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之母冯顺弟,以身成就了父母盖起大瓦房的梦想。
对于相爱的人们,年龄相仿固然十分重要,但年龄毕竟不是横在爱人之间的万里长城。老夫少妻未必没有真爱,就算有对冯顺弟来说也是很短暂的。从23岁开始守寡到终了,对现在的人们来说,是很难想象的。冯顺弟是不幸的,可又是幸运的,因为她有胡适这个儿子,即便不像孟子的母亲孟母那样名垂青史,但也毕竟非同寻常。
或许把自己的所有情与爱,所有的向往和追求都寄托于儿子身上,冯顺弟尽管出身农村不怎么识文断字,但对唯一儿子胡适的悉心教育成为了佳话。
胡适3岁前,母亲就让他认方块字,学前已经认有一千多字。
胡适5岁回到安徽家乡的时候,母亲望其读书心切,就送他到私塾里念书。
当时塾师的教法很简单,就是令学生死记硬背了事。冯顺弟的过人之处,在于她要求儿子读书而必求甚解。在家境窘迫的情况下,别的小孩学费只有2元,母亲渴望他多读书,故学费额外多交。第一年就送6元,以后每一年递增,最后一年加到12元。母亲嘱托先生要为他讲书,每读一字、须讲一字的意思,每读一句、须讲一句的意思,这使胡适在学习上比一般孩子更扎实。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胡适每读一个字,必得弄懂一个字的意思;每读书中的一句话,必懂那句话的含义。
冯顺弟的这种教学方法,打牢了胡适的国学基础,并为以后的学业成就铺平了道路。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培养了胡适独立思考的能力。对什么事都不盲从,都要问个为什么,肯定的说,独立思考是每个在做学问道路上有所成就之人必备的素质。
多年后,冯顺弟得知邻人宋焕家中有部《图书集成》是儿子一直求之未得的,当她听说宋家减价到80元时,便借贷为儿子买下。为资助胡适读书,她甚至不惜变卖自己的首饰。
对此胡适感慨道:“吾母遭此窘状,犹处处为儿子设想如此。”
儿子的将来应该是怎样的呢?&bp;冯顺弟或许很难知道,她只是希望儿子学他的老子,能走他老子的道路。
她常对儿子述说他父亲的种种好处,叮咛说:“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得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丢脸,出丑。)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
尽管冯顺弟和丈夫只过了6年3个月零21天,她对胡传的思想事业也不真正了解,但她虔诚地崇拜丈夫,尊敬丈夫,爱她的丈夫,可以说是一个丈夫至上主义者。胡传亲手写的那些红纸方字,她也终生保存着,视为她与丈夫、儿子三人“最神圣的团居生活的记念”。在她的心里,丈夫胡传简直成了一尊崇高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偶像。而且,她又以虔诚唠叨的述说与叮咛,逐步在儿子的心里也树起了这尊偶像。
由于年纪太小,胡适对父亲的记忆很有限,但因母亲的耳提面命,他一生崇敬他的父亲,思想也颇受他父亲的影响。如儿时读的《学为人诗》,是他父亲自编手写的,胡适的母亲保藏了20多年,胡适又将它装裱成册,含泪珍藏之。又请罗尔纲帮助校编出版了他父亲胡传的著作《台湾纪录两种》。在他成名以后,又为他父亲当过地方官的台湾省台东县捐赠奖学金七千元,并亲去台东台南凭吊;不久台东县也就建起了“州官胡公铁花纪念碑”。这为后话。
家塾的老师,是胡适的四叔,字介如。学堂就在介如先生家东边的一间小屋里。学生只有两个:一个是介如先生的儿子胡嗣秫,比胡适大几岁,却不爱念书,常喜欢溜到灶下或后堂去玩。另一个就是胡适。他才满三岁零几个月,身体瘦小,学堂的高凳子,要别人抱着才能坐上去,又得别人抱下来。只因为胡适的母亲望他读书的心很切,管教很严;胡适自己也不像嗣秫那样贪玩,所以常常一个人坐在学堂里,鼓起喉咙读书,直到天黑才回家。
后来,胡介如到阜阳县上任当训导去了,家塾的老师就改由胡适的族兄胡观象(字禹臣)担任。学堂也搬到了“来新书屋”,房子大多了,学生也增多了,起初是五个,以后增加到十数人。禹臣先生是村里最年轻的老师,血气方刚,常常打学生的手心,甚至打屁股,学生都怕他。有个叫胡嗣昭的,专爱逃学,往往躲到麦田或稻田里,宁可睡在野外挨饿,抓回去挨打,却不愿念书。胡适觉得很奇怪。他从不逃学。而且,他的母亲每天早上叫醒他,催他去上早学。
