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雨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车里的音乐同车外嘈杂的大街一样让人觉得心烦意乱。抬眼的一瞬间,闪烁的黄灯变成红灯,她连忙踩下刹车——差一点就追尾了。
但这脚刹车也明显惹得紧随其后的车辆的不满,一阵发泄的喇叭声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
开门、下车,踩着一双8厘米的高跟鞋,潘小雨几步就跨到后车驾驶室旁,一巴掌拍上车窗。
“按毛线啊按,赶着去投胎啊!”
声嘶力竭地吼完,也不管车上的人是什么反应,她扭头又坐回了车上,同时把车窗关得死死的。
这会儿她只想要安静。
这条路她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一共要路过多少个红绿灯,每个红绿灯的时间有多长,哪个时间点最堵,哪条车道更快……一切的一切都了解于心。
闭着眼睛也能开到目的地的说法显得夸张了些,但凭借肌肉记忆就能把车开到她要去的地方却的确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
就如同此刻,她手握着方向盘,脚踩着油门,脑子里却全是刚才接到的林鹤的那通电话。
今天明明是自己人生中十分重要的日子,可她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红灯转绿,潘小雨刚起步手机就收到几条林鹤母亲发来的微信消息。
[小雨,你看我穿哪一套比较好看?]
[红色我觉得太隆重了点,但喜庆。紫色暗纹的倒是低调,但颜色会不会太深了点?]
紧接着是两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但一脸快要溢出喜悦却让她显得比平日里年轻了好几岁。只是身上的两件衣服,一件红得刺眼,一件紫得仿佛要拉着人一起沉沦。
潘小雨调整了一下表情,让嘴角保持微笑的姿态,她相信用这样的表情说话会显得心情愉悦一点。
刻意的表情管理终究还是败给down在谷底的心情。大拇指按下语音键,却又向上划掉。
正准备锁屏,名为“乱世巨星”的好友群又蹦出一条消息。
毛里求丝[雨姐,今晚的节目已经安排上了,保证一个通宵不重样。]
妖精我是你爷爷[阿毛,你居然抢在我前面在雨姐面前邀功。]
毛里求丝[哎呀,今天是咱雨姐的大日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人间猕猴桃[对,唯一要在意的就是今晚得陪咱们小雨玩儿高兴]
毛里求丝[雨姐,给个反应呗]
人间猕猴桃[小雨现在一准儿忙着呢,你别不识相]
……
潘小雨心烦意乱地把手机调了静音并毫不犹豫地扔到了副驾位置上,平日极尽宠爱的妃子瞬间被打入冷宫,只无声地不停亮屏——熄屏——亮屏。
人是恍惚的,车子却自己有意识似的开到一栋外形极具创意的大厦外,熟练地找到停车场入口,自动识别——抬杆——落杆,回家般的自然而一气呵成。
这是林鹤的建筑设计工作室所在的大厦。
大厦只有十五层,外立面采用了大面积错落的镀膜玻璃为写字楼引入充足的阳光,每一层都有一个尺寸形状都略有差异的平台,只是单数层的平台在左,双数层的在右。
而每个平台都打造有各自专属的园林景观,这些园林景观倒映在镀膜玻璃上,整栋楼似乎都长满了山水和植物。
不像什么甲级写字楼,倒像是一处垂直的生态景观。至少从外表看,在这里面工作一定会让人格外心旷神怡。
作为蜚声国内外的建筑设计界新秀,林鹤在选择工作室地点的时候也十分讲究。外形设计好看,但充满噱头的不考虑;好看、低调但不科学的也不考虑。
用他的话说,建筑是美学价值与使用价值高度统一的结合体,过于侧重于哪一方面会显得设计者对建筑或建筑的使用者——人本身不尊重。
这并不是他故弄玄虚故作高深,作为世界顶尖建筑设计学府毕业的优秀建筑设计师,林鹤除了学习建筑设计本身的内容,还学习了数学、哲学、历史、美学等内容,虽算不上样样精通,但即使是这些专业的也未必有他懂的多。
而这些也确实使他在建筑设计上展现出不一样的人文关怀和文化底蕴,使他在刚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那年就获得了“建筑界奥斯卡”的新锐设计师大奖。
要知道,能获此殊荣的每两年也就一个而已。
从电梯往上到楼,潘小雨的高跟鞋第n次踏上这条七八米长的花廊。这条花廊的花是3年前林鹤决定将工作室办公地址选在这儿时潘小雨一株一株亲手挑选的,每个季节都有两三种花色,使这条长廊一年四季都保持着盎然的生机。
林鹤说她选得特别好,让他每天都觉得自己过得分外活色生香。
于是,从第一年花开起,林鹤把每一种开过的花都摘了几朵制成干花,等所有花色集齐后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潘小雨。是感谢,也是爱。
那天,潘小雨乐得像个傻子。
当然,傻子这种形容是林鹤说的,潘小雨自己并不认同。
但此时走在这里,她却分明觉得林鹤早早地就给自己下了一个极其正确的定义潘小雨就是一个傻子!
