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萧司锦只做点了点头的动作。
“是她替你承受了反噬,她喊了你一辈子的公子,最后却将自己的命搭了进去,这份情意难得可贵,或许你该早成全了她。”亦或许,那个时候,她不应该出声阻止了他们,至少在她死前能得偿夙愿。
那个女人,看着妖艳得不像是个规矩的女人,谁又会知道,在那张散发风尘味的皮囊下会有一个忠诚真挚的灵魂。
“你不是很好奇奇门术法吗?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她才是奇门术法的传人,只可惜我比她有天赋,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是略懂皮毛。”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他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教他奇门术法的知识,两人互不相欠。
花不语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万万想不到自己也有看错眼的时候,难怪她能迅速猜出萧司锦的位置,也能轻而易举闯入阵中,原来原因竟是如此。
萧司锦忽然转头看向她,嘴角勾着一抹微笑,问道“我引你入陷阱,害你险些丢了性命,难道你不应该将我剥皮抽骨吗?怎么还能坐下来与我谈心说话?”
“你是我见过第二个把自己树立成反派形象的人,除了你还有谁能破了困我火阵,是她告诉我,前一夜你孤身闯入禁地盗出了玭瑴蝉,还让她趁我不在的时候送去客栈,因为玭瑴蝉,言笙才能解了毒及时来救我,你做这么多的目的究竟是何?”
若不知其中真相,或许她现在确实会将萧司锦这人吊起来打一顿,可什么事都清楚了后,她倒是对他有了新的认知,只想好好与他说说话。
萧司锦无奈笑了笑,答道“我这人只是不喜欢有人随意揣测我的想法,我是不喜欢萧初照,但还不至于要他的命,既然如此,我便将计就计,他们要你死,我偏要你活,谁让他们不长眼找上了我,我最不喜欢这种太自以为是的人了。”
花不语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真的是任性到让人讨厌不起来,可就这样一个任性到不计后果的人,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萧初照,却瞒着所有人用性命为代价去改变萧初照的命运。
他说出了心里话,瞬间觉得通畅了许多,转而向花不语问道“现在该轮到我来问你了,你与你要救的那个人是何关系?”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嗯……是朋友吧。”
若非当年他的背叛,她或许真的会沉沦在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中,贪恋男女之情,如今她想通彻了,执着于一段支离破碎的感情,终究会害人害己,去见识见识更宽广的天地自然而然便会放下心中的喜怒哀乐。
她与他,保持现在的关系正好,没有情爱的牵绊,方能无牵无挂勇往直前。
萧司锦见她安静了下来,侧首看向她,见她神色坦然,也不知是她装作不知情还是真的感觉不到,于是说道“我倒觉得他不像是将你当做朋友看的人,我凭我常年游走情场练出的一双慧眼来看,他对你似乎有别的意思。”
“我看你这双眼珠子留在眼眶里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我替你挖出来。”
说着,她突然伸出两手指,朝着他的眼睛戳去。
萧司锦迅速拿起另一个酒坛挡住她偷袭来的手指,并道“我不说便是了,来,陪我喝酒,解解闷。”
她将两指收起,勾住了坛口,抓起就往自己的嘴里倒了起来,咕隆隆地吞了好几口,虽然大部分酒被洒了出来。
喝足了瘾,她用手背擦了一把嘴巴,“痛快!”
“以前总不让我喝酒,现在谁还管得住我!”
萧司锦一只手撑在了身后的瓦砾上,身子不自觉往后倾,大部分重心移到了后面,另一手抓着酒坛也喝了起来,但他不像花不语哗啦啦地大口往肚子里灌。
花不语将酒坛子放在大腿上,双手抱着酒坛,侧着脑袋倚在就酒坛上,就这么看着萧司锦,微红的脸上已经染了几分醉意,说道“我多想像你这么一样活得随心所欲,只要能让自己心里痛快,才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对任何人都能说一句,天塌下来干我屁事,可是啊,我就没有那样的好命,一不小心就被推到了风浪口,被伤得千疮百孔也不能抽身而退。”
萧司锦望着头顶的星空,苦笑道“所以啊,我才要让萧初照变成正常,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做我的花花公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用管。”
“说什么胡话,死了还怎么吃喝玩乐,我看你脑子被反噬了。”
“死,一个相当妙的字,花不语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萧司锦笑了笑,或是在笑她喝醉酒的模样,亦或是在笑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苍茫的宇宙诞生出漫天的星光,他们彼此照亮对方,而自己呢,生在此间,作茧自缚,糟践自己。
或许也有了些醉意,他放空了自己,叹了一声,“在这世上呀,还有什么比血缘更让人绝望的东西呢?”
有时候他说的话隐晦难懂,花不语也懒得费脑子去句句参透,但在这时,她先是一怔,仿佛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然后笑了。
“花不语。”
萧司锦募地唤了一声,她扭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你想随心所欲,可你不明白只有你自己才能束缚住自己,为何不试着跟着自己的心走,想爱便爱,想恨便恨,你不必把自己当做圣人,七情六欲与生俱来,是上苍赋予每个人的东西,你若丢了,岂不是辜负了上苍的一片心意。”
萧司锦所言字字透心,如他这般为情所困,却是看得最通透的人。
闻言,她的睫毛轻颤,眼帘也慢慢垂下,脸颊上的两团红晕越来越浓,酒坛自手中滚落也毫无察觉,她似乎是真的醉了,竟然阖上了眼睛,身子瞬间失去了支撑力,在瓦砾上滚了几圈后,朝着地面垂直坠落。
酒坛咣当摔碎,里面的酒流了一地,在屋檐下站了许久的人眉心一动,张开了双臂,准确无误接住了掉下来的人儿。
萧司锦趴在屋檐上,探出半个脑袋,看着下面的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说道“嗨!朋友,她的酒量着实让人不敢恭维,以后还是让她少沾酒,我这里有个不成熟的提议,比起温吞慢磨,你应该逼她一把。”
言笙抬头看着上面的人,给了他一个感激的微笑,“多谢兄台提醒。”
随后,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见她脸蛋通红,是彻底醉了,没有如以往那般生气,反而温和地笑了笑,她早该醉一场了,彻彻底底放下心事。
花不语喝了几口酒便醉得不成样子,一夜也睡得特别沉,连梦都不曾做过。
翌日,她醒来后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当看到腰间多了条手臂时,整个人都石化了,不不不,她虽然酒量不怎么样,但酒品还是有保证的,绝对不会干出酒后乱性这种只会出现在话本里的破事。
这刚一低头猛然发现身上只剩下了一层里衣,嗯,没错,衣服一定是她自己睡着了脱的!
