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仍未过去,黎明还无法来临。
昔ri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雪中炭一片狼藉,尸横遍野,血肉模糊,弹洞缭乱,硝烟弥漫。
在雪中炭主楼的那间办公室里,灯火通明,聚集了一堆人,其中包括白山黑水堂的所有头目。
“国乱思良将,家贫念贤妻。”向鸡鸣开篇的话声很低沉,但更显出分量的沉重。谁都明白,低沉是暴风骤雨的前奏。他的旁边有一个烟灰缸,一个沏了高级龙井茶的茶杯,黑se的漆盘里摆有一听熊猫牌香烟,他讲话的时候,其实没有抽烟的习惯,他只是喜欢摆弄烟,喜欢将烟丝捏得松散些。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被五花大绑得像粽子似的、跪在房间zhongyang的向晚,心里泛起了五味杂陈。
可大逆不道的向晚却没有丝毫失败者的垂头丧气,依旧犟着脖梗,头发蜡得净光泛青,面孔板紧像块生铁锭。众人很吃惊,也很替他担心,这孩子怎么这么不长心呢?折腾了这么大一事儿,本来应该低声下气地求饶认错,兴许还有弯转,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是要干什么?赌气还是示威?
到底是少不更事啊!
向鸡鸣当然也瞧见了向晚的态度,眉毛淡淡一蹙,下唇向嘴里一吮,无声地锤了锤大腿,他肯定也是有火气的,可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出来,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有预想中的厉声呵斥,只轻声道:“向晚,人生都得为一块肉而奋进,只是你现在奋斗得有点大,是金华火腿。趁着这么多叔伯在,还有你妈也在,你自己说说吧,今晚到底犯了什么错?”
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向晚一声冷笑,直视自己的父亲,死不悔改道:“我错就错在,不应该等到今晚才造反。”
屋内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混账玩意!”向鸡鸣气得将那杯龙井摔了个粉碎。
向晚的母亲金珠花吓得魂都快没了,跪到向晚旁边,哭哭啼啼道:“孩子不懂事,不懂事!”
“妈,您别跪着,他不配,您快起来!”向晚见自己的母亲竟然跪下了,急忙劝阻道。
啪!
金珠花狠狠甩了他一个大嘴巴,泪水如大坝决堤,恨铁不成钢道:“你给我闭嘴!”
“妈!”向晚不可思议地瞪着双眼,根本没想到自己最爱的母亲,竟然会扇自己的耳光。
“你快给你爸认错,不然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金珠花哭得相当凄厉。
“死就死!反正在他的眼里,我现在活着,跟死没什么区别。”向晚倔强地瞪着向鸡鸣。
啪!啪!啪!
金珠花出尽全力给了自己儿子三个巴掌,哭着怒骂道:“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傻啊!”
“我就傻!我就傻!我只有傻,才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才有这样的爹!”向晚声嘶力竭道。
全场瞬间死寂。
金珠花再也没有力气扇耳光了,脸se苍白,整个人颓然地坐在地上,她似乎已经知道结果了。
按理说,向鸡鸣应该是怒发冲冠才对,可是他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一场无声的暴风雪。
可怕的沉默。
这种沉默是愤怒的。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向晚无视社团规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私自组织私有力量,向鸡鸣忍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向晚不按社团纪律,在东北横行无法、欺男霸女,向鸡鸣忍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向晚不顾兄弟情谊,屡次三番对付陷害自己的哥哥向午,向鸡鸣也忍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现在为了所谓的权力,竟然想除掉自己的父亲,事后竟然还口出狂言恬不知耻!
够了,足够了。
犯下如此天诛地灭的罪行,无须再多说什么了,就当从来没有生过养过这样的儿子。
动手吧!
