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的辞电发出后,北洋派自然是一片敦促如期就职声。
冯国璋收到徐世昌专函,内容和辞电相同,立函复徐世昌,敦请出山,词意诚挚。
函云:“顷奉大函,以国会成立,选举我公为中华民国大总统,虞棼丝之难理,辞高位而不居。谦德深光,孤标独峻,即兹举动,具仰仪型。惟审察现在国家之情形,与夫国民感受之痛苦,倒悬待解,及溺须援。天下事尚有可为,大君子何遽出此?略抒胸臆,幸垂察焉!比年以来,迭更事变,魁杓既无所专属,法律几成为具文。内则罥斧相寻,外则风云日恶,以云险象,莫过今兹。……
“然危厦倘易栋梁,或可免于倾圯,洪波但得舟楫,又何畏夫风涛?不患无位,而患无才;亦有治人,乃有治法。我公渊襟睿略,杰出冠时,具世界之眼光,蕴经纶于怀抱。与国记枢密之姓名,方镇多幕府之偏裨,一殿岿然,万流奔赴。天眷中国,重任加遗,所望握统驭之大权,建安攘之伟业,公虽卑以自牧,逊谢不遑,而欲延共和垂绝之纪年,当此固舍公莫属也。邦本在民,诚如明示。尔在兵连祸结,所至为墟,士持千里之粮,民失一椽之庇。疮痍满目,饥馑洊臻,定人谋之不臧,抑天心之未厌?
“我公仁言利溥,感人自深,纵博济犹病圣人,恩泽难偏于枯朽,而至诚可格天地,戾气或化为祥禨,况旋转之功,匪异人任,恻隐之念,有动于中,必能嘘备瘠以阳春,挽沉冥之浩劫。公谓教养匪易,虑远心长,实则彼呼号待尽之孑黎,此日已望公如岁也。夫以我公之忧国爱民也如彼,而国与民之相需于我公者又如此,既系安危之重,忍占肥遁之贞,平日以道义相期,不能不希我公之变计矣。
“至若虑蹉跎于晚岁,益足征冲淡之虚怀,但公本神明强固之身,群以整顿乾坤相属,虽诸葛素持谨慎,而衡武讵至倦勤,亦惟有企视老成,发挥绪余,以资矜式耳。国璋行能无似,谬摄政权,历一稔之期间,贻百端之丛脞,清夜内讼,良用惭惶,所代及时,负担获驰,徒抱和平之虚愿,私冀收效于将来。我公为群帅所归心,小民所托命,切盼信期就职,早释纠纷,庶望治者得以慰延颈跂足之劳,而承乏者不至有接替无人之惧,耳目争属,心理皆同,谨布区区,愿言夙驾,专肃奉复。”
对于安福国会的此次选举,南方已表明立场,但不想以徐世昌为敌,便由广州军政.府岑春煊、伍廷芳两总裁联合拍电致徐,劝勿就职。
电云:“读歌日通电,借悉非法国会选公为总统,公既惕世变,复自谦抑,窃为公能周察民意,不愿冒登大位,至可钦佩。惟公之立言,虽咨嗟太息于国事之败坏,而所以致败坏之原因,公未尝言之,此春煊、廷芳所不能默尔而息者。致乱之故,虽非一端,救国之方,理或无二。一言以次之曰:‘奉法守度而已’。《约法》为国命所托,有悍然不顾而为法外之行动者,有托名守法而行坏法之实者,均足以召乱。自国会被非法解散,《约法》精神横遭斲丧,既无以杜奸人觊觎之心,更无以平国民义愤之气。护法军兴,志在荡乱,北庭怙恶,视若寇仇,诪张为幻,与日俱积,以为民国不可无国会,而竟以私意构成之,总统不可无继人,而竟以非法选举之。
“自公被选,国人深感北庭无悔祸之诚,更无以测公意之所在。使公能毅然表示于众曰:‘非法之举,不能就也,助乱之举,不可从也。’如此国人必高公义,即仇视国会,或感公一言而知所变计。戢乱止暴,国人敢忘其功?惜乎公虽辞职,而于非法国会之选举,竟无一词以正之也。窃虑公未细察,受奸人盅惑,不能坚持不就职之旨,此后国事,益难收拾,天下后世,将谓公何?如有谓公若将就职,而某某等省,可以单独媾和者;国会可以取消,从新组织者;护法各省,如不服从,仍可以武力压制之者,此等莠言,皆欲踞公于炉火之上,而陷民国于万劫不复耳。愿公坚塞两耳,切勿妄听。公从政有年,富于阅历,思保令名,宜由正轨。煊、迁忝列旧交,爱国爱公,用特忠告,幸留意焉!”