他常常是学堂里到得最早的学生:“学堂门上的锁匙放在先生家里;我先到学堂门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里去敲门。先生家里有人把锁匙从门缝里递出来,我拿了跑回去,开了门,坐下念生书。十天之中,总有天我是第一个去开学堂门的。等到先生来了,我背了生书,才回家吃早饭。”
孔孟之道,归根结底是中国封建统治的思想基础。胡适读书时,是清朝末年,孔夫子已经有了“大成至圣文宣王”、“至圣先师”这一类阔得可怕的头衔。全国各地的学堂,都要供孔子的牌位,挂孔子的像。
来新书屋的墙壁上,也挂着一幅石刻朱印的孔夫子,据说还是唐朝名画家吴道子画的。胡适的母亲,盼望儿子读书成名,一再叮嘱他每天要拜孔夫子。胡适也很诚心,每晚放学时,总不忘记对孔夫子拜一个揖。
胡适说:“有一年,我到大姊家去拜年,看见了外甥章砚香(比我大几岁)供着一个孔夫子神龛,是用大纸匣子做的,用红纸剪的神位,用火柴盒子做的祭桌,桌子上贴着金纸剪的香炉烛台和贡献,神龛外边贴着许多红纸金纸的圣庙匾额对联,写着“德配天地,道冠古今”一类的句子。我看了这神龛,心里好生羡慕,回到家里,也造了一座小圣庙。我在家中寻到了一只燕窝匣子,做了圣庙大庭;又把匣子中间挖空一方块,用一只午时茶小匣子糊上去,做了圣庙的内堂,堂上也设了祭桌、神位、香炉、烛台等等。我在两厢又添设了颜渊子路一班圣门弟子的神位,也都有小祭桌,我借得了一部《联语类编》,钞出了许多圣庙匾联句子,都用金银锡箔做成匾对,请近仁叔写了贴上。这一座孔庙很费了我不少的心思。我母亲见我这样敬礼孔夫子,她十分高兴,给我一张小桌子专供这神龛,并且给我一个铜香炉;每逢初一和十五,她总教我焚香敬礼。”
少年时代的胡适,是孔夫子的一名忠实虔诚的小信徒。
胡适在家塾里读的书,也多是宣扬孔子孟子思想的儒家典籍。他上学时已认得近千字,不算“发蒙”学生了,不须念《三字经》、《千字文》一类童蒙读物。他最先读的是他父亲胡传自编手写的《学为人诗》。这是一部四言韵文,讲的是忠孝节义那一套伦常道德,“学为人”的道理。接着念的《原学》,也是他父亲编的一部四言韵文,略述哲理的书。这两部书,胡适都念得很熟,书中的意思却不是三岁孩子所能懂得的。
以后,胡适又陆续读《律诗六钞》《孝经》《小学》(朱熹编,江永集注本)《论语》(朱熹集注本)《孟子》(朱熹集注本)《大学》(朱熹集注本)《中庸》(朱熹集注本)《诗经》(朱熹集注本)《书经》(蔡沈集传本)《易经》(朱熹本义本)《礼记》(陈注本)《纲鉴易知录》《御批通鉴辑览》《资治通鉴》……
九年的家乡教育,熟读了这许多经史典籍,为他后来做学问,“整理国故”,打下了较系统的旧文化的基础。同时,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也深深地潜埋了尊崇孔孟儒家,特别崇拜程朱理学的思想根苗。
胡适说,他的父亲胡传“是笃信宋儒的,尤其崇奉程颢、程颐和朱熹,是所谓‘理学’。由于业师刘熙载先生的教诲,我父亲受程朱理学的影响也很大”。胡传所编的《学为人诗》,讲“性命”,讲伦常“名分”,所体现的正是程朱理学的思想。
9岁时的一天,胡适在他四叔家的卧室里,看到了一本破书。书的两头都被老鼠咬坏了,书面也被扯破了。但就是这本破书为小小的胡适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原来这本书是《水浒传》。小胡适太喜欢了,一口气就把它读完了。可是令他难受的是,这本书的前后部分被老鼠咬掉了,不知道其内容是什么。于是,小胡适就去找亲戚借,《水浒传》没有借成,却借得了《三国演义》。后来,《儒林外史》《红楼梦》《聊斋志异》等生动有趣的中国经典小说都纳入了小胡适的视野,他读得津津有味,沉醉其中。到了十二三岁时,胡适的阅读水平大有提高,可以把书中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本家姐妹们听。她们一边绣花做鞋,一边听小胡适用绩溪土话讲古代小说,往往听得忘记了时间。姐妹们为了巴结他讲故事,经常给他好吃的,如泡炒米、蛋炒饭。这在无形当中培养了小胡适对于文字的好感以及当众演讲的能力,为日后胡适在文学与演讲方面的成功埋下了伏笔。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是中国读书人的理念。行万里路,可以亲身体验世态乡土,增强人的见识和实践能力,读万卷书则是视野的开阔和知识的积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博览群书,为胡适的后来的成就,无疑是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