳兰殊在害怕,但他又不能将他们赶走,只能用这种方法刁难他们,他们若是受不了也只能离开,这就会称了他的心。

叶非一边喋喋不休抱怨纳兰家的待客之道,一边用方巾蒙住了口鼻开始打扫卫生。

纳兰家最为神秘的地方便是那一座高阁,纳兰家的人都知道那高阁靠近不得,高阁如孤立与湖中心,湖面无路可通行,五层的阁楼更无门可入。

但他们却不知,高阁的真正入口在楼顶,楼顶的正上方有一个缕空天窗,月光通过天窗口直射室内的圆形石台。

深夜时,一道白影飞到楼顶,从天窗口以脚着地的姿势跃下,只是脚还未落地时,便见石台速度极快地转动起来,石台上的人形雕纹随着石台的转动而变得栩栩如生,人形雕纹倒映在两张画屏上后,两个与雕纹一模一样的人竟从画屏里走了出来。

两人身材魁梧,面无表情,手里举着斧钺,直接攻向着白影。

纳兰殊从暗处走出来,喊了一声停,两人才停下手,慢慢退回了画屏里。

他一身红衣,金色的面具上勾画着鬼面笑罗刹,此时正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白影,冷笑道“殿下行此大礼,本座怕担不起。”

言笙抬眸,以剑支在地上,站起了身,与他对视,“纳兰家主还会怕折寿?若是真的,那我跪一回也算值了。”

纳兰殊广袖一挥,斜坐在了织锦座椅上,单手支着脑袋,挑衅地看着言笙,“既然你想跪便跪吧。”

言笙冷哼一声,一跃而起持剑攻向他,纳兰殊不躲不闪,而那把剑的剑锋抵在了金色面具上,只要稍近一分便可刺破他的眉心。

须臾,两人都没有动作,纳兰殊盯着不敢妄动的人,沉声道“你不敢杀本座。”

言笙收回剑,是,他不敢杀他,也不能杀他,他若死了,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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