南方的态度在预料之中,没有人会感到意外。问题是在北洋系一派劝进中,竟出现不和谐之声。
这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来自那位爱和别人唱反调的吴秀才,他于九月十三日给徐世昌发电说:“总统选举必须出于真正民意。我国旧国会分子固属不良,而新国会议员不但由金钱运动而来,且西南五省均不选送,似此卑劣不之国会,安能为国民意代表?公若就职,民国分裂由公始。师长等不敢为公贺,且将为民国吊。公若趁此未就职之前,毅然为和平表示,出任调人领袖,敦促冯代总统颁布停战命令,先解决时局以谋统一,国会议员另行改选,将来总统舍公莫属,此则师长等所为预贺者也。”
吴这里的主张竟完和西南领袖一样。
九月十四日曹锟发出通电,不提主战主和,只说“阋墙之斗,权利之争,不宜再见。”虽然不是公开和吴佩孚一唱一和,但又重提反对继续战争,这无疑是因为没当上副总统而大泄私愤。
九月二十日吴佩孚回答曹锟的通电,建议请长江三督继续担任南北间的“调人”。并请加入东海先生(徐世昌)为调人领袖。这个电报得到江苏的将领白宝山、张仁奎、马玉仁、杨春普、陈调元等的响应。曹锟、李纯两个支系的直系军现在是联合起来,倡导和平。
接下来,发生了爆炸性的事件。
九月二十六日,湖南战场上的南北方军的将领,竟联名发出通电,请“冯代总统颁布停战命令,东海先生出任调人领袖,曹经略使、长江三督帅及岑、陆两总裁同担调人责任。”
南军方面,列名的是:谭浩明、谭延闿、程潜、马济、李书城、韦荣昌、张其锽、林俊廷、陆裕光、赵恒惕、林修梅、黄克昭、马鋆、宋鹤庚、廖家栋、鲁涤平、王得庆等。北军方面,列名的是:吴佩孚、李奎元、杨春普、冯玉祥、张宗昌、王承斌、阎相文、萧耀南、张学颜、张福来、潘鸿钧、张克瑶等。
这个电报,是吴佩孚所主稿,向南军将领建议,用联合名义发出去的。
此电不但无视已经选出的总统,还将北京政.府与广州军政.府平列在一处,这还不算。最让人震撼的是:南北军人联合起来主和,可是自南北战争以来的首次。
段祺瑞惊呆了,他认为这不是主和主战问题,而是北方将领背叛、通敌、降敌的问题。对于吴佩孚这个刺头,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他不想再忍了,要以通敌的罪名下令讨伐吴佩孚。
但他的左右劝都他忍耐。一方面,主战派已无可用之兵,讨伐令只是虚声恐吓。另一方面,总统刚选出,还没有走马上任,对吴大兴讨伐之师也不是时候。
安福国会也有议员叫嚷:“吴秀才造反了!”