“潘小姐好。”工作室的前台见到她进来,连忙起身笑着向她问好。
“林鹤呢?”潘小雨面无表情地问道。
“一直在会议室,不过刚才小汪叫我泡两杯咖啡端到露台上,也可能现在去露台了。”
话音未东,潘小雨已经快步走到会议室外。
冷白的灯光将会议室照得透亮,也使得桌面一些细小的灰尘纤尘可见。
会议室里林鹤正低着头拿笔在图纸上写着什么,旁边的女人垂着一头及腰长的卷发,同样弯腰站着,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衣领口隐隐约约显出一条深小便宜的沟壑。
看不见她的眼神,但从她许久都没有分毫动作的姿态来看,她一定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林鹤在纸上写下的内容。
不一会儿,林鹤起身,满脸抑制不住地笑着和旁边的女人大大地拥抱了一下。接着又眉飞色舞地说了些什么,便和女人一同穿过会议室的另一扇门,直接去了露台上。
潘小雨不动声色地跟上。
露台上,林鹤和那个女人各端了一杯咖啡站在栏杆边说笑,想必就是前台说的那两杯。
夕阳落在两人的头发上,倒很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突然,林鹤说了句什么,女人控制住刚才还笑得花枝乱颤的身体,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林鹤则笑着伸出潘小雨握过、咬过、牵过千百次的手,在女人的脸颊上轻轻拈下一根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睫毛。
“潘小姐,按照您的习惯泡的咖啡。”
林鹤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同时将头也转了过来。
“小雨,你什么时候到的。我一直等你呢。”林鹤说着,两眼寻找般地看向潘小雨身后。
“行李放在我办公室了吗?”
“林鹤,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看着林鹤一脸无辜和认真,潘小雨压抑着心中怒火。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必须和秦皓月去david那里一趟,伯父伯母和我爸妈那边只有靠你帮我解释一下了。”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要在我们订婚的日子和这个女人一起出去?”
潘小雨的火已经烧到喉头了,但是她实在不想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像一个被三了的怨妇一样跟自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撕破脸。那不符合她的身份,也不是她所遵循的教养。
“你在说什么?我和秦皓月只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据我所知,david今晚十二点过就要回法国了。现在已经快到五点,等你到上海,他恐怕已经在机场候机了。”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直接在机场给他看我们修改后的图纸,并且我们已经和他约好了。”
“小雨,你应该知道这次设计对我来说有多重要!david是认可我的想法的,我们在建筑设计上的理念和对未来的想像一模一样。别人都不愿意接受我的想法,但他会考虑给我机会!”
“所以我必须在他回法国见到董事会之前把修改后的图纸给他。”
“你能理解我,对吗?”
林鹤眼神真诚而迫切地看着潘小雨。刹那间潘小雨竟觉得自己仿佛真的要被他的理想、他的追求感动了。
她咬着嘴唇,手里震动了许久的手机已经把手震得发麻。
“喂,小雨,怎么这么久才接啊。我和你爸爸先到酒店去看看菜准备的怎么样了,你和林鹤忙完也早点过来。这可是你们的人生大事啊,手里不管有什么事都先放一放嘛。”
“知道了,妈。”
挂掉电话,潘小雨往前走了几步,把手机举到林鹤的眼前。
“妈他们已经出发去酒店了。你是跟我走还是跟她走。”
“林总,要不我一个人去找david吧,这些修改和你想传达的理念我也很清楚,我想我一个人能搞定。”秦皓月微微笑着,一副善解人意又娇弱不堪的样子让人觉得心中一软。
“少在这儿假惺惺地故作姿态。”
潘小雨努力让自己语气中的不屑多一些,愤怒少一些。
秦皓月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无奈地朝林鹤摊了摊手,越发显得潘小雨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你冲她发什么火。”
“好,我知道今天对你来说很重要,可是今天对我来说也非常重要。小雨,我很抱歉,咱们双方的爸妈那边等我回来我挨个道歉解释。”
“秦皓月,去把图纸装好。咱们先去机场等david,如果谈完还有机票的话就直接回来。”林鹤一边说着一边往会议室走去。
“林鹤!你今天敢走我就死在你面前。”潘小雨三下五除二甩掉脚上的高跟鞋,爬上露台的栏杆。
“潘小雨,好歹你也是个公司老总,快下来!”林鹤嘴上凶巴巴地这么说着,眼神里却是隐藏不住的慌乱,连忙从会议室门口冲到露台上。
“要么现在丢脸,要么晚上丢脸。我还怕什么呢,不就是死嘛。”
话音刚落,潘小雨脚下一滑,只看着眼前两张惊恐的脸朝自己奔过来,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跑得很快,可自己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