看了一眼躺在她身边的人,她吞了吞口水,用两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对方的衣袖,准备将那只胳膊移开,可是就在她刚动手的时候,便惊醒了睡着的人。
她心一跳,恨不得钻进地缝离去。
对方睁开了朦胧的睡眼,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像是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她当即反应过来朝着对方的睡穴迅速点去。
言笙飞快地夹住袭来的两指,另一只胳膊肘抵在床榻上翻身而上,两人的姿势随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花不语瞪大了眼睛,只在一瞬间,她的双手被禁锢在头顶,身体完全压被制住,顿时怒了,“言笙!你干什么!”
压在上面的人三千青丝垂落,轻薄里衣半敛,肌肤若隐若现,看着急红了眼的某人,嘴角勾起,笑意盈盈地反问道“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想干什么?睡完了就想不认账?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睡……睡……睡你妹!”花不语一下子变得结巴,恼羞成怒地瞪着压在身上的人。
相处了十余年,言笙从未见过又羞又怒的她,心中生出了恶趣味,随即低下脑袋,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并用带着魅惑的磁性嗓音轻吐道“昨晚缠了我一整夜,现在还想睡我妹,不过很抱歉,我妹你是睡不到了。”
被窝中,她抬起一只脚,朝着不可描述的部位用力一顶,言笙急忙抓住那只脚,心有余悸,道“用完就踹,你就真的忍心?就不怕来日后悔?”
听到这轻佻下流的话,花不语刷的黑下了脸,若是刚才还有害羞的成分,那现在就只剩下了怒,“你真当我是无知少女啊!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真废了你!”
“呵呵……”言笙轻笑两声,松开了手,若是再捉弄下去,真的要惹怒了人家了。
走廊上,纳兰殊听见了她的怒吼声,忙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抬起一脚踹开了房门,冲入了屋内,“阿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花不语反应迅速地将言笙推入里侧,一枕头砸了下去,将他蒙在了被窝中,所以当纳兰殊闯进来时,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她抹了一把汗,心虚地说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纳兰殊缓一口气,看着床帐后的人影,认真地宣布一件事,“萧初照醒了。”
与萧初照一同醒来的还有萧倾城,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萧初照的身上,盼着他能够恢复正常。
萧初照的模样与萧倾城有几分相像,平日里傻乎乎,下人给他洗漱打扮后很快又被他自己给弄乱了,府中人几乎要忘了他原来的丰神俊朗,当他给自己收拾了一番后,乍一看,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睛。
萧思莺第一个蹦到了他的面前,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才甜甜地叫道“二哥哥二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萧思莺的脸蛋保留着小时候的轮廓,萧初照只一眼就认出了她,习惯地揉了揉她脑袋,温润地笑道“思莺都这般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萧初照对萧一真的态度与对萧思莺天差地别,冷漠中带着疏远,对他只硬邦邦地叫了一声父亲。
萧一真不敢有太多奢望,只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当年是他亲手将儿子送出去,今生也没指望能得到原谅,回想一生,他的字典里只有两个字——失败,好不容易有两个儿子,却全都被他毁了。
萧思莺不知道当年的具体情况,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但二哥哥恢复正常的喜事必定得好好庆祝庆祝,于是跑到后院的厨房中,撩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于是乎,整个后院鸡飞狗跳……
温文尔雅的二公子回来了,整个萧府中人无不再庆祝这件事,隔着好几堵围墙,萧司锦都能感觉到萧府的热闹,他院中的那些美人都偷偷摸摸地去一睹萧初照的风姿,偌大的院落便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人。
外人看来,该嫉妒的人是萧司锦,却无人知萧初照才是真真实实地嫉妒萧司锦,在醒来后的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于是撇下了来恭贺他的众人,独自来找他。
萧司锦正在收拾散落的紫藤架,准备将架子重新搭回去,好让来年的紫藤花重新绽放,整个萧府在这个时候有闲情雅致的也只有他了。
萧初照的脚步停在紫藤架外,看着埋头苦干人,语气冰冷地喊道“萧司锦。”
萧司锦身子微微一顿,他早有察觉萧初照的到来,但她喊的这一声,让他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了。
他转过身,看着来人,笑得很自然,“二哥,好久不见了。”
人人都道萧二郎温润如玉,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形容,因为即便面对讨厌的人,他也得表现得和颜悦色的样子。
如今,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咬着牙说道“你我是好久不见了。”
再见时,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了,而他也不再是当初整日惹是生非的混小子了。
萧家的献祭法夺过了他八年的光阴,谁能赔得起他八载最美好的光阴?是那个厚此薄彼的父亲?还是这个不学无术的三弟?
“同是亲生子,父亲选择放弃我留下你,足以可见他对你的重视,可我听说这些年你放任自我,对萧家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你可当真是对得起我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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