安福系议员邓熔在参议院提出惩办吴佩孚的紧急动议,但遭到另一安福系议员张敬舜的坚决反对。张敬舜是张敬尧的兄弟,真要是讨伐吴佩孚,湖南的张敬尧肯定首当其冲,张敬尧哪有和吴佩孚的部队作战勇气。众议院议员贺得霖也提出惩办吴佩孚的建议,也是未能交付众议院审查就没了下文。
段祺瑞虽然不敢下讨伐令,但也不能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九月三十日他以国务院名义通电驳斥了南北军人的联名通电。随后,北方督军们纷纷怒发冲冠。
倪嗣冲有言:“谬谈法律,破坏大局。”
杨善德有言:“曲说乱真,逞以欺世。”。
阎锡山有言:“妄谈法律,徒逞私见”。
长江二督之一的王占元也认为“吴师长竟与南方诸将领联合署名,不胜诧异。院电驳斥,义正词严。一隅之论,不足以淆惑观听”。
张敬尧因为在长沙,对吴不敢过分指责,只说:“敬尧惟知服从中央,不知其他”!
张作霖已被北京政.府任.命为东三省巡阅使,地位已在北方各省督军之上,于是也就更要有所表现。
他于十月二日发电说:“前当谭浩明等抗命之初,作霖曾派少将刘鸿恩晋谒大总统请示方略,奉论张督若有一师相助,即当从事讨伐。迨长岳沦陷,作霖复派刘少将依前晋谒,奉论如初。曹经略使之南往,亦奉大总统明令,复由大总统颁布气死、羞死之通电。是政.府之主战政策,作霖与各省同志一致赞成,均系服从大总统者。……
“其他依法选举两院议员,依法选举大总统,亦均奉大总统命令而行。而彼等一则曰不完,再则曰非真正民意。所谓不完者,乃削除叛乱分子耳,非真正民意者,仅无暴动分子耳!……近闻有人因国会已成,大局渐定,急思设法破坏,以遂一己之私,不惜辇金四出运动,淆乱视听,破坏国家。此等佥壬,是真民贼,人人得而诛之。作霖正拟查访明确,联合同志,呈请元首依法惩办,以谢国人。”
曹锟在保定,也被他的爱将吴佩孚的一连串的举动搞得头昏眼花。
他究竟是吴佩孚的直接长官,不得不发出两个电报,一个电报致吴佩孚,告诫他:“嗣后一切行动必须请命而行”。一个电报致北方各省,表明自己态度:“以此言护法,恐终不能造成法治;以此言和平,恐终不免于战祸。……国家前途,必须中央有所主持,庶几政局重新,乱源可弭。”
吴佩孚看来是铁了心,照样我行我素。
十月三日,以他和谭浩明为首的南北军人继续发出通电,对各方责难予以驳斥。
电云:“驻湘双方各军,因受中日军事协定之刺激,同谋息争御侮。自六月廿五日停战,迄今已四阅月。师长等屡请中央频布罢战明令,而合肥(指段)斥西南无诚意。师长等不得已本诸公理,再拟通电,征求西南同意,于寝日联名拍发,可见西南谋和诚意,信而有征。乃合肥仍不加察,谓为莠言惑众,破坏大局。夫和则国一家,战则南北分裂,究竟大局在和乎在战乎?……
“如云国会非由强造,何以不令西南各省选送议员而任意指派?如云选举合法,何以九月鱼日合肥劝徐就职通电,除却西南五省?是合肥自认为不完之总理,且将强东海为不完之大总统也。保大局者,果如是乎?纵使合肥自认为不完之总理,窃恐东海未必甘认为不完之大总统也。纵使东海甘认为不完之大总统,而军民各界不肯甘心为不完之中国人也。……总之,正义所在,是非自有公论。国人之心理方为真正民意,非强造者所能假托,非强词者所能狡辩,更非一二人之言所能厚诬。”
段祺瑞对吴佩孚的憎怒到了极点,但却无计可施,他实在不敢把吴逼上梁山,只好再回过头来拉曹锟。
由于吴佩孚的一系列举动,段对曹当副总统早已持否定态度。现在为了缓和吴佩孚,不得不旧话重提,支持曹锟为副总统。
试图以此换取吴佩孚不再反对安福国会,不再和西南方面一唱一和。
于是,段派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前往保定,向曹锟说明,即日进行副总统的选举,将以曹锟为唯一候选人。又派国务院秘书曾云沛前往奉天去见张作霖,劝他顾大局支持曹锟为副总统。同时授意安福国会,不要再提关于惩办吴佩孚的动议。