一个青衣大汉,一把手枪,一颗子弹,从向晚的左边太阳穴打进,从右边大阳穴飞出。
绚烂而静穆。
向鸡鸣早就背过了身去,闭起眼不忍猝睹,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苦苦压抑着深埋的父子情感。
当萧云走出雪中炭的时候,已是凌晨五点了,天空还是看不出半点光明。
纯白的雪花依然从天上飘落,却小了,无声无息,不知不觉,点缀着全黑的世界。
苏楠带着剩余的7名七品上保镖小组赶到沈阳,下了车在门口等候,冻得浑身直哆嗦。
萧云见到这场景,有点吃惊,但很快就忍不住微笑了起来,这妮子还真是笨得可爱啊!
“你没事吧?”苏楠见到萧云后,第一时间就跑了过去,从上到下打量着,看到他完好无损之后,一路悬着的心才敢搁下。对于今晚的一切风波,她一无所知,只是在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听到楼下有声响,就揉着惺忪睡眼起身察看,结果就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薛子的右侧肩膀处扎了一把尖刀,鲜血不断滴落,他脚底下还躺着一具尸体。直到这时,苏楠才意识到出大事了,问清楚后,就带着人往沈阳赶,一路提心吊胆,如坐针毡。
“我现在跟以前不同了,能出什么事儿?”萧云微笑道,表里表外透露着一股自信。
“哼,你就自大吧。”苏楠努了努嘴。
“这叫自信。”萧云笑着刮了刮她的俏鼻。
“切,现在想去哪?”苏楠询问道,极寒天气,让她绝美脸庞泛起了红chao。
“刚办完一件大事,心情好,胃口也好,去吃点面条去。”萧云笑逐颜开,似乎真的很高兴。
“这个点,我知道有一家开门了,去沈阳老汤面馆吧。”苏楠低头看了看表,提议道。
“都听您的。”萧云故作卑微道,这种小伎俩都快被他用烂了,可还是屡试不爽。<风。
上车后,三辆黑se丰田巡洋舰开始从雪中炭出发,慢慢往和平区十三纬路而去。
途中,萧云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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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老汤面馆。
尚可果腹的地方,面条不是很筋道,但汤头不错,小菜也挺好,冬天美美地吃上一碗很舒服。
由于面馆刚刚才开门,还在做着供应早餐的相关准备工作,所以冷冷清清的,灯光也很暗,服务员像是没睡醒似的,不停打着呵欠。萧云倒是无所谓服务态度好坏,反正可以填饱肚子就行,与苏楠随便挑了一个角落的地方坐下,然后要了一碗金牌卤肉面和一份麻辣牛肉,苏楠要了一份西红柿面,然后出去让那7位保镖小组也进来,由黄江陵带着坐到附近的两桌,吃什么他们自己定,钱由苏楠出。
这就是苏楠比一般女人都优秀的过人之处。
由于这是今天第一批客人,店家也想开个好头,面很快上来了。
萧云吃了一口面,觉得平淡无奇,卤肉的质量也很一般,肥嘟嘟的,倒是汤头的味道很好,很醇厚,带着一股浓郁的五香味,看来老汤面馆的汤的确是名不虚传。那份麻辣牛肉还不错,不柴不老,麻辣鲜香。苏楠就没吃货萧云那么多的讲究,用筷子稍微卷起几条面,小口小口吃着,优雅而xing感。
这时候,一个穿着藏青雨衣的奇怪人走了进来,保镖小组杯弓蛇影,腾地统一站了起来。
“别紧张,这是我一朋友。”萧云见到来人,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示意黄江陵他们放松。
黄江陵这才让弟兄们坐下,可眼神还是紧盯着来者,右手也按着腰上的枪,以备随时应付。
“这地方还真不好找啊。”来者掀起帽头,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白雪,然后走到萧云那桌坐下。
“难得你会说这句话。”萧云玩笑道。
而苏楠眨着好奇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萧云,一会儿看看来者,不知道这俩人啥时候搞上了。
“正式介绍一下,二当家,这是墨白,墨白,她叫苏楠。”萧云把两人简单介绍了一番。
“久仰。”墨白大方地伸出手去。
“久仰。”苏楠很快就恢复常态,浅浅微笑着握了握,带着一个纵横商场的成功女人的气质。
墨白看来也饿了,要了一碗面汤,白嫩的面条腰身在美丽的面汤里浮沉,十几角被用剪刀剪开的干海椒,鲜红地刺激着他的眼心口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鼻子,将筷子在桌上立了两下,穿面汤,挑起一筷面条,细致而文雅地吃了起来,他吃的极斯文,但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功夫,碗中便只剩下白se的面汤。
他犹不罢口,端起碗来,将剩下的汤水一口饮尽。
“还要不要再来一碗?”萧云轻笑道,他自己早就撂下筷子了。
“够了,我饭量不大。”墨白摆摆手,接过苏楠适时递来的一张纸巾,擦着嘴。
苏楠自觉起身,走到柜台处结账,然后招呼黄江陵,让他们都先上车等候,她也跟着出去了。
“你女人真是万里挑一。”墨白静静看着苏楠的这些举动,由衷赞叹道。
“还行吧。”萧云淡淡笑着,其实心里无比骄傲,这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一份礼物之一。
“今晚这场闹剧,是按照你的剧情走的吗?”墨白很想窥视清楚这位年轻权贵人物的心思。
“基本吧。”萧云平静地点点头,食指还在自己的眉心间揉着,似乎想将这些ri子的yin郁全部揉掉,平淡道,“向晚的胆大妄为还是有点超乎我的意料,原本我只是想着,揪住你偷出来的那根神柱棍作文章,让向午死口咬定是向晚动的手,嫁祸于他,按照向晚的xing格,不会狡辩太多,直接就翻脸,与向午陷入你死我活之局,然后向鸡鸣才会因为心酸而抛弃向晚,推向午上位,可我没想到向晚竟然会带人造反,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你觉得有蹊跷?”墨白皱着眉头,他很不简单,竟然能听出萧云的话中话。
“嗯,应该背后有人唆使吧,不然向晚肯定不会走上这条绝路。”萧云半眯起了眼睛。
“会是谁?”墨白追问道,虽然相处不久,但在他心里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听说他之前跟南宫青城走得很近,可能是南宫青城,或者他身边的人。”萧云猜测道。
墨白沉默下来,想了想,又问道:“这事儿对向午有没有影响?”
“短期的影响肯定会有,向鸡鸣现在肯定是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心灰意冷的,毕竟连自己最心爱的亲生儿子都会背叛他,所以他应该会收回所有权力,再重新掌控白山黑水堂,然后顺藤摸瓜,除掉一切倒向向晚的势力,因为这是他打下的地盘,只要他一天没死,就是东北王,任何触及他权威的人都可能被清洗。不过,毕竟他老了,再加上逆子之乱,他熬不了多久,向午如果甘心容忍一段时间,应该能顺利接位。”萧云分析得丝丝入扣。
墨白不住地点头。
萧云管店家要了一杯白开水,漱了下口,半晌后,忽然小声问道:“你对东北熟吗?”
“还行,我年轻的时候在这边呆了将近八年,朋友挺多的,各行各业都有。”墨白轻声道。
“这样啊……如果,我想让你找一个人,你能多久帮我找到?”萧云试探问道。
“东北是白山黑水堂的天下,为啥不找向午帮忙?”墨白没有马上应承,有点好奇问道。
“因为向鸡鸣如果重新掌控白水黑水堂的话,很可能会限制向午的活动范围,说难听点就是软禁,毕竟他没把握向晚这事儿的背后有没有向午的影子。在这个特殊时期,我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还是与向午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萧云思虑全面道,他温柔的外表下拥有着一颗老谋深算的心。
墨白恍然,看着萧云飘然出尘的面容,小声问道:“你要找谁?”
萧云偏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思,温和说了一个名字:“江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